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魚魚_Ayuyu
14
周日安云堂如約來到教堂,接近10點教堂里的人陸續進來,他也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教堂里開始唱詩和禱告,接著牧師布道。陸續有人從側門進入。安云堂時不時抬頭看向門,他是沒有信仰的,但是卻跟著大家一起禱告,希望裴珞一等下從那扇門進來。他甚至有些緊張和激動,想象著如果真的和裴珞一就這樣相見,他該說什么。
直到將近十二點禮拜結束了很久,所有人都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堂,安云堂還是沒有等到裴珞一。安云堂起身找到艾倫。
牧師微笑著說:“是的。”
安云堂說明來意:“我在找這個中國姑娘。”他給牧師看了照片。
牧師泰然自若地說:“我知道。”
安云堂問:“你知道她在哪?”
牧師搖搖頭說:“她來過,上星期在這做禮拜,今天我還沒看到她。”
安云堂追問:“她說了什么?”
牧師說:“和上帝說的話我不知道。但我想她在等人吧,然后你就來了。雖然這次沒能見面,但上帝保佑,總有一天會再次相遇。”
牧師拍了拍安云堂的肩,說:“很高興再見到你,在這么多年之后。”
安云堂覺得奇怪:“你之前認識我嗎?”
牧師微笑地說:“當然,以前你和這個姑娘一起來做過禮拜,我想是七年前,你們當時還是學生。不過后來就她一個人來了。不管怎么樣,能再次見到你們,感謝主。”
七年前,裴珞一在這里念書,和她一起來教堂的應該是何熙。外國人通常分不清亞洲人長相。可他想起在超市遇到那個叫可可的女生,難道她也把他認錯成何熙?那只有一個可能,他和何熙長得很像!他不禁脊背一陣涼意。
安云堂問牧師:“你有沒有七年前的照片?我想看看可以嗎?”
牧師說:“當然,那年的圣誕節拍了很多照片,我給你看。”
牧師領安云堂到二樓,在一處很大的照片墻前停住,仔仔細細找了起來,一邊說:“每年的活動照片我們都會貼在這里,讓我找找。”
話音未落,只聽到安云堂壓低了聲音說:“找到了。”
安云堂覺得胸口發悶,大腦此刻也是嗡嗡作響,一張許多人的合影里,他看到了裴珞一靠在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身邊,而那個男人他再熟悉不過了——就是他自己。
一瞬間安云堂像墜入懸崖,天旋地轉——何熙就是安云堂,安云堂就是何熙。
安云堂一個人坐在咖啡館,手里拿著那張從牧師那要的照片。
他后來又去了大學,查到原來并沒有叫何熙的心理學系學生,卻有一個叫安云堂的金融系學生。可詭異的是他并不記得自己曾經來過英國,他大學是在上海念的,金融專業本科。他想不通,感覺腦子像要爆炸。何熙到底是誰?自己又是誰?他徹底混亂了。在抽掉最后一根煙后,他給許錚打了電話,開門見山地問:“圣安并沒有叫何熙的學生。我現在有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也是直覺,我感覺我就是何熙,到底是不是?為什么我什么都不記得?”
他可以聽到許錚的長長一聲嘆息,但安云堂已經豁出去了,他說:“我求你了。如果我們曾經是朋友,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求你告訴我!”
許錚說:“好,我慢慢跟你說。”
“沒錯,何熙是你。七年前,我讀大二,在庫奇醫生那找了一份兼職。庫奇是心理醫生,就是那時候我認識了你——因為你是庫奇的案例。但沒多久,我就發現你會以另一個身份出現在課堂上而沒有人知道你是誰。這個身份就是心理學大二學生何熙,但同時你也是金融工程學大二學生安云堂。這兩個身份同時出現在你身上,彼此互不干擾,也互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心理學上稱為Dissociative
Disorders,非常罕見的臨床癥狀,俗稱人格分裂。而你那時已經在父母的安排下,接受庫奇的治療。接著,在你是何熙的時候,裴珞一也在一次偶然機會認識了你。我和裴珞一是只差一屆的師兄妹,出于師兄和朋友的責任,一開始我就提醒過她不要和你交往,但是想也想得到她沒有理會,而我又不能告訴她真實原因,那違反職業操守。一開始沒什么問題,可是后來就不對勁了。你經常會突然莫名消失,有時候還會不認識她。我是庫奇的助手,我看過你的病歷,知道你在身份切換中造成的混亂,當然在你是安云堂的時候也就不認識裴珞一。可裴珞一很可憐,一開始她以為你是開玩笑,直到事情越來越嚴重,加上你父母出面干涉,裴珞一才知道了原委。要治好你的病其實就是要把副人格何熙徹底殺死,你也最終做到了,過程很辛苦,其實是反復嘗試了好多次,但你堅持下來了,并且重新開始新的人生。治療后你父母把你接回了國,后面的事你應該都記得。”
“裴珞一一直無法接受,在她的認知里這跟你親手殺死了何熙是一個事情。你走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過得很悲慘。迎面走向你,你卻完全不看她,從她身邊經過。”
“誰知道她誤打誤撞又和你成了同事。你和她從一開始交往,她就很焦慮,也就是那時她聯系了我,問我該怎么辦?我問她,你不要把他當成何熙,他不是何熙的替代品,他是安云堂,一個獨立的人,你愛不愛他,要問自己的心。我可以體會到裴珞一有多混亂,她就是懷著這樣復雜的心情重新認識你。”
安云堂問:“為什么讓我到英國來找她?你難道沒有預料到會發生的事?”
許錚說:“當你迫切尋求珞一的下落的時候,那種堅決的態度,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那么,或許幫助你找到珞一是解開這個僵局的機會。圣安有關于你的過去,如果你真的發現未必是件壞事。我現在告訴你庫奇醫生的地址,你想知道的更多都在他那。”
庫奇和安云堂一個下午的深談,安云堂終于知道了原委,和許錚說的所差無幾。不久安云堂回國了,關機前他給許錚發了一條消息:“別告訴珞一我來英國發生的事。”
安云堂是非常冷靜的人,短短幾天內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他需要時間靜下心來思考。他終于學會站在裴珞一的角度,更客觀地想,裴珞一離開他是對的,他不知道她承受了那么多,一直以來,過去如此,現在如此。
她不愛他,他現在信了。
而他愛她,注定是一場錯誤。
他的心現在開始痛了,比之前經歷過的任何一次都痛百倍千倍。
他表面越風平浪靜,心里就越聲嘶力竭。
裴珞一,為什么你不出現?
15
收到許錚的微信,裴珞一萬分意外。
許錚這樣說:“我告訴了安云堂你在英國。安云堂去了圣安,找到了你和何熙的過去。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珞一,過去的事誰也無法改變,我們只能把握現在,盡量不要留太多遺憾。”
“我還記得七年前,明知道他是患者,還是和他成為了好朋友,那時候你常常跟著我們混,我們去哪你就去哪。”
裴珞一說:“那時候,我和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你,你才是最辛苦的。”
“一直以來最想感謝的人是你。所有我沒有勇氣去面對的事,你都擋在前面,我欠你一句謝謝,許師兄。”許錚仿佛永遠是這么平靜溫和,在裴珞一心里是把他當成堅強的后盾的。
辭職后,裴珞一回了趟家,之后不久就去了英國,回了母校,也在各地游走。這一次獨自旅行,算是一次重拾回憶的旅行。景沒變,心情卻已大不相同。裴珞一重新回到了蘇格蘭,在圣薩爾瓦托教堂,艾倫告訴她,安云堂來過。不明真相的艾倫牧師還告訴她,安云堂在照片墻前徘徊了很久,還在他的同意下拿走了那張照片。
裴珞一問:“他還說了什么?”
艾倫說:“他說他將要回國了。如果你再次來到這里,他讓我轉告你,他很想你,希望你回國的時候可以聯系他。”
裴珞一心情起伏不定,她向艾倫坦白道:“七年前,他離開的時候,我就一直向神禱告他不要離開。我記得您說過,上帝應許我們的回答,有時是肯定的,有時是否定的,大部分時候,要等待。這一次,我還是害怕我們的結果會不幸,那么我該如何面對他,如何面對他的父母。”
艾倫一直耐心地聽著她說,臉上掛著從容的微笑。
“真對不起,我只顧自己說了。”
艾倫絲毫不介意,說:“孩子,上帝已經做出最好的安排。”
裴珞一其實早就承認了自己對安云堂真實的感情。安云堂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總是悄然無聲地就浮現在腦海,是她如何也揮之不去的惆悵。她習慣了他存在,沒有安云堂,她甚至不知道該去做些什么,手足無措,又毫無目的。
出于不要讓兩個人都變得不幸,說了那么狠的話,如果自己是安云堂,也會討厭自己。所以她逃跑了,逃得遠遠的,以為可以減輕負罪感,但心里卻始終沉甸甸的。
和艾倫牧師說完話,裴珞一走出教堂。一個人站在深冬的冷風中,她突然想回家了。
16
安云堂從英國回來就一直感冒,加上倒時差狀態很差。晚上又要應酬客戶,手底下都是小姑娘,只能自己硬著頭皮上。實在暈的厲害去廁所翻江倒海,再爬起來重新回到酒桌。
和裴珞一分手的時候再難受也沒喝過這么多,這次就像完全豁出去了。半夢半醉之中,手機震了好幾下,他恍惚間隨意拿起來看了一眼,又放進了口袋,沒再響起。
送走了客戶,安云堂最終是自己打車回家的。
在車上他已經清醒了,拿出手機來查詢信息,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
下車往家走去,遠遠地看見路燈下的長椅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穿著大衣裹著圍巾縮成一團,身后還拉著一個大號旅行箱,看著很眼熟。
安云堂走過去,語氣淡然地問:“英國好玩嗎?”
裴珞一抬起頭,她坐了14個小時飛機,馬不停蹄還沒休息過,此時的困意卻一掃而光,站起身來,還沒說什么就先聞到安云堂身上強烈的酒精氣味:“你喝了很多酒啊?”
安云堂說:“是,現在我要回家睡覺了,就不送你了。”
裴珞一愣在原地,看著安云堂慢慢走遠的身影,終于忍不住大聲叫他:“安云堂!”
安云堂緩緩轉身,酒勁還沒完全過去仍然有點暈,懶散地看著裴珞一:“裴珞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分手了。你這么晚在我家樓下,不合適吧?”
裴珞一問:“我今天剛下飛機,我在這里等了你一整個晚上,打了無數個電話。你就沒有話想跟我說嗎?”
安云堂說:“沒有,我想不到能說什么。”
安云堂正在醞釀給予什么樣的回擊,裴珞一忽然就靠到了他懷里,并且下決心就算安云堂不理她也要厚臉皮不放手。
安云堂本來想該怎么去冷落她,被她這一舉動又軟了心,裴珞一在夜里呆的久了渾身的寒氣直撲向他,他不由得也去抱她。
裴珞一說:“我們不分手可以嗎?”
安云堂差點脫口而出“可以。”但還是忍住了,他若有其事地松開她,保持一定距離:“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裴珞一說:“我那時一心想逃跑,所以才那么說。我知道你去英國找我了,我后來又回了圣安,可是你已經走了。”
安云堂淡淡地說:“是么?你還回來干嘛?”
裴珞一說:“來告訴你一件我一直沒勇氣承認的事。何熙是你,安云堂是你,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一直占據我的心的人,都是你。”
安云堂竟然沒什么反應,只是輕聲說了句:“哦。”
裴珞一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了,她把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了,再也沒有別的保留了。
安云堂走到她身后,拿了她的行李,說:“走吧,這么晚了一個人回去不安全。”說完他大步向前走去。裴珞一終于回過神來,快步跟上去,自動把手伸進安云堂手里。
“手這么冷?”
“嗯,外面可冷了。那我們不分手了是嗎?”
“你到底要問多少遍?”
“那你跟我明確一下。”
“明確什么?”
“是不是不分手了?”
“你真的很啰嗦。”
“是不是啊?”
“是……但是沒有下次了。”
“嗯,保證沒有下次了。”
“可以繼續叫你前輩嗎?”
“那你到底愛何熙還是愛我?”
“啊?你和自己吃醋啊?”
“不可以么?回答。”
“問這個問題真的很詭異。”
“我就是想知道何熙到底好在哪里?要不你跟我講講你們以前交往的事吧,不對,應該是‘我們’以前交往的事,看我能不能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