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一直是我看過的所有武俠形象里最鐘愛的一個,沒有之一。后來讀到《詩經·淇奧》時,恍然發現,這是跨越時空界限為他量身而寫下的詩篇。
正文:
寂寂子夜,讀完《淇奧》,我的腦海里一直浮現著花滿樓的樣子。
那是我最愛的男子。盡管,他的一生,只是完美在素紙文字里。可這世上,大概再也不能夠找出比他更匹配《淇奧》的人,這詩里每一個字,都是他最貼切的詮釋。
《淇奧》,大多數學者認為,這是一篇贊美衛國武公的作品。衛國武和,德才兼備,修身律己,是周王室的重臣。在那個人性相對單純的時代,一個國家倚重的,必有這樣修文立著,謹慎廉潔的人。
只是,那個時代畢竟太遙遠,以至于即使明確留有他的畫像,也很難從簡單的線條里真切感受君子飽滿的情感和品行。
然而,《詩經》并不局限當時。當時的人和事雖早已淹沒,《淇奧》卻跨越時間的界限,與每一段歷史里璀璨如星的君子相互印證。
人世并無完美之人,只要具有形體,就有缺失。精神、性格、行為、外貌,要做到“有匪君子”,確有一段差距。即使是文人如灑脫豪邁,蔑視王權的李白,也有輕狂的高傲自負;冷處偏佳氣度非凡的納蘭,也有放不下的執念迷障。或者經文緯武,一統寰宇的康熙大帝和潑墨成詞,智勇雙全的辛稼軒,他們,都抗拒不了本身的弱處,都有人生的遺憾。
也正因如此,花滿樓的存在才尤覺珍貴。他是文學形象,是虛構,是虛幻。所以他可以抗拒與生俱來的不完美,可以被塑造的溫潤如玉,優雅從容,文采斐然,武功高絕。
當旁人稱呼“花公子”時,馨香之氣,自口而出,盈遍全身。凝視他,靠近他,不用是他,就可以感受人世的美好,生活的平和。古龍先生形容他“白衣如雪,心如皎月”。他總是微笑著,淺淺笑意,磊落長衫,流蘇折扇,一切雅到好處,淡到好處。
可他有目卻不能視,名叫花滿樓,卻看不到鮮花滿樓。也正因如此,他才能無視外界的陰暗,栽滿心香。這或許是古龍先生給他的唯一缺憾,以此證明他到底還是煙火中人。
古人喜歡以物喻人,梅蘭竹菊,被稱為四君子。虛心有節,是通過竹子反射的人的品格和才華。而文人的思維最擅長聯想,總是感動之間將氣息一致的事物巧妙的牽連起來。在淇水彎曲,猗猗綠竹這樣清爽靜謐的環境下,想象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終不能忘。
百度過,才知道,原來,古人治骨曰"切",治象牙曰"磋", 治玉曰"琢", 治石曰"磨",一個男人,有玉之高潔,骨之堅定,象牙之高貴,石之坦蕩,該是怎么樣的灼灼其華。
骨、象牙、玉、石,若以顏色論之,皆屬白色,或者最接近白色。白色,至純至淡,至潔至簡。古時若形容玉樹臨風才華橫溢的男子,少不了的是一身白色長衫,或負手而立,或信步而行。黑色長發束以白色玉笄,黑白互稱,簡單分明,氣度落拓,怎么不叫人心向往之?
花滿樓是一個內心平和的人。他的平和源于內心的強大,不被外界的誘惑欲望迷失本心。他不會憤怒,不會急躁,永遠淺淡微笑。強悍或者弱小于他而言都是一樣存在。他的心只會包容,不會評判,他會在百花樓靜心侍弄花草,即使面臨街市,來往喧鬧不斷,其心也是靜謐悠然。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如果說天性是上蒼的恩賜,那后天的積學提升就是個人的志向。花滿樓本性超然,學時淵博,卻依舊保持修習姿態。磨礪道德,陶冶心智。他的赤子之心,圭璧之德,收斂于內。風華氣度無意識間自舉止顰笑點滴流露,好似天邊皎月,清輝灑落迷障紅塵,劈開一道耀眼方向。
與他相處,是舒適的,亦是有趣的。他的生活,經常是一壺酒,一間樓,一窗臺花草,一架古琴。在百花樓,無論新秋冬末,都會有一杯飄香甘醇的茶或者濃郁清冽的酒。這是他的個人習慣,也是待客之道。與朋友交流,幽默風趣,偶爾還會開開玩笑,像孩子般調皮,被玩笑的人也甘之如飴,彼此開懷,氣氛輕松愉快。善兮謔兮,不為虐兮!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
花家富甲一方,在江南的任何一處縱馬飛馳,從日出到日落,尚未跑出他家的范圍。他本可以過著錦衣玉食、安逸尊貴的生活。何況,他目不能視,注定只能被人照顧。然而他沒有,聞香識人,聽聲辯位,他的一切感官都可替代眼睛,他的心就是最好的光明。他為人端正,儀態莊重,心胸廣闊,待人寬厚。他未把自己看的有所不同,而是與普通人一樣,與健康人一樣。不高傲,不自憐。他溫和的態度只有在維護正義時才會威嚴強悍,面對陰暗罪惡,他的態度是決然堅定。
愛上花滿樓,是一個向往完美的心愿。我要的只是這樣一個素白身影,配上悅耳的名字。不需要他的畫像,甚至不需要保留與他有關的文字。愛到極致,會超越形體,超越現實,轉變與自我合一的方式。
一生一世,終不可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