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從最后一站——巴黎寫起我的旅行故事。它并不是我理想中最愛的城市,也不是自己逛得最有興致的城市。說起來,還有那么一些離別的感傷基調,時刻影響著行走的心情。總感覺在巴黎少了一些什么環節,比如某些令人驚喜或者感動的瞬間。這是此趟歐洲之旅的最后一站,旅行的層層記憶感受堆砌,最上面的一層往往是最顯現的,它們經過時間的包裹,往事的干燥,和心態調整的結晶。已經凝固成一顆細膩卻又粗糙的天藍色瑪瑙,只要想回味這一個月的旅程,就會把玩到這顆“瑪瑙”的表面這一層——巴黎。但我知道外面的記憶已經冷卻,里面的余溫一定是滾燙。
在離開卡恩的時候,美麗的朋友Marie在她的鋼琴曲譜背面寫下了這一句話,這是我要她教我說的一句法語,再見。即使我怎么也沒發對音,到現在為止都沒弄懂該怎么說。但是,我當時強烈的有種欲望想要知道該怎么說“再見”,因為心里非常明白,今天我就要離開卡恩。心里不斷的安慰著自己,早在最開始到達羅馬,我便跟自己暗示這必定是一趟需要返程的旅程,我需要做的還是要好好的享受這趟旅行。可往往還是拗不過內心那根敏感的神經。
需要說再見了。
在歐洲旅行的拼車網站,預約了中午12點15分的車。因為等著向卡恩朋友的家人告別,所以等到了將近12點才出發,火急火燎的直奔見面的火車站。Marie跟著我一起跑著,說要跟我拿箱子,一種大男子主義很霸道的拒絕了她的好意,其實背著裝的滿滿的大書包且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跑著,手里需要牽著一個重達的20多公斤的行李箱,還要兼顧綁在書包上面的易碎物品以及坑洼的石板路,是很吃力的。我對氣喘吁吁的她開玩笑,在無人的午間法國街道,一個法國美女和帶滿行李的中國小伙在大馬路上馬拉松,連紅綠燈都毫不在意,別人應該認為我們兩個人瘋了吧?
她停下來,捂著肚子笑了起來。我乘機加快腳步,沖到前面的那個拐角。然后放下行李,比出勝利的手勢,大喊一句,耶,我贏了。我早已經有了苦中作樂的良好習慣了。
到達火車站門口,我們兩人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馬路邊來回走一道,哪一輛車毫無主意。心急的我連忙請Marie幫我電話,她只是想發發信息,沒有一點著急的意思。可問題是我們已經遲到了15分鐘。
諾曼底的氣候非常的濕潤和溫和,全年的相對濕度保持在80%以上,所以天一直都是陰沉沉的,時刻都是一副要下一場說來則來的暴雨讓你毫無招架,卻在你準備放棄與陰暗做抗爭的時候,給你一點光明。就如這個離別的清晨,厚厚的淺灰色云層好像定格一樣,不再漂移。天空寬廣。寬廣的好像我也沒了離別的情緒。縷縷陽光穿透云層交疊出的縫隙中傾斜下來,冷色調的空氣因為金色的閃耀而有了色彩。我看見了陽光下的行人悠閑自在的開始了自己一天的慵懶生活。
就在這時,車主Rene打來電話。我們一轉身就看到了后面那輛小小的白色轎車。
后備箱被Rene推滿了農產品。Marie走上前,跟他互相打了個招呼,Marie說他法語的口音是鄉郊的。也就意味著這個滿頭白發的老先生是不會說英文的。我嘆了口氣,在Rene的幫助下,放了行李。
Marie走上前給了我一個擁抱,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終究不會說再見。兩人都非常感激在相處的這兩天,希望對方都能好好面對自己人生中接下來的旅程。
印象中,巴黎就是法國。它代表了法國的所有幻想,甚至可以用巴黎的種種事物直接地翻譯法國。我卻對它少了那么些感受。我把它歸納于那些我討厭的塞滿游客的魚龍混雜的摩登城市。可是車里面其他三個年輕男乘客卻不知道為什么那么開心,他們就像小學生參加春游一樣的興高采烈,拿著手機自拍、互拍。然后上facebook找各種美女照片互相介紹,即使我覺得照片里面那幾個搔首弄姿的女人真丑,他們卻樂此不疲的互相炫耀著。由于語言不通,我跟司機不能交流,他們又那么的HIGH,我只好帶上耳機聽幾首在旅程里早已聽爛了的歌。
還好,一個人的旅行,有很多好聽的歌。
下了高速馬路,Rene駛入了交叉繁雜的匝道,路標上顯示著距巴黎只有1公里了。還沒反應過來,經過一座小的鐵座橋,我就看見不遠處的凱旋門。由于距離比較遠,他看上去并沒有那么的雄偉壯大,當時還納悶,就這樣的一座石門,怎能像旅游書上說的在頂端可以俯視整個巴黎?!
在一個交叉路口,車停在一個像極了體育館的地方。三個法國兄弟舒了口氣,他們準備下車了,我待在車內不知所措,疑惑的望著駕駛座。Rene轉過頭連說了幾個OK,示意我到了。我有點擔心的下車去搬行李,原本以為,他會最后一個把我送到約定的公交站牌。拿好行李,我徑直奔向后面那個Rene指的站牌。
突然,他叫住我。我走過去,他笑著伸出手說再見。他原來還需要個友好的再見。我不放心的又拿出瑪麗寫給我的線路圖,向他確認。這時三名乘客其中一個小伙兒拿起了圖紙,用英語說讓他看看,誰料想到,剛才這五個小時的車程里還是有一個人會說英語的。他上下顛倒的看了看,吆喝著他兩個不會說英語的兄弟,帶著我走到了站牌。
兩個菲律賓的大媽坐在那兒,他拿著圖紙走上前,用法語交談起來。菲律賓的大媽很可愛的用英語回答了他所有的法語問題。以至于我在想為什么他就不能讓我自己去交流呢。瞬間對他們剛才在車里面看上去極其腦殘的交流,有了很多的好感。大媽說我還需要往前面的街道走兩百米,那里才是我可以乘坐巴士的地方。
謝別三兄弟和大媽。我走到了下個站牌。借住的朋友布萊斯住在巴黎的富人區,16區。乘坐巴士到達他家大概是半小時左右,我到達的時間卻比之前和他預約的時間提前了三個小時。擔心提早到達會給朋友造成困擾,而且臨近下午三點沒有吃中飯的我饑腸轆轆,我轉向走進了一件百貨公司。沒有找到星巴克,鉆進了一家有wifi的咖啡屋。
布萊斯是我唯一一個在旅程之前就發了借住申請的法國人。可他卻在我已經到了法國里昂的時候才回復我,我可以去他家。之后他說,其實他那時希望我會拒絕他的遲到回復。
哈哈,那怎么可能?能夠去法國的16區住,怎么可能拒絕。
巴黎的第一餐是一份雞肉三明治和一杯混合的諸多我不認識的果汁。這杯果汁還是黑人服務員很友好的為了我單獨的加了香蕉和西瓜,我最愛的水果。借住網絡我給布萊斯發了一條信息,大致是我提早到達,是否可以提前到家。同時還給巴黎的朋友安德魯留言,告訴他我已經安全達到,哪時候可以碰面。可惜的是兩個小時后,兩個人都沒有回我的信息,時間又到了約定的點。只能硬著頭皮乘公交了。幸好之前Marie已經在紙上給了安排了路徑。
陽光明媚的巴黎午后。下午茶的時間,街上已經慢慢開始熙熙攘攘,這標志著夜生活也即將開始。巴士上冷氣開的很冷,車上的乘客都各自低著頭,或者互相打量著。后者往往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情,聽起來可能有點怪異。但是我很喜歡在陌生環境去觀察別人的舉止,了解了他們的生活,比較我們的不同。如果他們也發現了你,大家一個舒心的微笑,這一切都讓生活充滿了意義。
巴士沿著布洛涅森林公園包了個圈。公園出口處,我到達了我的站牌。比較窘迫的是,下了車的我找不著北了。
真找不著北了。
手機不能上網,不能使用Google地圖,周圍沒有行人。有種傾向性的不想離開這個地方。路旁的樹并不是法國梧桐,卻長的像極了法國梧桐。茂盛的擋住了難得的好天氣。石板路被磨得亮光,我靠著行李箱,看著稀疏的車輛越來越少,天色越來越暗。深吸了口氣,隨便選了個方向走去。
這條路上,著裝高檔的OL一口流利的英語說不知道,穿著厚厚棉襖的落魄黑人大叔聽不懂我的問題。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走進了一家干洗店,老板尖著嗓子喊一個艾米麗的年輕女士幫助我,而她卻只知道我需要走進莫扎特大道才能達到目的地。不過總能找到大致的方向了。
已經接近晚餐的時間,街上的行人大都是趕回去的。形形色色的人在通往布萊斯家的方向,幫我一次次地確定了我以為走錯的街道。有能用英語簡單表述的法國老夫婦,有混血的年輕大學生,有正裝的高富帥。穿梭在諸多名字饒舌的法國街道,時間過的飛快。在路燈點亮的那瞬間,我到達了布萊斯的小區。
跟著一個阿拉伯年輕人,走進了大門,一個不大的小區,絳紅色的兩棟居民樓圍住只有四小塊花壇的過道,然后延伸到無人居住的一堵紅墻。緊跟著他走過了兩個單元,他開了防盜門,我很疑惑的停在了單元門口。因為我并不知道布萊斯的單元樓也不知道他的房號。阿拉伯停住了,他探出頭說了幾句不靈光的法語。我搖搖頭,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問他是否認識有一個住在六樓頂樓的布萊斯。他什么話也沒說,就一招手一點頭。我也沒弄懂他什么意思,直接就跟上去了。徑直經過電梯,他就沖進一道門不見了。
我向前走了一步,試著去找含有布萊斯名字的房號,可惜什么都沒有。再往剛才阿拉伯人進去的方向,就已經走出了這棟的主樓道,來到了室外。
“嘿!”自己的頭頂突然被震了一下。抬起頭,他站在六樓笑著向我招手。環顧一下四周,電梯不能到達那層,前后再無樓梯。而旁邊有的只是我在電影里看的那種消防樓梯。只不過更加的狹小而且是螺旋向上的。看著手上的行李箱,呼了口氣,提起箱子就往上爬。
“對了,我到底能不能確認這位阿拉伯小哥認不認識布萊斯?待會兒我不會走錯別人家,然后還得又爬下來吧?”我走到第四層才想起來,是不是得先確認好是否走錯,然后再爬吧。這時一個金黃色頭發、高大的法國男人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也不管為什么,我就認定了他一定就是布萊斯,心里其實很沒底。但只要一想到如果認錯人還要再爬下去。我就決定了,就算走錯,也要先去這個男人家坐坐,霸著喝口水再走。
“嗨!布萊斯!終于走到了,你不知道我花了多久的時間在十六區瞎轉才走到這棟樓。”我也不管到底是不是他,只管搶著說話,并把行李提上來。“這個樓梯還真是酷,從沒想過可以試著走這樣的架空樓梯”。
他靠著把手,很自然的搓搓手笑著說“真對不起,需要你自己提行李上來。”那時,什么都塵埃落定,我高興的提著行李,兩步跨成一步沖上去,什么都來勁兒了。
推開他要來幫忙的手,我一會兒就沖在了他的前面。飛奔來到了六樓。樓道里面刷的不均勻的墻面被房頂浸下來的雨水敷上了一層淺淺的綠苔。走廊邊的公共窗臺耷拉著幾根吸過了的手卷煙,窗戶上白漆點點,映襯著木質窗架表面上的掉漆、起泡。窗外便是標準的法式現代高級樓盤。踩在地板表面的木屑上,我心里特別的滿足,即使不是預想中的16區富人公寓,卻安心得像一種到家了的感覺。
他推開門,里面是只有20平左右的房間,是的,一個房間。典型的蝸居。卻有著櫥柜、洗手臺、浴室。沙發床就擺在進門口的右手邊,左邊則是貼墻的液晶電視。不錯,我還能看看電視,心里開始規劃室內的活動;電視下面的矮小多層書架上,裝滿兩層影視DVD和兩層小說與漫畫。心里一陣竊喜,很好,還可以做做兩件我喜歡的事,閱讀以及觀影。
毫不客氣,已經像主人一樣規劃好一切入住新家的事情。他招呼我坐在沙發上,這時我開始尋思,今晚我到底是要睡在哪個角落,因為實在沒有地方可以躺下一個人了,準確來說是我沒看到床。
堆放了齊全刀叉、杯子的櫥柜旁邊是小小的便攜冰箱,再過來就是我們聊天時坐的沙發了。左邊的書架與浴室占據了房間大部分空間。留下的是只能容納一雙腳可以通過的狹小過道,緊接著就是房間唯一的窗戶了。
“別擔心,今晚我們把沙發拉開就是一張雙人床了”,他像是看出我的心思,笑著解答了我的疑惑。布萊斯笑起來憨憨的,說話帶著很濃重的鼻音,不知道是不是抽煙的問題還是本來的北方鼻音所致。和他說話毫不需要注意什么,因為他就給你一種很放松的感覺,不用擔心自己說錯了什么,也不需要自己腦子飛轉的緩和什么尷尬的氣氛。因為一切都是平和的。我跟他講起了此趟旅程,從第一站的羅馬到巴黎這里的最后一站。毫不需要再去組織語言,因為一路上已經講了很多遍了。甚至下一遍我還能比上一遍講得更加有趣味。有時候還真佩服自己的演講能力。
他告訴我,他去過中國。騎車去的。從法國的東邊某城市開始,經過東歐一直騎到了中國的新疆。再從新疆的西邊小鎮到中國內陸,繞著大半個中國騎了一圈。瞬間,那種崇敬感油然而生。說道油鹽,我肚子叫了起來。看看時間已經快晚上九點,想想自己今天前兩餐都沒吃主食,那種饑餓感就更加強烈。我順便介紹起了我的家鄉菜,當然這也是我此趟旅行中經常會要提起來的“演講主題”——SpicyLand.其實我自己都忘記了是哪個外國朋友跟我提出的這個概念詞。只記得他說他在中國工作期間來過湖南,然后嘗了本地菜,吃完之后辣的他永遠都不想要再看見辣椒了。我跟布萊斯說,我很喜歡做飯,也很擅長于做飯(起碼自己覺得很好吃)。要不,今晚我做中國菜給你吃吧。他點點頭表示贊同。
他告訴我小區周圍就有中國人開的雜貨店,我可以在這附近就買到可用的食材。這讓我非常的興奮,即使出來快一個月了,可還沒有嘗試在國外進中國商店買菜的感覺。出門的時候,天幾乎全黑了,有點像凌晨剛天亮的感覺,時間是晚上的八點半。快要離開了還是不能習慣天黑的很晚。
路途有點遠,在我看來,即使是百把米的距離只要多了幾個街道小巷,這就夠我溜的了。經過一個家樂福的小型超市,轉過一個教堂,再路過了一個水果店……心里一直記著路牌以及商店的名稱,一想起今天下午找家的“游蕩”,就已經夠需要自己努力識路了。路上經過了一個地鐵站,他卻告訴我,巴黎的地鐵很貴,最好不要乘坐。他推薦城市單車不僅實惠,而且更加方便。事實上,早在意大利的盧卡我就已經嘗試過了城市單車的租借,感覺還不錯。可僅僅那只是在里昂,其實第二天我巴黎的單車之行歸宗起來就是噩夢。
第一個溫州人商店,老板長得像極了泰國阿姐,起碼像極了東南亞的阿姐。環視一周,除了葷類,其他的蔬菜幾乎全都是我用不著的改良品種,連我最需要的青辣椒都沒有。倒是布萊斯被那幾瓶中國產的大豆醬油吸引住了,這又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我跟他講起了我家鄉的經典特產——龍牌醬油。
他繼續引路帶著我走到了下一個中國店,這是一家類似于中餐快食店,也就是已經全部做好了的現成飯菜,只要回家熱的那種。看到有炒飯,我覺得今晚可以把炒飯做主食,時間太晚,我已經不能再蒸飯了。況且他家應該也沒有電飯煲吧。這次,我主動和老板聊了起來。布萊斯一直都很禮貌,每一次進店都會打招呼,然后寒暄好一會兒,而一旦他們開始講法語,我就有一種被孤立的感覺。在這家店,我抄起普通話便說了起來,留下了他錯愕的表情。最后我跟老板說,我先去前面她介紹的那家超市找辣椒,回頭再來買她的香噴噴炒飯。出來之后,我開玩笑的說:這實在是太怪了,已經習慣用英語點單的我,剛才竟然說的是中文,而且我竟然還很生疏的感覺。他一個勁兒的笑:你不知道我剛才有多好奇你們在說什么。
其實,也沒有什么了啦,就是當著外國人說中文的感覺很好。
太贊了!雖說這是一個本土的小超市,卻有著我在中國雜貨店里買不到的辣椒,而且還是那種辣味很猛的青椒。我還在里面找到了很多可以制作像樣中國菜的食材。一副找到寶的心情,在蔬菜那欄轉了很久都沒有決定好要做什么菜。最后決定經典的一葷、一素、一湯。
茄子炒肉,包菜,番茄蛋湯。三個幾乎毫無難度的菜式,但我卻覺得這可以稍微展現了基本的中國菜式。一路上那種滿足感爆值。最主要的是,這是我下館子最喜歡點的菜了。
路上一個拐角,一個黑人迎上來跟布萊斯攀談。我以為是熟人,因為布萊斯很客氣的用法語打招呼,可是最后他搖了搖頭走了。原來是討錢的。這讓我也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孤獨星球里說的,巴黎的治安很是不好。我跟他聊起了這個話題,害怕自己被歧視或者被不禮貌的對待。我稍微轉了點彎問。
“這里晚上出來的人多嗎?”我轉頭看了看后面的那個黑人。
“很多啊,包括游客,很多都出來開始夜生活了。”他似乎在找我問題的重點。“怎么了?”他聳聳肩膀,提了一下裝滿菜的背包。
“哦,之前我看書說,巴黎的治安不是很好,因為人口流動性很大,還有很多黑民。所以想了解一下,我是不是需要注意點什么。比如說,晚上是不是有些地方不要去,或者是哪些地方東西要放好之類。”我抓抓頭,不知道這樣說好不好。
“還行吧,我感覺地方都很安全,不管是晚上也好,還是其他人種聚集的地方也罷。沒有你需要擔心的。”
“可是……你是法國人,這是你的地盤。你當然不需要擔心啊!”我放聲笑了幾聲。他卻很嚴肅也很疑惑,貌似沒理解我為什么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沒問題啦,巴黎也有很多中國人,他們也好好的!沒有人會故意搶你啦。”
“我不是說我會被搶,而是怕……”
“沒什么好怕,當然你的貴重物品一定要放好,自己要照看好。一般是不會有情況出現的。”我試著去解釋我的擔憂不是害怕別人會來搶我,其實是想了解本地是不是有傳說中的那樣治安,可他接著一句話,徹底的安撫了我對地球上不好之處的所有不安。
“Whatever I trust human beings.”這一句話,我一直不知道怎么翻譯出來。它讓我想起了很多旅程的故事,同時這不也蘊含著作為一個人最起碼的善念嗎?這不關乎任何陳舊的觀念或者是慣性的思想,而是我相信人與人之間那份溫情,而不是冷漠的去面對任何不滿。
我朝他笑了笑,沒有再接著說下去了。而我自己更加的喜歡布萊斯的這種價值觀和做人的理念。甚至后面他帶著我一起吸weed,我也跟著他做了。因為布萊斯身上有那種我崇拜的亮點:沒有很高的學歷,卻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學烘培做糕點,還大膽騎行列國;每天五點半起床趕地鐵,忙活到下午兩點,薪水一半就要交租,可照樣活得有姿有彩。買昂貴音樂耳機,收藏電影DVD,還可以存錢上烘培課。周末去室外與朋友狂歡聚會。這樣的生活說到底,就是獨立自知。而我就是在這些方面太欠缺了。
回到家。我占據了櫥柜那一塊。廚房控制欲超強。他笑著說,真好!我喝著啤酒就可以等著享受中式晚餐了。
不用煮飯,很快我就做好了晚餐。沒有桌子,他在床邊的狹窄過道鋪了一張紙,我們就席地而坐,開吃。其實當時看起來很奇怪,洋式的餐具和擺盤方式,吃得是中餐。一個中國人和一個法國人像韓國人一樣坐在地上吃飯。那場景事后想起來還真是酷炫。開餐前,我說等一下,我要拍照,終于在他鄉完整的做了一次中餐,這實在是值得紀念的時刻了。是的,這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會餐。
飯后,我歇在沙發上,順手從冰箱里拿起一瓶啤酒。一副新主人的架勢,我想坐著歇會。
“那是當然了。你都做好飯了,理該我來洗碗。”他放下啤酒瓶,走向櫥柜。
“我覺得我現在該好好的計劃一下我的行程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任何計劃”我打開他桌上的地圖。“你能跟我推薦一下巴黎有哪些地方可以去嗎?我指的是在旅行推介里面沒有提過的酷兒地!”在說“酷”這個單詞的時候,我故意拖長了語調。因為期待著他一定能告訴我些好地方。看著他墻角的滑板,推斷他起碼愛好戶外而不是宅在家里當極客那類型的吧?!
當他打開我遞給他的那本中文版“孤獨星球-法國”時,第一句從口里說出來的是一句臟話(當然不是罵人,類似于尼瑪),顯然他被滿篇的中文雷到了,我抓抓頭發站起來說,“沒關系,里面有配圖。你就看看圖片給我說吧”。他皺著眉角翻弄了好久,口里有時候出幾個含糊不清的法語單詞。我緊張的看著他,再瞅瞅自己解決完的啤酒,轉身準備再來一瓶,看樣子他是給不了我幫助了。
確實如我所料。他尷尬的把書放在了一邊,聳聳肩解釋他因為繁忙的工作和學習也是很難有時間去專門的去游玩巴黎,而且他也不是巴黎人。那么就算他知道這些景點和它們的所在地,也無法告訴我這些景點的好壞。不過他說了幾個景點是他覺得很酷的,不過他琢磨著可能不順路或者距離遠,我就并認真去記住和了解。
沙發上兩人閑聊著些有的沒的,他告訴我他之前一些有趣的guests,談到各國不同人種給他的感受。說到收留背包客,他覺得就好像是自己也在旅行一樣,這正好是我所理解的“沙發客”含義。
人,最終是旅行中最重要的故事。
繼續搜索地圖,發現艾菲爾鐵塔就在布萊斯家里附近。好奇一問,他說不遠,在家里就能看見鐵塔。我推開門,走到那條被綠苔侵蝕的走廊。看到這個小區背后的那棟居民樓之后就是一座被香檳色照耀的塔了。
“你是說的小區后面那座鐵塔?”我有點不相信。不相信這就是全球聞名的那座“塔”,它就是無數情迷女性魂牽夢繞的情人塔。或許因為它在白天沒有燈光照射,也可能是因為它看起來真沒那么的漂亮,下午它在我眼皮底子下,就這么被忽略掉了。有種對不起它盛名的心酸。
布萊斯有點莫名其妙,“是啊,那就是了。”他點點頭瞪大眼睛又再確認了一遍。我大笑起來。“哈哈,太瘋狂了,它跟我想象中的艾菲爾不太一樣。”
他把腳盤起來,開始弄他的卷煙,好奇的接著聽我說話,好像很疑惑“不一樣”這個用辭。
“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鐵塔的粉絲,也無意一定要去鐵塔那兒探個究竟。在這里看到它還真是有種奇怪的驚喜”我忍不住再次轉身看看窗外。
“是嗎?!”他還在弄著他的卷煙,“待會到了整點,塔會閃耀起來,你可以……”他的話還沒說完,整個香檳色的塔身瞬時好像被銀白色的閃燈給炫上一層白霧似的的粉末。這時的鐵塔像極了一個貼滿跳跳糖的巨型糖棍,在那半邊天霹靂嘩啦;也像極了一個熱情的、跳著薩薩舞的西班牙女郎,你似乎都能聽到薩薩舞女身上的裙子響聲。
‘Herewegothen!’布萊斯歡呼了一聲,這時候他點起了他的那只煙。
我情不自禁說就說了一句,好美。一下子就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我對巴黎的印象也是從這里開始,她的好與壞,都在你的眼前展露無遺。美到極致,卻又在嘈雜與復刻的惱怒中給你愛上她的希望。
“笨豬,巴黎!”我對著艾菲爾說著中國口音的法語。
晚安,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