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衲
第二天中午,魯笑和肯尼開車來到布萊頓一家購物中心,在停車場靠近出口的地方停車。兩人分散開,從不同入口走進購物中心。
魯笑注意到幾名穿著白色制服的保安,他們腰間帶著警棍、辣椒噴霧器和對講機,注意力似乎更集中在成雙結(jié)對的少年人身上。最大的威脅不是保安,而是天花板的攝像頭,監(jiān)控室里有人盯著這些畫面,尋找危險人物。
魯笑走在一群購物者中,和人群一起移動。他眼睛巡視周圍,但絕不停下來東張西望。他看到樓層分布圖,記下出口位置,并在腦海里勾勒出各出口到停車場的路線。他順著自動扶梯上到五樓,有意兜了一圈,走過各家店鋪,尋找可疑跡象。他知道如果有埋伏,附近工作的店員必定知情,不可能不露出一絲破綻。
今天是周六,美國人把購物當成節(jié)日,很多人拖家?guī)Э诠渖痰辍t斝纯词直恚搅藭鏁r間。美食廣場在頂層,這里空間寬敞,能容納上千人。各式各樣的食物店鋪環(huán)形分布,不少柜臺前已排起長隊。
他找到那家“日本鐵板雞肉”,隔老遠就看見墨西哥女人瑪麗詠。她沖著他招手,大聲嚷道,“你怎么才來呢?告訴過你,這地方很受歡迎,要早點排隊!”她的低領(lǐng)連衣裙,自豪展示著傲人的胸脯。
魯笑感受到數(shù)道好奇的目光。他和她膚色差異不大,主要在于氣質(zhì)和服裝,他打扮像是中產(chǎn)階級美國人,她則是明顯的墨西哥移民。他走近說,“抱歉,路上有點堵車。”
“你要吃什么?先想好了,柜臺的服務(wù)員很兇。”
魯笑正要回絕,隨即醒悟,“我和你要一樣的。”
瑪麗詠嫵媚一笑,乳房有意蹭一下他胳膊,“先生,很高興見到你,胡迪尼不喜歡等候。”
“他在哪兒?”
“別急,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魯笑故作不懂。前面的一對黑人男女點好食物,服務(wù)員是一個亞裔女人,一雙小眼睛不耐煩地看著魯笑。
“五大份鐵板雞肉,兩份鐵板牛肉,配菜要薯條和可樂,還要五大份冰淇淋!”瑪麗詠說。
“我吃不了這么多!”魯笑皺眉說。
“我知道,不是給你的,是給我四個孩子。今天沒保姆,我又得忙你的事,只能帶他們一起來。”
“一百七十二美元!”亞裔女人沖著瑪麗詠說。
瑪麗詠看向魯笑,魯笑付錢,亞裔女人默默地找零錢,目光不善,似乎他犯了什么罪過。
魯笑端著裝滿食物飲料的托盤,跟著瑪麗詠來到拼接的兩張桌子,一眾孩子早已興奮不已,等得不耐煩,他們都是男孩,年齡不等,身材敦厚,面貌迥異。瑪麗詠把食物一一分給每人,調(diào)節(jié)不可避免的爭端。魯笑靜靜看著,不知怎地,他多了些對她尊重,她做人可能有缺陷,卻是位好母親。
“你最好趁熱吃,涼了味道差很多!”瑪麗詠說。
“胡迪尼在哪里?”
“我們說好兩百美元介紹費。”
“胡迪尼同意幫我,你才能拿到這些錢!”
瑪麗詠停止咀嚼,面部肌肉繃緊,看了魯笑片刻,扭頭望去。魯笑順著她的目光,見三張桌子外,坐著兩名墨西哥男子,他們也正看著這邊。
魯笑沒有猶豫,留下兩百美元。他走到兩人旁邊,很自然地坐下,看著年輕的墨西哥人說,“胡迪尼先生,感謝你能來!”
他語氣如此自信,兩個墨西哥人不由對視一眼,年長的說,“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胡迪尼?”
“沒有冒犯的意思,如果換作其他人和你在一起,我可能會誤認。”魯笑看著胡迪尼,用西班牙說,“你看著就有種,難怪能在異國他鄉(xiāng)闖下名頭!”
胡迪尼表情淡定,目光中閃爍著得意。“別拍馬屁,一個陌生人恭維你,常常表示他有所求!”他用西班牙語說。
“我需要去德州梯華納城。”梯華納城位于美國和墨西哥邊界。
“你想偷渡墨西哥?”
“不,梯華納城!”魯笑加重語氣說。
“可以,我能送你去。”
“多少錢?”
“要看你,如果你出二十萬,我包機送你。”胡迪尼和同伴相視而笑。
魯笑等笑聲停止,“我有一千美元。”
怒氣突然出現(xiàn)在胡迪尼臉上,他的眼睛變得如同深不可測的黑洞,“你他媽的耍我嗎?一千美元都不夠我來這里的路費!”
“也許你應(yīng)該經(jīng)常來坐坐,我聽說‘日本鐵板雞肉’不錯。”
“這家伙瘋了,我看活埋他算了!”年長的墨西哥人說。
胡迪尼見魯笑面不改色地注視著自己,表情多了幾分謹慎,“你他媽的是誰?你敢故意找麻煩,我保證你會死的很慘!”
“我已經(jīng)說了,我要去梯華納。”
“誰在找你?警察還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
魯笑保持沉默。
胡迪尼面色變得嚴肅,和同伴快速交換眼神,“五千美元,明天上午的卡車。”
“一千五百美元是我的最高價格。”
“我的朋友,去梯華納路途遙遠,路上還有很多開銷。最少三千!”
魯笑最后同意支付兩千美元,他從口袋里拿出五張早已準備好的百元鈔票,隱蔽地遞過去。
“明天上午九點到波士頓大學體育場附近的超市停車場,不要晚了!”胡迪尼和同伴站起來。
“胡迪尼先生,”魯笑鄭重其事地說,“你明白我雖然單獨出現(xiàn),可身后站著很多同伴。如果我被警察抓住,或者什么不幸發(fā)生,你將承擔責任。你會在死前,體驗各種酷刑!”
胡迪尼眼睛里閃過不屑的神情,“你記住帶夠了錢,否則波士頓就是你生命的最后一站!”
魯笑看著兩個墨西哥人走下自動扶梯,沒理會還在吃飯的瑪麗詠和她的孩子們,走到另一側(cè)的出口,從消防樓梯下樓。遠處的肯尼發(fā)出安全信號,魯笑穿過公路,進入對面的高檔旅館,坐在一樓酒吧,要了一杯啤酒,看著窗戶外面。
十五分鐘后,肯尼駕車駛?cè)胪\噲觯T诼灭^后門。魯笑等了五分鐘,走出酒吧,穿過大廳,從后門上車。
“胡迪尼有一個司機,開著一輛林肯,我記下車牌號碼。跟蹤的話,肯定有機會安裝跟蹤器,這群家伙太業(yè)余,沒有一點防備心!”肯尼說。
“有可能他們希望讓你這么想。”
“什么意思?”
“街頭長大的人,個個都是人精,狡猾和殘忍,遠超過你我這樣的人。我相信,他們有辦法對付跟蹤。”
肯尼沉默片刻,“你真的決定走這一遭,會不會太冒險?”
“是冒險,可不這么做,警察不會松懈,我們沒法去找雅各布。”魯笑調(diào)整一下座椅,閉上眼睛說,“你開車小心。我先睡會兒,到地方招呼我。”
“有機食物”超市位于波士頓大學體育場附近,距離綠線地鐵不遠,受到很多學生和白領(lǐng)的青睞。才上午九點,停車場已停了很多車輛。
魯笑站在超市入口處理商品專區(qū),裝作購物。他不擔心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會選擇這里動手,美國人在乎公眾輿論,周圍顧客太多,引起誤傷。而且,周邊道路四通八達,很難完全封鎖。魯笑更擔心警察,這些人整天在轄區(qū)轉(zhuǎn)悠,對環(huán)境很敏感。他頂著槍殺警察的罪名,他們態(tài)度不會溫柔,多半先開槍后盤問。
過了約定時間五分鐘,接頭人沒出現(xiàn)。魯笑有些心浮氣躁,手機傳來肯尼的信息,“像蝴蝶一樣飛舞。”他不禁微笑,天空出現(xiàn)無人機,說明事情向著他期待的方向發(fā)展。
一輛集裝箱卡車在路邊停下,剎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一個身材短粗的墨西哥司機跳下駕駛室,快步走到超市門口。
魯笑過去打招呼。司機上下打量著他,指著他的大手提包,“里面裝著什么?”
“裝著和你沒關(guān)系的東西!”
司機狠狠地瞪著魯笑。魯笑平靜地迎視他的目光。
“先生,”司機改用西班牙語說,“你在車上空間很小,這個包太大,你不能帶上去!”
“給胡迪尼打電話,你告訴他你不讓我上車!”
司機聽到胡迪尼的名字,面色緊張,“他是你的朋友?”
“聰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司機想說什么,欲言又止。他側(cè)身避過一個推著手推車的大塊頭黑人婦女,貪婪地瞧著她翹鼓鼓的屁股。
“我們可以進去認識她,她可能喜歡你。”魯笑說。
司機瞪他一眼,“不,我們上車!”
司機駕駛集裝箱卡車,開到郊區(qū)一家巨大的倉庫,魯笑有些緊張,這地方很適合抓人。他拿出手機,沒看到肯尼的信息,略微安心些。肯尼駕車遠遠跟在后面,保持五百米距離,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車輛一出現(xiàn),就會通知他。
倉庫分為幾個區(qū)域,每個區(qū)域堆放著不同的貨物。兩輛集裝箱貨車停在入口,幾名南美裔裝卸工人在裝貨。
司機把卡車開到一堆電視機大小的紙箱子前,關(guān)閉引擎,拔掉鑰匙,對魯笑說,“等在這里,不要出來!”
魯笑從后視鏡看到司機找到一名黑色卷發(fā)的瘦高個墨西哥人,兩人說了一會兒,瘦高個突然很生氣,大聲地質(zhì)問著什么,司機無奈地攤開雙手,試探安慰對方。可瘦高個撥開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爬上卡車,拉開車門說,“你,你帶車錢了嗎?”
“到地方,我會給你車錢。”
“去你媽的,這兒我說了算。你不付錢,就滾出去!”
“抱歉,我沒聽清楚你說什么。”魯笑拉開衣襟,露出插在腋下的手槍槍柄。
瘦高個臉色變得謹慎,但還是強硬地說,“朋友,我不想惹麻煩,但你不付錢,我們沒法拉你橫穿美國。我們需要孝敬很多人,要花很多錢,你明白嗎?
“給我找胡迪尼。這個狗娘養(yǎng)的敢騙我,我他媽的打斷他的狗腿!”
瘦高個瞪著魯笑,似乎在和一個瘋子說話。
司機站著卡車另一側(cè)窗口,幾乎哀求道,“先生,胡迪尼先生脾氣不好,為了這么點小事麻煩他,他會發(fā)火的。請你幫個忙,出五百美元,我們總得買些食物!”
魯笑扔過去三百美元,“拿著,以后別他媽的再煩我!”
司機如釋重負地拿著錢消失。瘦高個突然低聲說,“小子,如果你是聰明人,就趕緊離開,別坐這輛車!”他說完就跳下車。
過了幾分鐘,司機喊魯笑下車。魯笑跟著司機走進車后的集裝箱。集裝箱是標準的12米長,2.9米高,已經(jīng)堆放了很多箱子,只留下一條狹窄的通道。他們走到最靠近車頭的位置,看到一個鋼結(jié)構(gòu)支架,大約一米半高、一米長、一米寬。
“你進去。”司機說。
魯笑試了試鋼架的堅固程度,注意檢查焊接口,如果集裝箱劇烈晃動,這些箱子將產(chǎn)生巨大的動能,他不想被壓死。鋼架還算讓人放心,他掀開架子下的一件綠色毯子,見下面鋪著泡沫。他目測空間,知道進去后就被完全封閉在內(nèi)。“我的食物和水呢?”
“先生,這里不是旅館,我只負責送你。”司機見魯笑瞪起眼睛,拉開旁邊一個大箱子,里面裝了三桶礦泉水、幾根黑面包和香腸。他補充說,“你很幸運,通常客人要付高價買,我們免費你!”
“廁所呢?”
司機踢了踢一捆塑料袋,拉開墻壁上一個插銷,一個小窗口打開,正面對著駕駛室。“你上完廁所,把垃圾扔出去,或者等加油時,我們幫你處理。”
“照明呢?我不想六七天呆在黑暗中!”魯笑有意生事。
司機倒是耐心,按動角落一個按鈕,墻邊一個LED燈慢慢點亮,光亮有限,和蠟燭差不多。見魯笑不滿表情,司機聳聳肩膀。
魯笑走進鋼架下面,放下兩根用作交叉門的鋼管,頓時感覺自己被關(guān)進籠子。司機似乎知道他想什么,嘴上安慰說“你很快會習慣的,”一邊堆積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