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們也會有親密動作,她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而如今,一點肢體接觸都讓她萬般不舒服。有人說,女人的身體是跟著心走的,大概果真如此吧。
在遇到許明哲之前,卓穎一直認為青梅竹馬是愛情的最好形式。在生命的最初遇到你,歲月不侵,風霜不染,以最純粹的姿態(tài)相愛,從此,攜手一生,歲月靜好。
客觀地講,未婚夫是個挺優(yōu)秀的男人,長相雖英俊不足,也是帥氣有余,而且待她極好。兩人之間,雖缺乏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但自小開始相處,一直溫馨融洽。他是個溫煦謙和的男子,這樣的人最適合相伴終老。她曾認為,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一生也挺好,波瀾不驚。然而,許明哲的出現(xiàn)改變了這一切。
人生有時就這么玄妙。預(yù)設(shè)好的人生軌跡,因為一個小小的偶然而全盤打亂。許明哲就是個偶然。
他那會兒不過是肯德基的一個外賣員,因為卓穎頻繁地叫外賣,兩個人就由此熟識了。
有天晚上,饑腸轆轆的卓穎點了份外賣,可是左等右等,就沒見著外賣員的蹤影。等到不耐煩時,門鈴終于響了,她接過外賣,漢堡和雞腿都涼了,眉頭不由蹙緊一下。
“對不起,雨實在太大,東西都涼了吧?要不,我買碗面條給你?”他無數(shù)次來送外賣,但兩人從未真正認識。他于她而言,不過是個外賣員,僅此而已。
這個外賣員真有意思,還附送面條。她第一次認真審視他。原來,世界上竟有有這么好看的外賣員。小麥色的皮膚,濃密略卻下垂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輕薄的嘴唇,使得他的面容呈現(xiàn)出一種魅惑的力量。
“謝謝,不必了,下這么大雨,你開車小心。”
語言的魅力就在于它有無限的留白空間,你完全憑借自己的意愿去填補。很普通的一句話,你可以想象得溫情脈脈,柔腸百轉(zhuǎn)。
“開車小心。”很普通的一句話,然而,足以扣動一個漂泊游子的心弦。這句話,落在他眼里,是那么溫暖,就像冰冷冬日里的一束陽光,他沉積在心底的陰郁,突然就一掃而空了。
從此,每次送外賣,他們都會閑聊幾句,自然而然地熟識了。聊天的時間漸漸拉長,話題也由寒暄變成了有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
如果,她的外賣是最后一份,她還會跟他出去走一圈。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讀過很多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談吐幽默,文采斐然。
他們談諸子百家,談朝代更迭,談中國人的集體性格,談杜拉斯和米蘭昆德拉,也談古龍和金庸。
“我最喜歡的人物是黃老邪,太有魅力了,學識淵博,武功卓絕,特立獨行,又深情款款。真搞不懂啊,黃蓉有這樣一個爹,怎么能愛上郭靖呢?”卓穎滔滔不絕。
“是啊,郭靖只是個符號化的角色。他的個性,代表了當時主流的價值觀,忠君愛國,剛正不阿。然而,這個人物其實很平面,沒有血肉。”他贊同。
“對啊對啊。”她有種得遇知音的狂喜,“他狂傲不羈,舉手投足都是魅力呢。”
“然而,金庸先生著意刻畫的主角卻是郭靖,可見,儒家思想對他影響很深刻。即便叛逆瀟灑如令狐沖,骨子里也是很保守的,特別看重忠孝……”
這樣的人,怎么會來當一個外賣員呢?原來,他高考失利,沒再復(fù)讀。在小地方?jīng)]前途,想出來闖蕩一下。只是,這個城市遠比他想象的殘酷,生存維艱。
“你這樣子不可惜嗎?我總覺得你可以做一些更了不起的事。而不是……”
“而不是送外賣,對嗎?這是暫時的。我女朋友在這個城市讀大學。等我狀況好一些,我就去找她。”他的眼里閃動著光芒,“我一定可以讓她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你要是想她,你就去找她嘛。”她掩飾著自己的失落,鼓勵他,“我想,她要是真的愛你,就不會在意你的現(xiàn)狀。”
“我知道她不是個物質(zhì)女孩,但是,我不想讓她看到我落魄的樣子。你知道嗎?在她眼里,我一直是很優(yōu)秀的……”
“可是,你不想她嗎?”
“想啊,所以,我會偷偷去看她。她每天都會去圖書館,有時候也和同學逛街,我偷偷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那么漂亮,而且沒有方向感……你知道嗎?有次,我發(fā)現(xiàn)她找不到自己的教室,急得團團轉(zhuǎn),我差點忍不住跳出來帶她去……”
聽他神采奕奕地講他心愛的女孩,她心底有種難言的酸澀。這個男人,和她的未婚夫完全不同。他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活力,騎著單車風里來雨里去,到處送外賣,不知疲倦,身上有種拼搏的豪情。他處境困難,但永遠斗志昂揚,充滿希望。他落落大方,侃侃而談,不卑不亢,兩人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
他會給她編各式各樣的笑話,有時還以她為主角。
有次她坐在他單車后面,夜風習習,帶著桂花的馨香。
“你有沒聞到桂花香?”
“沒有呀,什么都沒聞到。”
“怎么會沒有呢?你仔細聞聞。”那是一種被秋風沖淡的香味,沁人心鼻,她很期待跟他分享。
“真沒有。”他扭頭笑望著她,“你鼻子這么靈,我?guī)闳ゴ颢C吧!”
“你說什么?”她沒反應(yīng)過來。
“帶你打獵去啊。”
“你說我是狗?”
“這是你說的哦。”
“你討厭。”
……
在見不到他的時候,她會想他。這種感覺很奇怪,酸酸的,痛痛的,好像有種說不出的委屈傷心。為什么會是痛痛的呢?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以至于,在和未婚夫相處時,她都有點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未婚夫宋華宇是個細心體貼的男孩。
“沒有啊,我很好。”
“看你臉色不好。是低血糖了嗎?我給你買點吃的,你要吃什么?”他伸手撫摸她的臉。
“不要,我不想吃。”她不耐煩地把手撥開。
“那我?guī)闳ネ妫阋媸裁矗靠措娪斑€是爬山?”他一點也不著惱。他比她大三歲,從小到大都習慣讓著她,寵著她。
“不去不去,我哪都不想去,你怎么這么煩?”以往,他們也會有親密動作,她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而如今,一點肢體接觸都讓她萬般不舒服。有人說,女人的身體是跟著心走的,大概果真如此吧。
“寶貝,怎么了?”他不以為忤,寬厚地問道。
“沒怎么。”她有些內(nèi)疚。從始至終,宋華宇都沒做錯什么。他總是無底線地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小心眼。印象中,他從不曾對她發(fā)過脾氣,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這樣的未婚夫,還有什么不滿意呢?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歡你了,你會怎么樣?”她望著宋華宇,認真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