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月族】
夜魅一愣，接著冷笑道：“猜的沒錯的話，凌玥妹妹和你，都與我同宗吧。好厲害的讀心術，我只略修一二而已，像少俠這般不客氣的讀心大家，真正少見，好生佩服。”
凌少揚環起雙臂充滿趣味的看著她，搖頭笑著：“你不用故意與我置氣。看到你的眼眸，我也早已猜出你的來歷，這地上見過的藍眸子都是月族同宗。方才說不借你項鏈，一是那東西是玥兒的貼身之物，母親囑咐過玥兒絕不可離身；二是我知道你要拿去做的是極為危險之事。你說，若我借了妹妹的東西給你，最后害你丟了性命，你雙眼一閉你不怕了，我還怕那幾個對你好生青睞的手下追殺我呢。”
一番話說得夜魅又氣又羞，一下子竟是說不出什么來。她只得瞪大眼睛瞪著眼前的人，暗暗想著說點什么扳回顏面。
凌少揚看著夜魅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說，這位將軍，別半信半疑的懷疑我剛才說的最后一句話了。為了幫你確定，那些個公子哥們我可都挨個幫你讀過的。”
夜魅氣結：“你知不知月族古訓中就有一條，不因私欲而濫用讀心術？！”
凌少揚一愣，也有點來氣了：“別以為從書里看了幾句就能來教訓我。我就恨自己脫不了這個身份，這眼眸，這法力，誰要，我白送。”
夜魅氣到不行，又無言以對。只得恨恨轉過頭去，不再多看凌少揚一眼。凌少揚被激起家族回憶，也是又傷心又氣，但剛才對著一個將軍飛揚跋扈的說了這么些，也自覺有點過了，又不好意思就此離開，也只得怔怔呆在那。
過了半晌。凌少揚想著，好男不和女斗，還是自己服個軟。他訕訕開口道：“我絕不再擅自讀你心事就是了……你為何法力盡失，可否跟我說說，除了玥兒的項鏈，我看能不能幫你找到些替代物罷？”
夜魅一下子眼淚就要掉出來。不是被感動，而是想到那些不想再提的事。轉念一想，這位白衣少俠也真是令人煩心的，自己保持這么久的冷酷形象，在他這一讀一侃里，分分秒秒崩塌。但愿剛才的情景無人見到才好。
凌少揚在一旁尷尬的看著夜魅發愣，自己話卻又說出口了，又不好意思再用讀心術去看她在想什么。這會看見一個卸下了鎧甲的絕色佳人眼里帶著幽藍的淚光，一下手足無措起來：“玥兒那項鏈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物件，這個借不來，我給你借別的就是了。你不是個將軍嗎，將軍能掉淚的嗎你說？”
凌少揚說得不假。凌玥的項鏈，也不過是星石串起的而已。只是他不知，凌玥的星石比一般石頭要特殊的多，里面灌注的可是凌家七大長老布下的結界……
星石這個玩意，普通月族人是沒有的。凌家獨有。為何？只因月族人依賴巫女作為祭品直接換去月神恩澤的力量，于是更注重于法術本身的修煉。月族祖上傳下的各種秘籍和晦澀的法咒、符咒數不勝數。
而凌家，由于脫離本宗之后，無以依靠巫女換取法力，僅靠自身修煉定是遠遠不夠。于是凌家轉于研究傳說來自月上的神秘星石的開采和魔法打磨技巧。以至數年間，星石的運用成為凌家的獨門絕活，密不外傳。星石本身神秘叵測的屬性，能夠使之幫助較弱體質的月族人發揮出更強的反吸收和凈化力量。加上長期的冥想修煉，凌家擁有的實力并不在月族本宗之下。相反因為那些獨特的技巧和星石，在戰斗中能擯棄那些冗長的咒語，更輕更快的獲勝。
這也許是月族本宗不敢輕易來收拾這個“叛逆”家族的原因吧。
而凌家決意獨大的理由很簡單。為何要為了討好諂媚，為了全族人不勞而獲，而獻出一個無辜女子鮮活的終身自由？自古以來的巫女沒有一個不是哀怨陰郁終身，為何那一些月族人不肯改變自己的懶惰，去刻苦鉆研修煉，卻是一代一代依賴著一個女子過活？
夜魅猶豫了半響。凌少揚發呆了半響。最終夜魅開口了：“尋個地方坐下來說可好？”
凌少揚點點頭。
兩人挪了些位置，到營帳之外的空地上，有默契般一起默默坐下。
“我未出生，在父母親腹中便被選定為巫女。但父母不愿見我受苦，據說是剛生下我，便頂著風險將我送至中土流光城。也就是我現在率領的這只軍隊的本土。流光城的皇帝——夜云歌，是我父母曾經云游時結識的至交。父母對他有救命之恩。由于我生即受到月神欽點而賦予的高階法力，加上夜云歌的照顧，讓我伴著眾人寵愛走到現在。有了黑騎士團，也做了這許年的將軍。然而，若讓我選，我只愿自己再生在平凡人家。”
夜魅眼中藍得深沉暗啞，顯示出一股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滄桑。
凌少揚有些后悔方才的魯莽。想說點什么，夜魅又開口了。
“我已確定，昨晚那一場白骨大戰之后，自己是功力盡失了。”
凌少揚一楞，“就前日一戰看來…就你所說的自身法力來看，不應對你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是的，重點并不在那一戰。而在…那一晚。”夜魅緊緊攥著衣角。“你是否聽說過，一個巫女必須保持貞潔？”
“略有耳聞。”
“若是已受洗成為正式巫女，是被禁止與人相戀結合的。我雖未受洗，但在母親腹中受過月神欽點…只算得半個，故可以同尋常人相戀。但，關于貞潔的詛咒，會存留于半巫人之身。對我們而言，詛咒的約束在于我們必須從一而終。若我，或者我所相戀的男子有一方有所背叛，那么，月神法術必將反噬我身，拿走所有恩賜。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我已經不再擁有一絲法術了。”
夜魅以很平靜的口吻描述著這件事情，仿佛在說著別人。
“也就是說…”凌少揚試探的問了一句。
“背叛的是他。”夜魅艱難的說出這句話，不再言語，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滴落在身下的草叢中。
她很明白在對抗那個符咒時，迷糊中看到的并不是幻影，而是時空扭曲，帶動她到了她心中所想的事物面前。
盡管敵人費勁心思只是為了擾亂她，但卻陰差陽錯對她造成了一個永不能挽回的打擊。
失去功力，并不算太可怕；遭受背叛，才最為心寒。
夜子麒和璇音，那一晚發生了什么。夜魅不想知道，卻止不住去想。想要逃避，卻被生拉到了殘酷的事實面前，還要睜大眼去看，去體會。
那些愛著的日子里，她幾乎快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是啊，她是怎么可以奢望擁有一個有情人的。
夜子麒背叛了，一切都像夢一樣陡然逝去。隨著法力消逝，心也碎裂。這一刻，她才猛然驚醒。在夜子麒給她第一個微笑，第一次個擁抱時，就已經是萬劫不復。
雖有爭吵，還有璇音，她卻一直無條件的信任著他。但不知道是現實，還是她自己，親手毀去了這段信任……
對夜云歌的撫育之恩，對夜楓的…她日后自會慢慢去還。
流光，她卻是再也不能、不愿回去了。
凌少揚默然。
“不知姑娘現在如何打算？”凌少揚憐惜的看著夜色里的瘦削背影。
夜魅苦笑一聲：“還能如何？找得到最后一份施咒物，那就拼死一搏，若是找不到，我便是決定托付好一切，不拖累旁人，自行離開了。”
“同這幫生死與共的戰友們分別，想下他們心急如焚的模樣，姑娘可又忍心？”頓了頓，他又說：“那黑衣武士，與那儒雅副將，必定最為傷心。”
他說的正是赤魈和夜楓。
夜魅心里仿佛被針刺了一下，一位是生死不離的屬下，一位是知己藍顏。這些許年華的相處，便是尋常人也生出感情來。
說舍得，如何舍得？可又如何能夠不舍？
凌少揚摩挲了下指心的星石，吁了一口氣：“辦法還是有的。那就只能我來幫姑娘了。”
這邊話音剛落，不遠處，一個小丫頭的尖叫聲就響起來。
“不好！玥兒！”凌少揚猛然起身，一轉眼，箭一般飛向聲響處。
只見不遠處，萌生一片巨大的黑色漩渦，漩渦中伸出一只巨型骷髏爪，牢牢鉗住的，正是凌少揚的妹妹——凌玥。并且不停的把她向著漩渦中心拉扯。
凌玥哭的梨花帶雨，尖叫不已。遠遠看見一人飛奔過來，不是自己哥哥還是誰？凌玥大喊：“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凌少揚正待發力，漩渦就消失了。一個妖媚之聲肆意笑著，分不清從哪個方向響起：“想救你妹妹，就拿住夜魅，到北夷城里來，一命換一命。”
跌撞著跟過來的夜魅也聽到了這句話。默默無言。
凌少揚藍瞳轉墨色又轉黑，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而凌玥消失的地上，只留下了她胸前那串星石項鏈。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