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令之脫胎換骨|名門淑女,宜室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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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杜欽傳》有云: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務必有色聲技能,為萬世大法。淑女,無論在哪個時期,哪個國都,都為士人們所追求推崇的。

長安城東市的關雎樓是一個神奇的存在,此樓建于長安最熱鬧寸土如金的集市上,可卻晝夜大門緊閉。你若說它不做生意,可是它卻是日進斗金。你若說它做生意,可大白天,一個來關雎樓的顧客都沒有。

關雎樓到底是做什么的?

有人傳,關雎樓里有一位老先生,當朝的禮部侍郎曾是他的學生。也有人傳,關雎樓里是一位宮廷管教禮儀的老姑姑,此關雎樓主育人有道,無論是大家不學無術跋扈的小姐,或是村野目不識丁潑辣的丫頭,只要是從這關雎樓里出來,都會使其脫胎換骨成為名滿京城的淑女。

“呵,你聽外面的那些人吹噓,想成為名動長安的淑女怎可是一日之功?”銅鏡里的人,發如墨,眉如黛,眸如星,膚似雪。她一張臉蛋長得極美,可那天生的笑唇卻總是抿不露齒。

身后的小丫鬟為自家小姐戴上了淡雅的玉蘭簪,她輕輕的梳著女子的頭發,小聲道:“可是老爺和夫人也說起過關雎樓啊。”

女子轉過頭,輕蹙起眉道:“所謂淑女,除了有顯赫的家室,還要知禮儀,還要......”

“還要如小姐,三歲識字,四歲習文,五歲會寫詩,六歲會彈琴.....”小丫頭一口氣說過,又看了眼屋內的棋盤、書架、樂器、茶具,小丫頭點點下巴道:“小姐,再過一個月,瑯琊閣就要發布天下淑女榜了。”

女子聽后,便是淡淡一笑,她輕輕梳著肩上的散發,清淡的道了一句:“哦,瑯琊閣有淑女榜啊。”

秋高氣爽,大興善寺門前聚集了許多善男信女。小丫鬟跟著自家小姐,又不忘為她披上披風。

“瑾兒啊,娘要去聽法師講經,你在這兒替娘捐些香油錢。”常夫人交代過后便跟著小沙彌進了后院。

常瑾兒拜過佛主又不忘吩咐丫鬟添香油錢,她站在一棵銀杏樹下,小丫鬟點翠低聲道了句:“顧大人家的小姐來了。”

常瑾兒抬起頭,便見顧華曦笑吟吟的朝這兒走來,與常瑾兒面帶輕紗不同,顧華曦手拿著紗笠便站在了常瑾兒身旁,她用絹帕輕輕擦拭面頰,道:“天有點熱。”

常瑾兒抬頭看著已呈金色的銀杏葉,又不忘拉了拉自己的長披風道:“你是七月中了暑吧?”

常瑾兒的話讓顧華曦面容一僵,點翠強憋住笑,她道:“顧小姐,現在可是十月,您還沒好啊?”

顧華曦將紗笠推給身邊的丫鬟,又望望前方道:“誒,你知道嗎。大興善寺里有一位高僧算姻緣特別準。”顧華曦說著,又嘆口氣道:“常夫人總是帶你來拜佛,拜的佛多了就自然會有佛庇佑,聽說你與云南郡王自小就定下了婚約,可怎么到了要出嫁的年齡,也不見有人來提親啊?”

“要不要我去跟姑母說說,讓姑母提醒下皇上,幫你催催婚?”

常瑾兒不喜歡與顧華曦多言,兩人自小便是一見面就掐,嘴上功夫從來是誰都不讓誰,可唯獨說到婚約這件事,常瑾兒就沒站過上風。

大興善寺外忽然來了很多人,那些侍衛排成一列,把守在門口,閑雜人等都不能靠近馬車。點翠“咦”了一聲:“派頭好大。”

顧華曦忽然轉過身躲在了常瑾兒的身后,常瑾兒還想著顧華曦也深知拋頭露面不好了,便向她靠了靠替她擋擋。

進來的人派頭是很大,前后跟著四名侍衛。他身著錦衣華服,頭上戴著一碧玉抹額,顏如舜華,風度翩翩。

常瑾兒也低下了頭,余光間瞥到了顧華曦身邊侍女手上的紗笠,她正欲提醒顧華曦戴上紗笠,可顧華曦卻在這個時候嬌聲驚呼,顧華曦摔倒了。

常瑾兒與丫鬟忙上前攙扶,顧華曦笑著站起身,又驚得用帕子遮住了臉,她眼中流光瀲滟,面上也微微泛紅。

常瑾兒轉過頭,卻見那位貴公子已將目光瞥了過來。常瑾兒似乎是記起了此人,小時宮中家宴上,她曾見過,這是當今皇上最寵的六皇子。

那六皇子淡笑著朝這里輕輕一瞥,他和身邊的侍從耳語幾句便進了寺廟。身后的顧華曦也戴上了紗笠,拉著常瑾兒的手道:“常姐姐,剛剛多虧了你,才沒讓我出丑。”

常瑾兒點了點頭,顧華曦便說要去寺廟里轉轉。

點翠疑惑道:“她怎么這么嬌氣,站一會兒都會摔倒?”

常瑾兒點了點她的鼻子道:“她是嬌氣,你就是笨。”常瑾兒說罷,便也拉著點翠朝顧華曦的方向走去,點翠走了幾步又像想起什么般道:“小姐,你先別亂跑,我去回夫人一聲。”

常瑾兒見顧華曦越走越遠,便敷衍的點了點頭。別見顧華曦站著也能摔倒、步子邁得也小,可是走起來,常瑾兒卻真是被甩遠了。

她跟丟了顧華曦,自己也迷了路,正尋著方向,便聽到前方有些許聲音。

小院中的一棵大柳樹下,顧華曦正紅著臉低眉淺笑,而她對面的男子正是剛剛見到的六皇子。常瑾兒見此情況,心中一片了然,她欲退回去,腳卻被絆了一下。

摔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身后什么時候忽然冒出個人來。

常瑾兒驚得要叫出聲來,可她的嘴卻被一只手捂住了。隔著一層紗,那溫熱的手掌緊緊的糊在她的面上,常瑾兒的臉慢慢變紅,她被身后的人直接一手抱起,退出了院子。

六皇子忽然回過頭,卻只見一只大喜鵲由禪房上飛撲落到草叢中,顧華曦剛也覺得自己聽到了什么,恍恍向異響處瞅去,卻只見一片衣角。

六皇子又轉過來,微笑道:“只是一只受驚了的喜鵲。”

他看著低眉害羞的顧華曦,便抬手輕撫她被風吹亂的鬢角:“端妃娘娘曾向我提起過你,我倒未曾想這位妹妹竟是如此傾城佳人。”

顧華曦羞紅了臉,她微微張嘴,腦子里想好的詞在此刻卻一下子化作了剛剛拂過的風。六皇子輕笑出聲:“元春那日你會來嗎?”

顧華曦點了點頭。

元春?她看著六皇子的背影,只覺這一刻的分別都仿佛是在樹下經歷了一個秋冬。

常瑾兒被拉到了禪房內,身后的男子放開了她,常瑾兒喘著氣,她很想用力的去呼吸空氣,可她依然端著面子,伸手將面紗抬到嘴邊,輕輕呼著。

常瑾兒才打眼看了眼身邊的人,那人穿著白色織錦長袍,一身衣服都是最好的瑞福祥料子,他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同剛剛的六皇子一樣,抬手點唇間都顯露貴氣。

常瑾兒瞇眼看著他,那男子只輕聲道:“姑娘莫怪,在下并無惡意。”

無惡意?常瑾兒剛剛明明快嚇死了,真怕這男人一下子把自己給悶死。她將面紗放下,挑著眼道:“你是什么人?剛剛為什么會在那里?”

男子面露苦惱道:“在下剛在寺中迷路,正尋出路時恰巧路過。”

“路過?”常瑾兒表示不信。

男子手敲著折扇道:“剛見姑娘在偷窺....”

常瑾兒忽然擺手道:“好了,全當你路過好了。”

兩人話不投機,常瑾兒推開房門正要出去,卻剛好撞見了正從院子中走出的顧華曦。常瑾兒定在了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的男子也跟著走了出來。

孤男寡女在禪房中,常瑾兒卻不知該如何解釋。顧華曦也愣在了原地,她看看常瑾兒,又看看常瑾兒身后的人。

顧華曦忽然微微行了個禮道:“淇奧先生。”

被稱作淇奧的男子點點頭,顧華曦便低著頭匆匆的走了。

常瑾兒轉過身,道:“淇奧?”

男子方俯首作揖道:“姑娘有禮。”

大興善寺奇遇之后,常瑾兒便是深居在房中,看書彈琴。過了半個月,她從母親口中得知,皇上有意要將顧大人之女端妃娘娘的侄女指婚于六皇子。

這事兒本就是在意料之中。母親還在說著云南小郡王那邊還無意來娶親的事,這門親事也是皇上的旨意。兩家結親,女方又不能急著去催婚,只怕讓長安城的人覺得常家是急著嫁女兒。

這兩天也出了個意料之外的事兒,瑯琊閣的淑女榜出來了,第一名是金陵鄭家的鄭依依,鄭依依盛名在外,倒是無爭的事實,可這第二名竟然是長安顧家的顧華曦。

點翠聽了,便是掐腰對著海棠樹一陣數落:“憑什么小姐才居第四?顧華曦明明就只會唱歌跳舞,字也沒小姐寫得好看,為人跋扈又不懂禮數.....”

常瑾兒看著新發布的瑯琊榜,也暗暗皺了眉。若說不在意,那是騙人的,她十多年深居閨中,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從小到大她也從未做過出格之事,可為什么到了今年,她依然區居第四?

點翠跺著腳將常瑾兒手中的榜單摔在了地上,這可著實嚇了常瑾兒一跳,點翠用腳踩了踩榜單道:“他們一定是買榜!對,買榜!”

看著點翠紅臉的樣子,常瑾兒那陰郁的心情也好了大半,她捂著嘴笑道:“買的雞翅膀嗎?”

顧華曦因著淑女榜而名噪一時,長安城中的貴族們都以能夠娶到顧家的千金為榮,而常家則是開了一次緊急家庭會議,此會議決定,要送常瑾兒到關雎樓中學習。

常瑾兒可不信那關雎樓有如此神奇,也不屑于同旁人一同學習禮儀。常夫人在常瑾兒臨行前便好生勸誡道:“你爹可是多方打聽才知顧家的小姐是在關雎樓中學習的禮儀,那顧家小姐如今可是脫胎換骨有大家小姐風范啊,很快就要到年關了,元春那日我們還要進宮,這一個月你可要在關雎樓里好好學習啊。”

趁著夜色,常瑾兒便坐著轎子去了東市的關雎樓。常瑾兒到了關雎樓,點翠便被樓中的老姑姑叫走了。

夜色已深,寒風吹著窗門吱呀搖擺。她起身喚了句:“有人嗎?”

房間空蕩,常瑾兒只聽到了自己的回聲。她走到窗前看著那一彎清月,正欲關窗戶之際,發現了窗子上的字條:自己生火。

為了點燃木炭,她手中不知燙出了多少個包。在翌日起床后,桌上已有了燙傷藥膏。

昨夜常瑾兒輾轉難眠,今日她也無什么精神,老姑姑帶著她穿過長廊:“樓主聽說常小姐要來,便為其他學員放了假,現整個關雎樓,小姐可是獨門弟子。”

她隨老姑姑到了一座小樓中,小樓內雕梁畫棟,四周的墻仿佛由書堆砌而成。常瑾兒在樓中轉了轉,想著今日應該是學詩書?

“常小姐應是博覽群書吧?”蒼老的聲音由頭頂上傳來,常瑾兒抬起頭,卻不見二層上有人。

常瑾兒道:“是。”

樓上又是傳出聲音:“那常小姐就將這書替老夫按順序馬列整齊吧,老夫的書太久沒有打理了,哈哈”

上方的人說過話,便無了聲息。常瑾兒在原地呆愣半晌,念及自己母親臨別時的期待,便開始搬起書來。

她的裙擺與衣袖過長,剛搬著沒幾下,便已被絆得幾次都欲要跌到。常瑾兒正苦惱間,卻聽上方又傳來聲響:“咳咳”

“常小姐不妨將袖子挽起。”

挽起袖子?那與下人有何區別?常瑾兒咬咬牙,就這樣一連堅持了一個時辰。

她好不容易將書分類好,一個轉身卻踩到了自己的衣擺,兩落書又被她撞混在了一起。

午時下人送飯時,點翠剛進門就見著自家小姐正挽著袖子拉著裙擺在碼書。點翠的眼眶紅紅的,將飯菜放下道:“小姐,您先吃飯,這種事我來就好了。”

“嗯哼”正上樓送飯的老媽媽忽然哼了一聲,點翠便又放下了手中的書道:“小姐您繼續學習,記得吃飯啊。”

樓閣中的書眾多,常瑾兒整整搬了三天。第三日夜晚,常瑾兒幾乎累得靠在書架旁昏昏欲睡。

“哈哈哈”樓上 的笑聲忽然驚醒了常瑾兒。她睜開眼,確認自己還在這閣樓中。

樓上的燭光拉長著那燈下看書人的影子。看書的人身子挺拔清俊,根本就不像是七老八十的先生。

常瑾兒輕步的走上樓,她躲在欄桿后,偷偷窺探,卻在燭光下看不到那個影子了。此時,身后傳來聲響:“常小姐就這么喜歡偷窺?”

常瑾兒驚得趴在了地上,待她轉過頭,卻見到了一個熟人:“淇奧?”

男子敲著扇子笑道:“正是。”

常瑾兒起身走到那書案前,見座上無人,又走到欄桿處看著自己馬列好的書,忽然叉起了腰。男子笑看著她的動作,常瑾兒又覺不妥,便收回手,將袖子放下道:“這兩天都是你裝神弄鬼欺騙我?”

淇奧坐回了書案前,拿起了那本《長安笑集》道:“我哪里騙你?”

常瑾兒冷著臉,撇過頭道:“你裝老先生要我搬書,枉你還叫淇奧,哪里有君子之風?”

淇奧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他拿書的手也抖了抖道:“你們長安的書還真是有趣。”

他說罷,見常瑾兒的臉更臭了,便正經道:“作為名門淑女,怎可對他人擺張臭臉?這是常家的家教?”

常瑾兒聽此,便收斂了眉眼,低下頭不再看他。淇奧又道:“我可沒騙你,我就是關雎樓里的先生,你那位好友顧華曦可作證。”

想來顧華曦可沒對誰那么恭敬過,常瑾兒將信將疑的看著他,淇奧卻又拿起書道:“還不去搬書?你父母可是送了我五百兩,你若是不想好好學,那就回去罷,銀子我是不會還的。”

常瑾兒聽此一驚,便小跑著下樓,挽起袖子開始搬書。

第二日清晨,常瑾兒再次醒來時,桌上擺著一套褐色麻衣。字條上寫著:穿上。

那麻衣很輕,下擺的裙子也才到膝蓋下一寸處,走起路來很是輕便。老姑姑這次帶著她不是去那藏書閣,而是去了一間大屋子,屋子內全是古玩玉器,只不過上面落滿了灰塵。

淇奧又出現在屋內,道:“這屋子里的東西,自建閣起便沒有被動過。”

常瑾兒看著一旁的水盆,想也知道淇奧要自己做什么,常瑾兒此刻內心打定主意,死也不干。

淇奧忽然走近她,他微微一笑,又指了指老姑姑道:“當然,這里的活兒就由劉姑姑做,你負責去買菜。”

淇奧說罷,便將一張紙條送到常瑾兒手中:“照著買,對了必須是按此菜價買。”

待淇奧走出去,點翠卻跑了進來,她看著菜單驚道:“淇奧先生太會砍價了。”

常瑾兒迷茫的看著單子問道:“什么是砍價?”

點翠捧著臉解釋道:“就是菜販子賣菜是有自己價格的,但有時候我們可以跟他討價還價,把價格降低,咱府中的杜小娘就是個中好手,她砍價可是一絕啊,有時為了一顆白菜,會和西市的小張吵得翻天覆地。”

要常瑾兒拋頭露面已夠她難受,要她去和人吵架,那不是殺了她么?

常瑾兒看著一旁的劉姑姑,便笑著撒嬌道:“姑姑,我來擦這些,你去買菜好不好?”

劉姑姑搭著眼皮看著她,又轉身將一木門打開道:“你確定?”

木門被打開,常瑾兒才知自己太天真,這個屋子與旁邊的一串房子都是連通的,這要是擦下去,那得到何時?

常瑾兒看著菜單,咬了咬牙,道:“確定。”

由清水到黑水的盆子已讓常瑾兒內心難受,可最不能忍的就是她的一雙手也掛了一層黑水。常瑾兒終于忍不住了,她甩開抹布,便在屋中跳起了腳。

點翠適時的進來,見自家小姐瞪著眼看自己:“教我幾個罵人打人的姿勢。”

十一月的天氣已是清冷,淇奧看著院子內泛黃的枯草,冷風吹過,他不免有些擔心。小廝捧著鴿子走來道:“云南那邊催著您回去。”

淇奧擺了擺手道:“你就說我過了元春就回去。”

淇奧見午時將近,就匆匆向西院走去。臨到門前,便聽著里面的人使著力氣道:“你個流氓、混蛋。地痞。無賴!”

屋內的點翠撐著下巴,看著小姐的一臉兇相道:“表情很對,可是語氣還不夠強硬啊。”

常瑾兒叉起了腰,門聲響動,淇奧推門而入:“你說這話是給誰聽?”

“噗”

淇奧愣在了原地,他那一身白衣瞬間便變成了黑衣,點翠瞪大了眼,她轉頭看著拿著盆子的小姐,吐了吐舌頭,又看著那淇奧先生一陣紅一陣白的臉,外面冷風吹過,他身上還有絲絲熱氣騰空而起。

點翠跑出了院子,兩人都愣在原地,院外傳來點翠銀鈴般的笑聲。

常瑾兒甩開了盆子,叉腰道:“怎么?看什么看?我手滑。”

淇奧伸出手中的扇子,指著常瑾兒,半天蹦出幾個字:“潑婦罵街,巧言令色,欺師滅祖”

常瑾兒則是“哈哈”張開嘴大笑幾聲道:“你一個先生都沒有先生樣兒,潑你水算便宜你了。”

淇奧瞪著的眼漸漸瞇起,嘴角也揚了起來,他忽然一個箭步躥到了常瑾兒身邊,一只手便捏住了她的臉,常瑾兒的嘴還來不及閉上。淇奧的臉慢慢靠近,常瑾兒的臉上癢癢的,淇奧的呼吸就縈繞在她的鼻間,不知為何,常瑾兒的耳朵紅了。

淇奧忽然放聲笑道:“怪不得你不愛笑,原來你有一顆牙是半個!”

“唔”淇奧的嘴里被塞了抹布,常瑾兒一腳便踩在了他的腳面上,她拽著他的領子狠聲道:“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

常瑾兒覺得西院事后淇奧會將自己趕出去,可萬沒想到淇奧的小心眼,自那天起,常瑾兒便擦了十天的屋子。

第十一天,常瑾兒像往常一樣拿著抹布擦家具,卻見屋內家具都裂開了皮。她將這事兒說與劉姑姑,劉姑姑卻遞給她一雙皮手套道:“快帶上,別傷了手。”

常瑾兒內心有些感動,又看著那尚好的黃花梨道:“這么好的木頭,怎么會起皮?”

劉姑姑則是笑道:“那還不是小姐你的功勞”她見常瑾兒歪著頭還是不懂,便道:“你看這天氣越來越冷,你擦家具的水可都是熱水,一冷一熱,怎會不裂開啊?”

常瑾兒看著盆中的熱水,才想起這幾天來,自己用的水,換的水都是下人打好的熱水。她疑惑道:“為什么不給我用涼水?”

“呵”劉姑姑奇道:“把你的手凍壞了怎么辦?你別看先生嚴厲,他可舍不得讓你用涼水,這熱水可都是他叮囑著下人多多注意的。”

常瑾兒看著那些黃花梨家具,可惜道:“這些家具可真可惜。”

劉姑姑道:“不可惜不可惜,這些家具和你打碎的玉器古玩一比還算什么啊。”

想及那淇奧欠揍的樣子,常瑾兒內心忽然還有些愧疚,她跑出去欲尋淇奧,而淇奧又恰巧正靠他房外的一棵銀杏樹下,淇奧抬頭望著天,今天的云很高,陽光剛從云中走出來,透過枝丫灑在了他的臉上。

淇奧笑彎了唇,他低過頭便見常瑾兒已到了面前。常瑾兒扭捏著道了句:“對不起,我不該拿水潑你。”

淇奧則是嘆口氣道:“你理解我的苦心便好。”

常瑾兒疑惑的抬起頭道:“顧華曦真是在你這里學習然后登上了淑女榜?”

淇奧不置可否道:“正是。”

常瑾兒看看穿著麻衣的自己道:“她也是這樣?”

淇奧笑道:“她不是,你和她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常瑾兒忽然有些緊張,但她又不懂,這無由來的心跳加速是為了什么。也許師父的夸贊是特別的吧?

淇奧打開了扇子,他俯身的靠近在常瑾兒的耳畔,那把扇子好像能夠擋住風的窺伺,將他的聲音全收入常瑾兒的耳中:“我和瑯琊閣主是朋友,他賣了我個面子。”

冷風拂過,是誰在樹下哀叫?常瑾兒收回那發力的腳,扭過頭看著樹下那捂腳的人道:“還有一件事”常瑾兒頓了頓,看著淇奧擺正了姿勢,又道:“把你的家具和古玩都弄壞了真是抱歉。”

淇奧闊氣的擺擺手道:“無妨”他豪氣的一笑,讓常瑾兒又微微愣怔:“我都記在賬上了,到時送到你府中索賠就是。”

元春前十日,常瑾兒學有所成出了關雎閣。這是一個雪夜,劉姑姑提著燈籠依依不舍,常瑾兒回頭看了眼關雎閣,最上的閣樓還亮著燈,只是卻不見有人走動。

劉姑姑摸著她的頭道:“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了,過了元春,我們便要與先生離開長安了。”

今夕何夕?思公子兮,常忘言。

常瑾兒的父親是當今太后的侄子,算來算去,常瑾兒也算是當今皇上的侄女。

她隨母親一起到后宮赴宴,一襲女眷也是鶯歌笑語,顧華曦更是成了這后宮中的焦點,只因今日皇上便下旨將她賜婚于六皇子了。

天又下起小雪,常瑾兒覺的宴會甚是無聊,便只身逛入后花園中,她舉著酒杯忽然想到那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好”聲音由庭外傳來,常瑾兒收回酒杯,卻見來人是六皇子。

六皇子走進亭中,笑看著她道:“你就是常家的千金?”

常瑾兒應聲行禮道:“是。”

六皇子打量著她道:“我見過你,在大興善寺。”六皇子說著,又壓低聲音道:“那日你在偷窺,我知道。”他的一句話讓常瑾兒的臉更加發白,可就在此際,六皇子又笑了:“你的酒是邀誰喝?”

常瑾兒退開了一大步,低頭道:“無人對飲,自當是自己喝。”她說罷,便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六皇子拍手道:“想不到常家的女兒竟有如此酒量。”

月色又隱入云端,六皇子的聲音也漸變朦朧:“聽說云南的小郡王并無娶你之意,常姑娘若是有意,我便可向父王請命廢除你與他的婚約。”

常瑾兒聞此,便忽就冷笑道:“想不到臣女的婚事竟讓大家如此費心。”

“我既有婚約,約者諾也,即使那郡王無娶我之意,我亦會一直等著,就不勞煩六皇子費心了,六皇子只要想著待到節后迎娶顧華曦便是。”

常瑾兒因著不勝酒力便提前出了宮,她沒有隨馬車回家,而是獨自走在長安的街道上。

夜已深,長安城內萬家燈火,她卻不知為何偏偏走到了那無燈的關雎樓前。

想著元春過后淇奧他們便會離開,卻不知他們走的如此早。

常瑾兒走進關雎樓對面的酒鋪中,她正欲要杯酒,卻聽一旁有人問道:“能飲一杯無?”

那說話的人正是淇奧。

淇奧笑著舉起杯,常瑾兒便也走了過去,淇奧道:“大家淑女怎么孤身游蕩在外?”

常瑾兒笑著搖搖頭道:“什么狗屁大家淑女,我不在乎,我才不要做淑女。”

淇奧笑著為她倒上一杯溫酒,那酒絲絲甜甜,常瑾兒抿了一口,淇奧問道:“會不會劃拳?”

常瑾兒聞聲便比劃起來,淇奧又問道:“你怎么會劃拳?”

常瑾兒瞇著眼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小時家里逼得緊,我除了讀書就是學藝,不過還好遇到他,他教我的。”

“他?他是誰?”

常瑾兒忽然委屈的嘟起嘴:“壞人!不守約的壞人、混蛋!”

“我不想做淑女,好累。你為什么要走?我要是能一直在關雎閣該多好?”酒醉的常瑾兒忽然哭了,她像個孩子一樣哇哇的大哭,沒有一點形象,也不需去端著淑女的架子,此時她不是常家的小姐,此時,她只是關雎閣中淇奧的徒弟。

自元春過后,三月初三便是六皇子迎娶顧華曦的日子。

同日,瑯琊閣又發淑女榜,常瑾兒的名字已不在其列。

眾人問為何常家長女不在淑女榜之列?瑯琊閣主則是諱莫高深道:“常小姐已脫胎換骨,淑女則無錦上添花之美了。”

五月,云南郡王便前來提親,許是因多年無音訊,云南的郡王心中有愧,便特來長安親自迎娶常家小姐。

長安城內百姓唏噓著常家小姐嫁人的風光盛世。顧華曦在接親的前夕來到常府,她對常瑾兒道:“你可真是有福氣,還沒見哪個藩王會親自來接親的。”

常瑾兒笑了笑,卻又聽顧華曦道:“還是淇奧先生有辦法,當年我與六皇子也是多虧先生指點。”

常瑾兒看著她,顧華曦卻笑道:“我也知即使沒有大興善寺的偶遇,六皇子也會娶我。我們身在其中,是不可避免為了他人利益而嫁娶的,但,我愛他。”

顧華曦說罷,便退了出去。常瑾兒還在回味著顧華曦說過的話與她剛剛的眼神。

門外絲樂之聲不斷,常瑾兒忽然起身摘了蓋頭,她換上了那套麻衣,由后門跑出。天下之大,此刻的她更是不知去向何處。

又是關雎樓,樓仍在只是人已空。

看著常府外面熱鬧的接親隊,常夫人擦拭著頭上的汗,點翠帶著哭腔道:“還是沒找到小姐。”

常府上下不知如何解釋,由隊伍中卻出現個女人,她穿著華服漫步走來,挽著常夫人的手笑道:“常夫人,吉時未到,我們先進去喝杯茶?”

點翠的眼睛都快瞪了出來,那女人看著點翠笑道:“公子在關雎樓。”

常瑾兒坐在樓前,她低著頭看著過往的人群,心中無限落寞卻又無限的歡喜。

“吱呀”

常瑾兒回過頭,只見那人穿著喜服,用手敲著折扇道:“哪來的野丫頭,竟敢來懷本公子的婚禮?”

常瑾兒愣了愣,叉腰道:“名門淑女”

那人打量著常瑾兒忽就笑道:“宜室宜家”


多年后,常瑾兒忽就問道:“若我當年沒跑到關雎樓,你是不是就不娶我了?”

淇奧又捏起了常瑾兒的臉,看著那少了一塊的牙道:“小時做的孽,你來不來我都娶定你了。”

常瑾兒捂住了嘴,憤憤道:“要不是小時你帶我跳墻,我怎么會磕到嘴?”常瑾兒說罷,便要上手掐淇奧。

淇奧則是笑著用扇子敲著頭懊惱道:“你簡直是脫胎換骨,現在你哪里像淑女?”

常瑾兒奪過了他的扇子得意道:“脫胎換骨實則回復本性~”

“哎呀,作孽作孽。”


武俠江湖
瑯琊令第十五期脫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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