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本想掘坑自埋沒 哪知真心不配合
進入這家工廠后,文雍的身體與精神又面臨著全新的考驗。他幾乎天天都要加班,十天半個月也難得出廠門去一次。
那住宿條件也是非常地艱苦,二十名員工同住一間宿舍,墻體上設計有每人一個的小柜子,那是唯一的私人空間,還有經常被撬鎖的事情發生,若是查出來了就將賊人開除并送公安派出所,但沒有查出來的情況居多。
文雍住的那間屋子還好,里面全部都是品管,品檢,生管,物料,班長們,也還算是干部,都是接受過中高等教育、多多少少還算有點文化的人,所以相對要文明輕松一些。
在緊張的工作之余還能勉強獲得短暫的安寧清凈。五個員工食堂,文雍他們在第二食堂,吃飯的時候依然要份班組列隊進入餐廳排隊就餐。
大食堂飯菜的品質是不言而喻的,但這都是自己的選擇,無論什么樣的飯菜都要能夠坦然地吞咽下去。
晚上一般要工作到九點鐘,下班后洗澡有時還需要排隊等候,個人衛生弄好最多還能剩下半小時就要熄燈了。文雍要么閉目養神一會兒就睡,要么就翻幾頁書。有時也聽聽大家伙兒們吹牛聊天,聽聽那些打工世界的百態人生和動人傳奇。
日子是艱苦的,但大家忍著撐著;精神是壓抑的,但大家樂著笑著。這是因為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些小小的夢想,為了實現它,大伙兒就這樣挺著。
文雍也是有夢的,但他卻不知道如何去實現,在這樣的一個受著諸多限制的空間,想想都覺得遙不可及,完全看不到有實現夢想的可能,他明白這些也因此難過。
令人費解的是,他又毫不遲疑地來到這里,這又是為什么啊?是逃避?是放逐?是墮落?是認命?他也捫心自問卻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先迷糊著,讓日子就這樣過,夢想和那些難題留在日后再說吧。
剛進廠時,他被分配到大傘部裝配流水線做品檢,領導他們的品管是一位女生,四川達州人氏,也算得是文雍的老鄉,名叫秦蕓。年輕,責任心強,很努力,口才不錯,嚴格,一絲不茍。每天早晨上班時,在十幾個人面前做早訓安排工作,有條有理,環環相扣。一個小姑娘就有這般表現,足見這家工廠的確還是個鍛煉人的地方。
但是,文雍的心里還是有點不是滋味的,這么個大男人每天被一個差不多比自己小五六歲的大姑娘訓導著,感覺真是有點說不出口的慚愧和尷尬。
還好秦蕓的人品很好,雖然工作上要求很嚴格,但對人有禮說話和氣。她那種還帶著一些學生味道的溝通方式,倒也讓人覺得清新、單純而又干凈。對于他們幾個新來的品檢,她會耐心細致地把各項工作的每一個細節都講清楚,但她會嚴肅地申明最多只會講三次,希望大家自己多下點功夫。
文雍不是一個讓人生厭的人,尤其是在女性面前,他更容易被人接納喜歡,就算在這般嚴苛環境里,這一點依然沒有改變。他身上或許還真有些什么迷人的東西,走近他,你就不會討厭他。
秦蕓對文雍比較照顧,工作上也給了他許多的幫助,關鍵環節更是細心指點。文雍是一個悟性極高學習能力很強的人,他除了看不懂自己外,只要他愿意,學什么東西都是快的,人家花幾天幾夜苦心琢磨的事情,他往往只要一個晚上,似乎做個夢就明白了。
所謂大傘部,就是生產一些用在沙灘、綠地、戶外休閑地或庭院的各種千奇百怪各具風情的大傘,每一個品種型號都有不同的質量檢驗關節點。在具體的工作中,每發現一個不合格的部位,就用代表不同意義的編碼貼紙做好標記,并記錄在相應的表格中,每天做一個匯總分析表上交,部門領導和品管課長會根據品檢結果和以往的經驗慣例,確定哪些產品可以放行,那些產品需要返工。
所有半成品的檢驗就更為簡單,材質、尺寸、顏色、形狀、清潔,針腳,烤漆等等,照本宣科,無論是抽查還是普查一一對照看清楚就行了。
文雍很快就適應了品檢的工作,熟能生巧。可是,熟悉就意味著簡單,就意味著不用費多少精力就可以完成工作,就意味著心有空閑,就意味著會無聊會孤單。對于他來說,就意味著會痛苦會胡思亂想。
那是一個星期天,他請假出去了一趟,讓文靜給他理發。在清溪鎮的那些日子里,他從來都沒有在其它地方理過發,這已經是一個習慣了。這不僅僅是文靜總是能夠恰到好處地把他收拾得十分干凈、精神而又漂亮。以往許多人說男人不愛漂亮,其實那只是說一部分自我要求不高又沒有品位的邋遢男人。那些熱愛生活珍惜生命的男子無不都是注重細節愛漂亮的。文雍當然也愛漂亮,隨時都會把自己打理得清爽干凈,即便是生活萬般艱難,只要稍有一丁點兒余地,他也決不會拖衣邋遢。
還有就是文靜在他心里,既象是很親近的妹妹,又像是知冷知熱的紅顏知己。她給自己理發的時候,是可以全身心放松休息的。她那準確細致又溫柔輕巧的舉止動作,暖心的溫言細語,悠然的呼吸以及淺淡的香氣,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好,而且,她還是一個美人。每次都會讓文雍如在春風暖陽里沐浴,這是一種幸福所在,那種舒心暢快是其它任何理發店里都無法得到的。所以,在文靜這里,除了理發,還可以散去一身的疲憊,他的靈魂可以在此安歇。
從文靜那里出來,去給馨雅打了個電話。她只是中午吃飯時可能有一會兒時間會在家里,很幸運,馨雅接到了他的電話,一個多月了,聽到她的聲音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但是,文雍從她那稍微有些顫抖的聲音里,聽出了她的寂寞和哀怨,聽出了她的無助與期盼。這讓文雍的心層層疊疊都是傷感,馨雅沒有責備他,但他卻不能饒恕自己,這一走就是好幾年,再這樣長久地耽誤下去,妻子的青春就在凄涼孤苦中過了,最美的顏色全都深鎖耗費在寂寞空庭之中,在沒有愛的滋潤的荒蕪歲月里開到荼蘼,自己如何能賠得起她的花季啊?
想著這些傷感的心事,文雍在無聊無趣無助狀態下晃蕩著回到廠里,那是一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的模樣。
晚飯后,他洗好碗筷路過廠部的通知公告招貼公示欄,象往常一樣掃了一眼,有一則公示讓他駐足細看,其內容是:“公司急招一名設計繪圖員,望有此特長的員工積極報名,錄用后待遇從優。截止時間:明天下班之前。生產部:關義秉。某年某月某日”。
看到這個公示,文雍的心莫名其妙就激動起來,象聽到了戰鼓,象打了雞血,他覺得自己的心在不規則地亂跳,手也有些抑制不住地顫抖。
瞬間就起了一個念頭,他要去報名。行嗎?機械制圖,他沒有學過,更是從來沒有畫過一張圖紙,甚至連正規的圖紙長什么樣子也沒有見過。這不是開玩笑嗎?
說對了,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就是要去開這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