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不許人太貪之偷瓜記(下)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去就去,今兒個我還非得吃上個大西瓜不可。”宋南極一跺腳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好,那就這么定了。咱們先去掏那窩要出窩的長尾巴雀兒,吃了午飯玩一會兒等天黑了再出動去偷怎么樣?”宋云峰說。
“行,就這么定了。對了云峰,你剛才說的長尾巴雀兒是你們家東邊林子里那窩嗎?“宋春海突然問。
“嗯,你怎么也知道啊?“宋云峰小心地問。
“我當然知道了,嘿嘿。告訴你吧,我早就記著了,還每天去看呢。“宋春海說。
“啥?是我先記著的。“宋云峰皺著眉說。
“是我先記著的。“宋春海嚷著說。
“我先。“
“我先。“
……
“你們倆別嚷嚷了行不行啊?“宋南極又上火了,“咱們這不是一起去掏呢嗎。三個小雀兒,一人一個不是正好嗎,你們嚷嚷啥呢!“
“哦,就是嗨!都一樣,嘿嘿。“宋云峰和宋春海摸著腦袋恍然大悟般笑了。
“南極,趕緊回去跟你爹去給咱們家的小牛鍘點草,牛還沒吃的呢。你看你都多大了不知道幫家里干點活,成天就知道在外頭耍。“三個人正在大街上踢踏走著的時候,趙慧蘭突然端著布籮出現在仨人面前。
“娘,我再耍一會就回去了。“宋南極心不甘情不愿,“再說了,我都在家干了好幾天活兒了,又是拔草又是喂豬,還喂雞,也該放一天假歇歇兒了吧。”
“少廢話,那都是你該干的事,你怎么不看看人家二輝,和你一般大的年紀,又是拉糞,又是跟他爹耕地,還上河里打魚,人家怎么一天也沒看見歇著呢?”
“他就是傻唄,成天就知道傻干,學習什么時候都是倒數第一,連個4+5也不知道等于幾。”宋南極不屑地說。
“少跟我在這廢話,趕緊回去就對了昂,你爹還在家等著呢。”趙慧蘭端著裝滿千層底兒的布籮不再理會趙南極,徑直上大街上了。
聽說老爹趙一民在家等著呢,宋南極沒敢再遲疑了,“那云峰,春海,你們倆去掏吧,完了記得給我一個,我得先回去了。你們吃完中午飯給我帶過來,然后咱們再出發去偷西瓜,聽見沒有?”宋南極對宋春海和宋云峰是千叮嚀萬囑咐。
“知道了南極,你先回去吧,保證給你帶過來。吃完中午飯俺們就過來找你。到時候咱們再一起去偷西瓜。”宋云峰說。
“行,那我先回去了。”宋南極扭頭戀戀不舍的往回走去。
剛走到鄰居二叔宋二民家前邊,宋南極就聽到單田芳那熟悉而獨特的聲音從收音機里邊嗖嗖嗖的鉆出來,講的是《白眉大俠》:
等煙散盡了,房書安眾人擦了擦眼,抬頭看看,什么都沒有,到了現在也顧不得別的了,逃命要緊。
薛竹蓮先上去了,緊跟著眾人一個挨著一個上去,房書安蹦不上去。那好辦,大家呢,把帶子接在一塊,栓到房書安腰里,把他拎上去。又回到閣樓。
寶劍沒弄到手,是非之地不可久待,趕緊快走。
究竟是為什么變化,不清楚。他們從閣樓上下來到院,剛到院。一看好嗎,對面能有二百多人,燈秋把亮子油燈照如白晝。
在燈光照耀之下,武圣人于合正列隊等候。于合手里拿著拂塵,背后背著碧血鴛鴦劍是面沉似水。
薛竹蓮一看是他啊,無明大火是高起三千丈:“各位,你們后退,由我來對付他。薛竹蓮甩大叉,來到愈合跟前,老三,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的手段過于歹毒了吧,對待你的師兄你也下此毒手嗎?”
“無量天尊,二師兄,自許你不仁,就許我不義啊?單巴掌拍不響,事從倆來,別怪一方,二師兄啊,你要不領著人攪鬧我的小蓬萊……”
……
單田芳老師應該算是八九十年代收音機里最受歡迎的人物了,從老人到像宋南極這樣酷愛武俠評書的小孩,幾乎都是他的粉絲。自1981年以來,單老先后出版了包括《白眉大俠》《隋唐演義》《小五義》等經典作品在內的近四十部評書,是全國出版評書最多的評書演員。
自家大門門口,穿著藍色背心和大灰褲衩的宋一民正向三四個閑著沒事的村民介紹今年前半年的國家,世界大事:
“就今年陽歷3月20號這一天上午,日本奧姆真理教在東京地鐵三線五輛地鐵上釋放沙林毒氣,造成13人死亡,5500多人受傷。這個沙林,學名叫甲氟膦酸異丙酯,是一種毒氣,能抑制膽堿酯酶,造成神經系統紊亂。唉,要不說這小日本子不是人呢,不光殺害咱們中國人,連他們自己人也殺。”說這話的時候宋一民似乎沒有意識到這是個在世界各國都普遍存在的問題。
“4月19號的上午,有個叫麥克維的小伙兒,MB開著一輛裝滿了炸藥的大卡車直接就撞進美國俄克拉荷馬市政府一幢叫阿夫爾萊德·默拉·巴爾迪的日間看護中心,一下子就爆炸了,那家伙,死了168人、傷了500多。麥克維,就是我剛才說的這個罪犯,還曾經參加過海灣戰爭,不過可惜后來不知道怎么就變成恐怖分子了。”
“還有5月——過來南極,趕緊和我鍘點草,該喂牛了。成天就知道在外頭耍,放假了也不知道幫家里干點活嗎?”看到兒子回來了,宋一民收起聲兒,站起來關了收音機,走到鍘刀面前,往手里唾了一口唾沫,“啪啪”拍了拍,舉起了明晃晃的鍘刀:“南極,遞玉蜀黍秸,給牛鍘點草。”
宋一民忘了說的還有兩件大事,一個是Java語言的誕生,一個就是Windows95這一跨時代操作系統的發布。
“哦。”宋南極抱起一捆曬得快發霉的玉米秸先把長穗的那一頭遞了過去。
“咔嚓咔嚓”一刀刀的下去,一捆捆的玉米秸被扎成了小段小段的。
鍘完之后,看著這本來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宋南極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爹,你說這玉米秸長了玉米喂人,喂豬,到最后還得被鍘刀鍘成一段一段的,再喂了牛,你說它們是不是特別可憐啊?”宋南極抱著最后剩下的茬子,蹲在地上問。
“啥?你說著玉米秸它可憐?”宋一民呆了呆又笑了,“一個玉米秸有什么可憐的,真正可憐的是咱們窮老百姓,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伺候了老的,還得接著照顧小的。這都是命,知道不?什么物件都有什么物件的命。別廢話了,先去喂喂牛。這么熱的天兒,再化點糖精水來喝。”
宋南極站起來拿了個簸箕搓了一簸箕,邊走邊端詳著里邊一段一段的玉米秸。他們家的小黃牛養在里邊的院子里,是一年前花了八百塊錢從同村人手里買過來的。
宋南極搓了四簸箕玉米秸倒到牛槽子里,看著小黃牛流著哈喇子使勁兒的嚼著那一段段可憐的玉米秸。
宋南極突然站了起來,抓住那兩個長得不太長的牛角往外掰:“不行,你別吃了,你看人家玉米秸多么可憐啊!”
小黃牛一甩頭把宋南極甩到了一邊,接著慢條斯理的吃著那堆“可憐”的玉米秸。
宋南極拍拍身上的土,剛要沖過去,突然響起自己還有個任務:化糖精水喝。玩這一上午,他一口水都沒喝呢,此刻想想還是先照顧自己要緊,就先不要為玉米秸同志們打抱不平了。于是乎,他扭頭回屋里邊拿瓢從水管那接了半瓢水,又放了幾顆糖精,加了點醋,用筷子攪勻了。
宋南極他們飲用的自來水都是直接從地底下抽取的泉水,絕對沒有漂白粉什么的添加劑。再加上糖精和醋,那酸甜,簡直不敢相信!干完活喝這東西,那絕對的爽啊!
宋南極一口氣喝了差不多快一半了,這才端出去給他爹宋一民。宋一民一口氣就喝干了,抹了抹嘴把瓢遞給宋南極接著跟那幫鄰居熱火朝天的聊著。
中午的太陽比2013年在廣西拍照的比基尼女郎更加熱辣,人眼根本就不敢看一下下,否則就是紅橙黃綠藍靛紫的斑點閃來閃去讓你看不到路。
中午飯是千篇一律的大米稀飯湯加上炒豆角,再加上自己家蒸的白面加堿大饅頭。
宋南極給宋一民和趙慧蘭先后盛了飯,雙手遞過去,最后再盛了自己的,這才坐到小板凳上拿了饅頭開始吃起來。
吃飯的時候是有規矩的,一是首先給長輩盛飯,而且遞過去的時候要用雙手以示尊重。在給自己盛飯的時候要盛稀飯,稠的留給別人,這是宋一民從小就教導兒子的。
吃完午飯的午休宋南極可沒心思參加,他和往常一樣,睡到一半就中途溜了。
三個小孩很快就到老地方集合了。
“春海,云峰,你們來啦?我那個長尾巴雀兒呢?你們沒去掏嗎?”宋南極一看宋云峰和宋春海空著手就預感事情有點不妙。
“唉,今兒個時氣真背。我和云峰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它們出窩。哎呀,俺倆是眼睜睜看著那仨小長尾巴雀兒撲棱著翅膀飛走了,我使了輕功都沒追上,唉!早知道這樣咱們今兒個早晨就該去掏了它們。”宋春海一臉的惋惜。
“我刺兒,有這么巧啊?真的假的這是,你們倆可別瞎糊弄我昂?”宋南極將信將疑。
“是真的,誰瞎糊弄你誰是小狗。”宋春海信誓旦旦。
宋南極看宋春海那樣就知道事情不假:“唉,算了。算咱們今兒個倒霉,偷西瓜偷西瓜沒偷成,掏窩鳥吧,人家還提前出窩飛走了,真是:命苦不能怨政府,時氣背不能怨社會啊。”
“就是,誰知道這窩雀兒出窩這么快啊?我昨天去看的時候它們都還不會飛呢,想不到這才一天不到就會飛了。這小東西學飛還真快,眨眼的功夫就會了。下回咱們再找著這種鳥一定早點下手,可不能等著,你說呢,南極?”宋云峰說。
“哎,我琢磨著是你們天天去看它們,把小鳥們給嚇著了。你們一嚇著它們,它們心里肯定就想著得趕緊學飛,這才出窩出這么早呢。下回咱們不能天天去看,就算是去看,也不能讓小鳥們看見咱們,聽見了沒有?”宋南極認真的說。
“對,肯定就是這樣的。下回咱們就按南極說的,偷著去看它們,可不能叫它們再看見咱們了。”宋云峰十分贊成宋南極總結出來的經驗。
“嗯。對了,那咱們這會去干啥呢?離天黑還早呢。”宋春海問。
“咱們去游泳去吧,多游一會兒,等差不多天快黑的時候咱們再去偷西瓜。”宋南極一揮手帶著宋春海和宋云峰走了。
“一會走到和祥家小賣部的時候買仨冰糕,我這有三毛錢,哈哈。”宋春海得意地說。
“你哪兒來的錢啊?”宋南極問。
“還能從哪來啊,肯定又是哄他妹妹的唄,呵呵。”宋云峰對宋春海不是一般的了解。
“這回不是哄俺妹妹的,不知道就別瞎說。”宋春海不高興的說:“這回我是拿我那木牛和她換的,還是她找我換的呢。”
“你去一邊兒吧昂,你妹妹會打木牛嗎?還她找你換的,你瞎糊弄誰呢?”宋云峰笑著說。
“你……不信拉倒。云峰,那就算了,我也不給你買冰糕了,誰叫你不信我的。”宋春海一看說不過宋云峰來了這招。
“哎,別啊,行行行。我知道是你妹妹主動給你的,不是你哄她的,行了吧?你可別不給我買昂,我都好幾天沒吃過冰糕了。”宋云峰一下子就軟了。
那個時候的小孩很少有“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在他們眼里,這種“小真理”絕對沒有錢和錢買到的東西誘人。
那天,宋南極他們整整泡了一個下午的澡,身上的皮都被曬了一層。
臨了,又有三四個大一點的小孩加入了他們,其中還包括宋南極的哥哥宋云輝——他三叔家大宋南極兩歲的兒子。
沙蛋家的西瓜地和宋家莊村西邊的菜園子中間就隔著一條崎嶇泥濘的小道兒。
古人云:月上柳梢頭,瓜偷黃昏后。夜幕降臨,繁星點點,躲在菜園子里邊晃悠半天摘了不少黃瓜西紅柿的幾個黑影接下來將魔爪伸向了月光下的西瓜地。
“后來怎么樣?你們這一次偷西瓜到手了沒有啊?”幾年后有人問宋南極。
“呵呵,當然到手了。”宋南極回答的很干脆,“當時我們就在菜園子里邊等啊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伸手不見五指,其中一個帶頭沖進西瓜地里,其他的緊隨而上。因為是晚上,黑燈瞎火啥都看不到,我就記得當時又怕又慌,伸手就在地上亂摸,摸到一個個兒大的摘了然后拔腿就跑。”
“沒有人發現你們嗎?你不是說地里有大狼狗看著西瓜呢嗎?”
“哎呀,那功夫誰管得了大狼狗啊,就是有大老虎也沒用啊,一群孩子沖進地里頭,一陣忙活,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偷了個西瓜才跑,還是隱約聽到有狗叫人叫才跑的,反正不管別的偷了就跑。”
“那后來呢?”
“俺們跑啊跑,等差不多跑出一里地的時候才停下來喘口氣。我們一行六七個孩子邊走邊笑,一邊還清點著自己的戰利品。有的偷了倆,有的抱了仨,我就到手了一個,但是里邊最大的一個,哈哈。”
“那你們算是得手了,爽吧?”
“爽啥啊。你是不知道,就在俺們幾個走到當時老學校西邊的一堆水泥管子旁邊的時候,臥槽,我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傳出來兩聲咳嗽聲。這下可把我們剛剛放松下來的心又嚇得突突一陣亂跳。一群孩子是撒腿就跑,有的還直接把到手的西瓜嚇得扔到一邊,直到跑到其中一個人的爺爺家。那人爺爺家就老人一人住,我們就選擇那里作為分贓的據點。經剛剛水泥管子那兒咳嗽那么一嚇,最后幾個人到手的就三四個西瓜。其中我偷得那個西瓜最大。不過悲催的是打開之后竟然是個生瓜蛋。”
“哈哈,雖然一天玩得挺歡,可你這也是夠倒霉的了。”
“當時肯定是這么想的,TMD老子今天是撞什么邪了,到手的西瓜沒了,到手的鳥飛了,好不容易偷個最大的西瓜吧,還是個生瓜蛋,真是吃嘛嘛不香,干嘛嘛不爽,呵呵。不過現在再回憶過去干過的那些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都是永存在自己記憶里的珍貴回憶,都是一種別樣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