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師》第五話

夜路

蘇沐并沒有主動要求開車,反而是率先邁步朝朝夕公園里走去。任予將外套衣領捋了捋,其實,她喜歡在這夜晚散步,似乎這一習慣,從剛與宋司楚結婚后就有了。

就這么愣了一下神,蘇沐竟然已走出了幾米遠。他并沒有留意到落下了自己,于是,任予只能快步朝前跑動了幾下,跟上對方的步子。男人的腿很長,長到似乎能夠跨越世界。而任予知道,自己只是個女人,再如何追逐,也追不過一個并不想等待自己跟上的男人的腳步。

但就在這時,蘇沐卻已經停了下來,他歪著頭看著自己,并聳了聳肩:“嗯,可能我走得太快了吧?”

“沒有。”任予小聲應著。

“你每天都一個人從這里走回家嗎?”蘇沐問道。

“差不多吧?”任予答,答案其實并不是這么模棱,而是應該完全肯定。

蘇沐沒說話了,因為今晚的公園里異常的冷清。可能是清晨“斬首者”在這里留下的女尸,將人們都驚走了的緣故。于是乎,兩人這段本該很隨意的散步,反倒變得有點尷尬起來。

很快,朝夕公園便到了身后,邁入小區大門以前,任予轉身。她用身體阻攔的動作,是在將告別的儀式感加強,讓對方知道這段陪伴畫上了句點。

“蘇先生,很感謝你今晚送我回來。”任予客套著。

蘇沐點頭:“任予,你的短裙很好看。”他頓了頓:“可惜的是,走出診所后,你的外套攔住了它。”

任予心跳加速,她甚至不知道蘇沐為什么會突然說上這么一句話。

蘇沐扭頭了,走了……他的腿很長,長到能夠跨越世界。

任予走到電梯間,照例盯著電梯廣告在看,廣告沒換,只是在最下面一排增加了個網上商城。這個世界越來越奇怪了,她這樣想著,可又忍不住盯著那廣告語——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莫名的,眼前閃現過蘇沐那結實的胸膛。這時,任予才意識到,這一刻失魂般的自己,今晚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去停車場看宋司楚的車在不在。

是的,任予每一天走進電梯之前,都想要確定宋司楚到家了沒,好讓自己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當自己正式打開家門時,她就可以依照設定好的臺詞、語氣甚至肢體語言來應對自己那不知道是陌生還是熟悉的丈夫。

鑰匙插進門鎖,只扭動了一圈就被打開。這讓任予小興奮了一下,她迫不及待地進屋。客廳的燈并沒有亮,但她感覺到一股水霧的味道——宋司楚回來了,并且洗了澡。

她徑直朝房間走去,推開門。眼前,窗邊的立地燈亮著暖暖的光,投射在墻壁上,像夕陽。而燈下,宋司楚抬起頭看自己。任予發現,這樣的宋司楚較最初的模樣已經變了很多,現在的他溫文儒雅,似乎也更加有男人的味道。

“你先去洗澡吧!”但放下手里書本的宋司楚說的話卻還是不帶半點情緒,這位以穩重著稱的精算師的世界里,本就隱藏了太多太多不可告人的一切。任予總是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只好點頭,轉過身往客廳的浴室走去。

宋司楚挺怕冷的,所以他冬天洗澡的時候都會開著浴霸。任予反而習慣清清冷冷的感覺,她覺得這樣人的頭腦反而更加能保持清醒。浴室因為前不久的被使用,室內蔓延著一股還沒散去的熱氣,任予覺得自己臉有點發燙,擰開蓮蓬頭之后,水溫調得比平常稍微低些。

她認真搓洗著自己的身體,并拿過一瓶新買的身體按摩油,是玫瑰香味的。

“應該沒猜錯吧?”她一邊往自己的胳膊和胸脯涂抹著精油,一邊回想自己上一次跟宋司楚的歡愛是什么時候,兩個月?三個月?記不清楚了,但今晚他就是想這樣的吧?嗯!一定是。

但幾分鐘后走出浴室的任予眼前……燈還亮著,只是床上的男人已經熟睡了。任予淡淡笑了笑,笑自己的自以為是。她一邊拭擦頭發一邊朝床上的男人走去,不知道為何,她反而暗自松了口氣。對于自己跟宋司楚之間的關系,她是越來越覺得矛盾的。她渴望兩個人的靠近,但又恐懼兩個人冷冰冰地進行任何的接觸,其中,也包括了性。

但這個時候,她的眼光無意間落到了宋司楚放在床頭的書——《原始部落圖騰研究》。任予莫名倒抽了口冷氣,腦海中浮現出早上看到的那具被斬首者折磨后的尸體身體上的花紋。

她開始有點惶恐,并退出了房間,一手按住在自己的胸口,像是怕自己過快的心跳聲會把房間里的人給吵醒了一樣。她朝門口走去,打開了鞋柜拿出那雙宋司楚不應該穿過的皮靴,上面沾著的泥土與草屑,似乎還散發著一股清新又微腥的氣味。這味道,將任予一下子帶回到早上朝夕公園的“斬首者”兇案現場。

任予不敢繼續想下去,手微微顫抖,合上鞋柜的門,走回去臥室。她不敢再去看宋司楚,而是挨著床的邊沿躺下,輕輕扯過被子的一角覆蓋住自己,然后如往常一樣。或許,只有蜷縮成胎兒的姿勢,才會得到最大的安全感,就如同回到了母體子宮一樣,被呵護跟疼愛著。

任予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不時將宋司楚映射到自己世界里的一二碎片,去鏈接上斬首者所犯下的罪惡。

或許,這也就是她目前生活中最為具備沖擊力的兩個因素吧?任予這樣告訴自己。

第二天,任予醒來的時候,宋司楚已經出門了。任予望向床頭柜上,發現昨晚宋司楚在看的那本關于圖騰的書籍,已經被收起來了。

“我怎么會去猜測如此可怕的事情呢?”任予邊責怪自己邊走向洗手間。

今天診所并不忙碌,任予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懼怕這種空閑。她不斷地去翻閱書籍,希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顯然是徒勞的。仿佛診室里面,還殘留著昨天蘇沐的橘子香氣,繞得她更加的心煩意亂。

午飯的時候,索菲說從家里帶來了水煮牛肉,但是任予食不知味。

“任醫生,這可是你最喜歡吃的啊。”索菲說道。

“我……”任予剛想回話,口袋里面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趙珂。

“給你郵箱發了資料,你打開來看看。”趙珂語速很快。

“什么資料?”任予完全沒反應過來。

“昨天兇案的,死者的照片和那些花紋的特寫,想要你看看,幫忙給點意見與看法。任予,拜托了。”趙珂說罷便掛上電話。

看來趙珂都聽出了自己狀態不好,竟然會撒嬌用到“拜托”這字眼來哄自己開心了。

看來真的要收斂起自己的情緒了,任予想著,并把手中的飯盒蓋上,轉身朝診室走去。

趙珂發來的基本都是昨天死者身上的圖騰的圖片,任予不敢掉以輕心,醫學院畢業的她,十分清楚,替死者說話,是件莊重嚴肅的事情。既然應了下來,就一定要投入。

犯罪畫像,是指根據犯罪的特征對犯罪人的人格特質、行為傾向、地理位置、人口學變量等,用心理學知識作鑒別推斷的過程。而對罪犯進行畫像的主要依據,都是收集以前犯過相同罪行的罪犯的特征所建立而起的數據庫。所以,任予不僅要仔細研究趙珂發來的圖片,還需要根據推理出來的種種,去查閱相對應的相似罪犯的資料。

同時,任予還需要對于受害者做心理學尸檢。心理學尸檢與犯罪畫像不一樣,前者是針對已故之人,一般是受害者的,并且是已經被確認了身份的。從前心理學尸檢只是被用來幫助相關部門確認死亡原因,而如今通常被用來輔助死亡調查的展開。

最終,任予翻開自己的記事本,寫下了自己所推斷的答案:

1,兇手是成年的單身男子,在心理上有嚴重的性壓抑,日常生活中極少機會能與女性接觸,哪怕有,也是抵觸的;

2,兇手具有對原始圖騰的某種崇拜,這應該是天生犯罪人的基因所導致的。

3,兇手身軀強壯,精力充沛,那么,他的油脂分泌應該比較旺盛,毛發也應該比較濃密……

寫到這里,任予腦海里面再次閃現出蘇沐的身影,似乎,蘇沐正好可以對應上以上三點斬首者兇徒的符號。接著,她又想起最為典型的天生犯罪人故事:1870年,意大利帕維亞監獄,做為監獄醫生的龍勃羅梭打開了意大利著名的土匪頭子維萊拉尸體的頭顱,發現其頭顱枕骨部位有一個明顯的凹陷處,它的位置如同低等動物一樣。龍勃羅梭得出結論:這種情況屬于典型的蚯突肥大,可以說是真正的正中小腦,這是一種返祖現象。而這些具備返祖現象的天生犯罪人們,對美的喜好,正是人類最初對美的衡量標準。

她懊惱地合上本子,雙手撫上自己的臉龐。

“我到底在亂想些什么!”她忍不住對自己呵斥。從昨天晚上她就已經把宋司楚想得跟朝夕公園的案件有什么關聯,如今這犯罪畫像分析出來,竟然……竟然又覺得與蘇沐十分吻合。

任予起身走到柜子前,抽出一瓶薰衣草精油,滴在了香薰燈上,接著,自己走到那張弗洛伊德椅躺下。

宋司楚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毫無犯罪人的特征,一切看起來是多么的完美啊。任予暗自想著:但是,他對于原欲的需求,到底是不需要,還是壓抑住呢?我怎么越來越不清楚了呢?在他完美的意識世界,會是有著一副真正善良的靈魂,抑或是我不知道的魔鬼呢?

任予不懼怕魔鬼,懼怕的是自己也會被卷進去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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