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舊俗之大年初一(下)
宋南極老爺爺的墳頭在村北靠近小學東邊的地方,和其他幾個老一輩的人一起被埋在一片麥地的一角。
盡管年年來上墳,可宋南極他們這幫重孫們對這位早就去往天國的長輩卻沒有一點印象。
宋南極他們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先到了。有幾個墳堆前邊的冥紙被火燒的蜷縮著打著卷,很快便燃燒殆盡只剩下黑漆漆的殘渣。墳頭前邊有幾個正拿著煙卷點二踢腳放,沖天而起的二踢腳在高空炸出一朵朵黑煙花兒。
“云輝,小小年紀就吸煙,你這還行啊?還帶著你兄弟。”一個同樣穿著警察服的小孩笑嘻嘻的打招呼。
“你管得著嗎?”宋云輝不理他。
“我管不著你爹管得著吧,等會兒你爹過來我對你爹說,哈哈。”小孩威脅宋云輝。
“你敢?回頭到學校我再收拾你。”宋云輝反威脅那小子。
“和你逗著玩呢,還當真了你,真是。”那小子明顯有點怕宋云輝。
“你們什么時候來的?”宋云輝問。
“俺們早就來了,頭也磕完了,等下放完鞭炮就回去。”小警察說。
“你那還有鞭沒有?”宋云輝問。
“還有半布袋呢,嘿嘿!都是大鞭。”小警察拍拍自己的口袋得意的說。
“給我點唄,我那鞭都放完了。”宋云輝笑著說。
“這個……行,不過我這也不多了,你省著點放昂。”小警察從口袋掏出一小把鞭遞給宋云輝。
“知道了,改天我買了再還給你。”宋云輝說著又給了宋南極兩個。
幾個小孩正說著,宋一民他們過來了。
“一民,怎么才過來啊?俺們鞭炮都放完了,正準備回去呢。你們這是又有什么國家大事耽誤了啊?”另外一邊一個高高胖胖,頭戴藍色老人帽的中年男人笑著說。
“二錐哥,你們來這么早干啥啊?俺們剛剛和美國總統克林頓通了會電話,老克說改天坐上飛機上俺們家喝兩盅呢。到時候你過來不過來啊?”宋一民腳蹬大頭皮鞋,大踏步而行。
宋二錐和宋一民他們是也有親緣關系,所以他們長輩的墳頭都埋在了一塊。
“我不去,我和克林頓不熟,到時候你替我問候下美國佬就算了,哈哈。”宋二錐客氣地說。
“行,那就這么著吧。”宋一民說著走到最南邊的一個矮矮的墳頭前,從拎來的兜里把灌腸、蒜苔等下酒菜,還有半碗餃子端出來放在地上。
宋三民從塑料袋子里掏出一些冥紙,還有半瓶酒,放在墳頭前邊。
宋二民則從癟癟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掛鞭。
“二哥,炮拿了沒有?”宋三民問。
“拿了五根炮,隨便放放,意思一下就算了。”宋二民說。
“哎呀,你那也真是能省。幸虧我這帶了一把過來,要不然咱家這墳上的可算是寒磣到家了。”宋四民別看文化不高,卻也能語帶雙關。
“不就是個炮嗎,放那么多干啥啊?有個動靜就算了唄。下回我帶一圈炮過來就威風了?就不寒磣了?”宋二民顯然不傻,他聽得出宋四民話里有話。
“少叨叨兩句吧,也不怕別人笑話。趕緊過來磕頭了。”宋一民先在墳頭前畫了個十字,然后就招呼眾大人小孩都跪在墳頭前邊。
四個大人在前邊,宋一民在中間把冥紙錢點著了,再把酒打開蓋子倒到了了墳上:“爺爺,過年了,俺們幾個帶著您的重孫兒過來看你了。吃點菜,喝點酒,這還有錢,不夠就說話。”說完帶頭磕了三個頭。
左右兩邊的宋二民,宋三民和宋四民以及后邊的宋云輝、宋南極、宋路霞、宋路徑和宋云紅都齊刷刷跟著,恭恭敬敬的對著深埋地下的長輩磕了三個頭。
站起身來,宋三民把宋二民的鞭拿煙頭點著了扔在墳頭上,噼里啪啦的聲音伴隨著火光和煙給早已入土為安的先人也帶去過年的喜慶。
“南極,敢放炮嗎?”宋四民笑嘻嘻地問。
“敢啊,昨天晚上俺家那炮都是我放的。”宋南極得意地說。
“來,給你一根煙,和我一起把這炮放了。”
“你少帶壞孩子們昂,你自家去放吧昂。”宋一民白了宋三民一眼。
“逗他們玩呢,呵呵,你們不放我放。”宋三民又點了根菊花,拿一塊磚頭墊到地上,把二踢腳放上去開始放了。
此刻的野外,半空中到處都是半空炸響的二踢腳,因為幾乎家家戶戶都在為已故的親屬們送去春節的問候。
年,是屬于每個中國人的,不管是活著的還是離開的。
“云輝,你就領著他們去給你爺爺奶奶,還有嬸子們拜年去吧。”上完墳之后,宋三民吩咐兒子們先走。
大人們要么回家呆著,要么就去好友家串門。
很快,宋云輝就領著宋南極到了爺爺宋有才家。
“爺爺奶奶,俺們過來給你們拜年來了。”剛進大門,穿著一身粉紅色新衣裳的宋路霞同學和黑色格格衣的宋路徑同學就率先沖進去拜年了。
爺爺宋有才和奶奶尹淑萍此時剛剛吃完餃子,收拾好碗筷。
倆人還是平時的打扮,沒有買新衣服。
孫子們此刻倒真沒注意到,他們眼里此刻只想著一件事:壓歲錢。
“哎呀,狼羔子們來啦,老婆子,咱們趕緊跑吧。”宋有才笑著打趣。
“爺爺奶奶,俺們過來給你們拜年來了。”宋路霞和宋路徑竟然真的跪下磕了個頭。
平時雖然有拜年要磕頭的說法,但是宋南極他們卻從來沒有真這么干過,也沒見過誰真的這么干過,不過這次他開眼了。張阿育教出來的孩子就是牛。
“好家伙,行這么大禮,真想這把你奶奶的錢給掏光了啊!去找你奶奶拿錢去,我這可是一毛錢也沒有。”宋有才把那個黃鳥提出來掛到早已干枯的核桃樹上,準備喂食了,這是他每天的頭等大事。
“爺爺,奶奶,俺們給你們拜年來了。”宋云輝和宋南極笑著說,他們只是嘴上說說,倒是真沒磕頭。小時候磕過,后來不知道為啥,長大之后似乎膝蓋就不想打彎了。
“來,都過來。”看到這么多孫子孫女,尹淑萍滿臉堆笑從褲兜里掏出一個手絹,手絹里卷著錢,早就準備好的零錢,“一人一塊錢,都省著點花昂。該買的東西買,不該買的可別買。”
尹淑萍一邊將一張張換好的”女農民開拖拉機“的紅色一塊錢紙幣分給那些小孫子和小孫女,一邊還不忘教育他們。
拜年要錢只是宋南極過來兩個目的之一。
“奶奶,你把鞭放到哪了?”宋南極小聲問。
“在最里頭的大甕上邊,拆幾個就算了,那個東西又危險,別崩著你們。”
“知道了。”宋南極一溜煙就找鞭去了。
宋南極他們是不會在這里逗留太久的,因為接下來他們還要到兩個嬸子家拜年要壓歲錢去。
拿了兩塊糖之后,宋南極和宋云輝帶著宋云紅去張阿育家拜年了,盡管是為了一塊錢,可是宋南極他們還是一百個不愿意去給這個嬸子拜年。但這卻是爺爺奶奶剛剛千叮嚀萬囑咐的:她再有不是也畢竟是你們嬸子!
妯娌,親弟兄媳婦之間的關系。婆媳,男人母親和媳婦之間的關系。這兩者似乎都有一些中間人夾在當間兒,一旦處理不好,那日子真叫一個難受,尤其在中國。
因為難以免俗,所以張阿育和趙慧蘭,宋三民的媳婦這些妯娌都鬧過一些不愉快,而且態度十分強硬,而奇怪的是對那些曾經屢屢欺負她的外人,她總能笑臉相迎,甚至卑躬屈膝。
對此,宋南極至今百思不得其解,除了親戚這一層關系之外,多年前,宋一民和趙慧蘭還救過喝毒藥自殺的張阿育,難道她就是用中傷、詆毀和吵架來報答自己的救命恩人兼親戚和鄰居的嗎?
如果真的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這種人,恐怕也就只有是“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