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端一杯香茗,獨自倚在窗臺邊,凝望著遠方。映在眼中的,是晚霞染紅的天空,和那漸漸消逝的夕陽的余暉——日復一日,時間的輪就這樣晝夜不停地轉著,轉著,悄然無息。我伸出手,想去挽留這落向地平線的光片刻,卻又無能為力,只得輕嘆一聲,任內心的悲傷隨著微涼的風飄向遠方,無聲地散去。韶華流年,何謂成長?我不知曉答案。
樹
家的后面有三棵樹,每一棵都有五層樓高,它們是我兒時的玩伴。那是溫暖的午后,躲在樹陰下,看耀眼的陽光穿透樹葉間的縫隙,努力地灑下碎片般的金色斑點。清風拂面,涼意沁人,葉子在風的示意下婆娑起舞,充滿韻律地發出“沙沙”的聲響。或是初晴的傍晚,地上的積水倒映出樹高大的身影與晴朗的碧空。看著積水,仿佛置身于天地之間,感受著萬物之間的生息,一呼一吸似乎被自然徹底凈化,令人舒暢無比。
這三棵老樹,或許更像三位哲學的長者,給予我最簡單樸素的哲理。秋天,是葉落的季節。金色的葉片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緩緩飄落,只剩下孤獨的光禿禿的樹站在秋日的寒風中。彼時,幼小的我站在滿地的落葉中茫然無措——沒有樹葉的樹,還是樹嗎?當然是。當燕兒的歌聲再度響起,當溫暖的春風再度吹來,那嫩綠的葉便會出現在老樹的每一個枝頭,在風中輕輕搖曳著,對我露出久別重逢的微笑——生命像一個圓,周而復始,走向結束便也接近了開始。我靠在老樹身上,撫摸著蒼老的樹皮,問道:“何謂成長?”樹緘默不語,在風中無聲地凝視著我。
茶
幼時不喜歡喝茶,只覺其味略苦,倒不如白開水喝得暢快,可年歲愈增,愈覺茶之清香。一人,一書,一香茗,大概是最愜意的享受了吧。啜飲一口,只覺舌尖微甜,唇齒之間芬芳四溢,清香從鼻端沁入咽喉,令人說不出的輕松快慰。
所謂品茶,不僅僅是品其味,更多的是品其中人生之況味。有人曾將人的一生劃為三個境界——少年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中年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老年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人生,莫不是一杯香茗,總要被時間斟上幾個來回,方能品出個茶香四溢,方能領會返璞歸真般的大徹大悟,最終見山是山,見水依舊是水。而那所謂人生的含義,便在這時間的潮中,向前流去,直到某一天,遇到一座大山,而我們則站在山上,默默地凝望著它,看它永不停息,看它奔流起伏,看著它,便菩提悟禪般參透了人生。我嗅著茶的芳香,凝視著杯中的碧葉,問道:“何謂成長?”茶默不做聲,風吹清芳,迷離了雙眼。
歌
“一個男人要走過多少條路,才能被稱為一個男人?!?/p>
腦海里總是回蕩著鮑勃迪倫低沉卻又充滿磁性的聲音,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者,淺唱低吟之間,徐徐道出人生。
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在電影《阿甘正傳》里,女主角珍妮抱著吉他,獨自在臺上低吟。旋律動聽,這是多年前我的第一感受,也再無他感。時至今日,再一次聽起這首歌,卻有了別樣的感受。“一只白鴿子要越過多少海水,才能在沙灘上長眠。炮彈在天上要飛多少次,才能被永遠禁止?!?/b>聽似隨性的演唱,卻在一次次的發問中呼喚著和平,口琴與吉他聲的交錯中,現實與戰爭的殘酷躍然耳畔,沉重與深刻的歌詞震撼著人心。思索人生,感悟現實,或許比起歌手,詩人這個詞更適合鮑勃·迪倫。每一首歌,都是一首詩,我想,這便是他贏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原因吧?年歲增長,聽歌之所思便更加深刻。我戴著耳機,聆聽著樸素的民謠,問道:“何謂成長?”歌置若罔聞,旋律在風中飄蕩。
茶香氤氳,我早已看不清遠方的夕陽與地平線,那些許的悲傷早已在微風輕撫間釋然。我微笑著,任那點點日光順著我的指尖散去,消失于遠方的天空。啜一口香茗,靜立良久。又一陣風拂面,霎那間,我明白了所謂成長的答案——那答案,早已被告知,它始終在那,就在那風中飄蕩,飄蕩著??
又一次,想起了鮑勃·迪倫的歌:
“答案,我的朋友,在風中飄蕩。答案在風中飄蕩?!?/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