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27日(第18天)
社區保健室陸醫生今天下午第一次來對新生進行健康檢查兒家訪,她用一片大大的布包著熟睡的寶寶把她兜起來稱重,我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加上寶寶厚厚的的包被,稱下來只有7.6斤,剛出生時光溜溜的她是7斤,如今她比出生時還輕了。
我頹然地坐著,感到自己被巨大地嘲諷了:我這18天苦熬著白天吃不上飯晚上睡不好覺喂的無數奶水都到哪里去了?
醫生走后,婆婆嚴肅地看著我,又一次對我說:“必須加奶粉了。”
我與婆婆的溝通總是通過KEN輾轉傳達,我有許多話憋在心里,因為考慮到她這么大年紀,身體還這么不好,依然堅持來照顧我月子,我怕傷害老太太的感情,一直沒有和她當面痛快地交流。
其實正是婆婆每天給我這么大的壓力讓我精神高度緊張,奶水才越來越不好。如果真的從今天開始加了奶粉,那我的奶水就永遠也不會好了。
我給正在梅林農批市場買菜的KEN發了短信:“你回來后我們三個人好好談談吧。”
這場談話本來早就應該在生孩子前開誠布公地進行,沒想到要拖到寶寶出生后18天營養不良的時候才開始。
可是,家庭會議根本不是我設想的可以平等交流:為了不讓老太太傷心,KEN還是兜兜轉轉不敢直指核心,他表達對老太太的意見時說得極其婉轉,我真實的想法根本沒有表達出來,本來是三方平等的談話最后完全變成了婆婆對我的不滿和指責。
家庭會議的結論變成:我太敏感,因為怕影響了我的情緒,婆婆和KEN在我月子期間有什么話都不敢說;我固執己見,在剛生完孩子后借口身體虛弱連著吃了很多天清淡的小米粥和湯水,不肯在生產后馬上大量吃發奶的食物,而硬生生錯過了發奶的黃金時刻,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奶水總是不好。
我目瞪口呆,無力扭轉兩個人連番轟炸和突然降落的定性結論。
“那就亡羊補牢吧,從明天開始,我會拼命吃所有發奶的東西。”我無力地說。
我很委屈:剛生完孩子的我那么虛弱不愿意馬上吃油膩的食物,難道這也錯了?
但我真的害怕因為我的奶水不好而讓寶寶一直瘦下去,我好心疼她。看著她越來越尖的臉,我已經覺得自己有罪了。
今天,家里電鉆聲轟鳴不斷,KEN在忙碌的工作和照顧孩子的間隙奮力擠出時間,把廚房、浴室所需的各種架子都裝好了。今天,固定電話從原來的地址遷移過來了,電腦也搬過來了。照顧月子中經常很無聊的婆婆如今可以上網或者打打游戲了,她不再每天都待在這間小小的臥室里盯著我了,我如釋重負,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2011年1月28日(第19天)
我們昨天家庭會議有一個重大決定:如果從今天起滿一個星期的時間寶寶的體重還是沒有增加,那就立刻加奶粉。
為了不讓這個決定變成現實,為了發奶,我豁出去了,我把自己變成一頭豬拼命吃,胖得不成樣子就胖吧:我早餐狂吃一通:一碗甜酒、三個雞蛋、一個半饅頭。本來婆婆要求我吃兩個饅頭,但那半個我實在吃不下了。
老太太看我心甘情愿吃這么多后心情很愉快,飯后她興致勃勃與我聊郴州老家當年的種種民俗,那一刻,我暫時忘記了重重壓力和煩惱,忘記了我們之間緊繃繃的關系,沉浸在她老舊的故事里聽得津津有味。
我的婆婆經歷相當豐富,她的人生可以寫成一本厚厚的書。她記憶力驚人,口才極好,把她的故事寫出來會非常好看。我不停地想:如果沒有奶水的壓力,我和她的相處本來可以很愉快。
奇怪的是,豌豆似乎完全聽懂了我們家庭會議的決定,她仿佛也明白了媽媽的苦心,為了用一個星期的時間讓自己胖起來從而能一直吃媽媽的奶,這么小的她已經開始為改變命運而搏斗了:下午,寶寶開始玩命地吃奶,每隔半小時或一小時就吃一次,讓我累到崩潰。
“她的身體虧空太多。”婆婆這樣解釋。
今天我查了銀行卡,我是深圳戶口,有生育保險,我住院生孩子期間自費只花了640塊,其它開銷的2000多塊都是社保支付的。
我從卡上取了4500塊錢支付下個月的房租、水電費、管理費等等費用,現在,銀行卡上的活期存款基本上沒有了。
從下個月起,除了經營眼鏡樓上店的KEN每個月或多或少并不穩定的收入,一家三口就是吃我那點可憐的定期存款了,而我還將等待漫長的幾年時間才能重新掙錢,生存的壓力像一座山轟然倒了下來。
2011年1月29日(第20天)
我很感動的是,豌豆真的像是聽懂了我們家庭會議的重大決定,從昨天開始她玩命地吃奶。今天,她從17:00開始竟然每隔半小時吃一次。
她似乎知道一定要迅速長胖,不然就永遠吃不上媽媽的奶了。與此同時,她的睡眠時間也增多了。今天,我明顯感覺她的臉蛋變胖了。
中飯后KEN為她洗澡時,她很罕見地沒有尖叫。
我中飯后也洗了澡,這是月子里的第二次。臥室里鋪滿暖融融的陽光,洗澡后我靜靜地坐在白亮亮的陽光里晾著頭發。窗外,扇尾葵在風中沙沙起舞,樹影深處稠密的鳥鳴嘰嘰啾啾。
寶寶在沉睡,小臉紅撲撲的,嘴角還掛著一滴沒有擦干凈的白白奶汁。婆婆在客廳上網打游戲,KEN在眼鏡店接待客人。此時,此刻,我一個人,享受在陽光和鳥鳴里,很久以來沉重潮濕的心忽然變得很輕。
我們搬到新家快二十天了,本來就不喜歡收拾房間的KEN又忙于工作和照顧孩子,根本無暇整理打掃,所以這個家一直處于湊合能住的混亂狀態。今天,稍微有點空閑的我開始整頓這個亂得像廢墟的家了,我打電話請原來住的J大廈樓下收廢品的老王來收走客廳里的雜物和朝北的小臥室里堆成山的紙箱。
老王是安徽人,六十多歲。他身板硬朗,刀刻一樣棱角分明的黑臉膛上總堆著憨厚的笑。深圳每棟樓口附近都安靜地坐著一個收廢品的人,我一直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被劃分的地界,總之每一座新樓盤剛入住,馬上就會有一個收廢品的人蹲坐在那里。老王就是據守我住了11年的J大廈的人。
十來年了,老王就象一個勤勤懇懇的上班族,雖然沒有老板,也不需要打卡,他每天早上八點半就準時來到樓下,下午六點半或者再晚一些離開。十多年了,風里來,雨里去,除了少數幾次臨近春節時他回了老家,絕大部分時間,老王都雷打不動地出現在他固定的位置上。對于我和J大廈樓里的常住戶來說,老王早已成了這棟樓的一部分。
每天早上,老王拉著一個破破的平板拖車到了后,總是先把一個小鐵板靠在樹腳,上面歪歪扭扭地寫滿紅油字體,那是是老王的業務范圍和聯系方式:收舊報紙、收舊家電、手機號碼……他從拖車上取一把塑料小凳,在一棵大樹的樹蔭里,他笑瞇瞇地面朝大樓出口的方向坐著,用他濃濃的安徽口音,對每一個出來或者進去的人永遠說的都是那兩句話:
“你出去啊?”
“回來了?”
因為這十來年老王已經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哪怕我現在搬到了新家,我還是希望讓憨厚的老王來收走新家的廢品。
老王手腳麻利地捆扎了幾大包紙箱后,還笑瞇瞇地走到臥室來看看寶寶,他應當是除了家人外我認識的人當中第一個見到寶寶的人,有兩個孫子的他慈愛地端詳了半天,說:“小孩兒長得可快了!”
老王這句很淳樸的話給掙扎在抑郁癥泥漿里的我莫大的安慰,每天度日如年的我聽到這句話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2011年1月30日(第21天)
昨晚我喝了一大碗木瓜燉鯽魚湯,今天就感覺乳房硬硬地脹痛。我告訴婆婆:“木瓜發奶效果真好。”
或許是因為木瓜發出的奶水營養充足,8:30-9:00寶寶吃完奶就沉沉睡去。
今早3:00-5:00我和KEN極其辛苦,我喂完奶后KEN為她換尿布,之后我們又輪換著沒完沒了地為她拍嗝,整整折騰了兩個小時我們才可以重新睡下。
我恨透了排嗝,但寶寶每次吃完奶都要耐心地為她拍半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她才能吐出胃里的空氣。我焦急地盼著她快點長到三個月,據說那時就可以不用拍嗝了,但又聽說那時會有寶寶會翻身帶來的隨時會滾到床下的煩惱。
中午,KEN為寶寶洗澡前換尿布時發現她拉了超級多屎,后背和衣服上流淌的都是。每天,豌豆的屎粑粑作為她一個重要的健康指數,是我們三口人喋喋不休探討的話題:她拉了幾次?顏色是什么樣的?稀不稀?臭不臭?……
因為我要喂奶,婆婆和KEN往往先吃飯,他們經常在我剛端起飯碗的的時候津津有味地談著豌豆的屎粑粑,我起初很不習慣,幾乎吃不下飯,后來我也可以若無其事地邊吃飯邊討論豌豆的屎粑粑。
今天洗澡后豌豆神情安寧,不再哭鬧,14:00多睡得極沉。我和KEN借機睡了一個天大的好覺,一直到16:00。醒來后我神清氣爽,我的天,已經多少日子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了。
吃晚飯時KEN偶然回頭,驚叫一聲:"天啊!"原來這個不肯被約束的小東西力氣如此大,她剛剛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竟然奮力掙脫出兩根緊緊捆著她的帶子、一個包被和一個小棉被的束縛,完完全全鉆了出來。她與最初躺的位置已經呈90°角,光溜溜的她的臉緊緊地貼著大枕頭嗚嗚呀呀地哼著,差點有窒息的危險。
從此后,KEN稱豌豆這個可以神奇掙脫捆綁的寶寶為“胡迪尼”。(著名美國魔術大師,他能不可思議的自繩索、腳鐐及手銬中脫困)。
(待續)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