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歲的她高考落榜,看著父母臉上的溝壑,漸彎的身軀,疲憊的面容,她實在說不出“讓我再復讀一年”的請求。
她知道,家里能讓她讀到高中畢業,已經很不容易了。跟她同齡的女孩子早就輟學幫襯家里了,而倔強的媽媽說,只要她愿意讀書,就是累死也要供她。但,現在,實在供不起了。還有兩個弟弟也在讀初中呢,爸爸身體不好,處處都要花錢,盡管父母很勤勞,但日子過得依然捉襟見肘。
因為家里讓她讀高中,村里人沒少跟她媽媽說一些閑言碎語:“女孩子,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人,讓她讀什么書呀!”“就是考上大學了,還不是給別人養的。”“真是糊涂,早該讓她在家里幫忙了。”“家里都窮成那樣了,還讓閨女讀書!自己找罪受。”……
她知道,這個書,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讀下去了,雖然她心里依然有一個未了的大學夢。她畢業的時候,正好村里的小學缺一名任課老師,高中畢業的她就正好補上了。可以幫襯家里干活,還有一份工作,拿點工資補貼家用。她覺得這是上天對她最好的安排了。
走進教師崗位的她才發現,這個教師職業是那么適合她。站在講臺上的她,簡直是一個小精靈,看著那一雙雙求知的眼睛,她內心充溢著激情與活力。生活中木訥少言的她,在講臺上居然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談古論今。孩子們非常喜歡上她的課,一到她上課,孩子們就非常激動,抑制不住的喜悅寫在臉上,即使生病也不愿在她的課時請假。對于她的課,孩子們幾乎達到了癡迷的狀態。甚至有的孩子,做夢還在聽她講課呢。
她也愛每一個孩子,她覺得孩子純真的心靈點燃了她。一教就是幾年,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突然有一天,她的學校的校長上門了,說是給她提親。這個小伙子還是鎮上上班的。家里人一聽,這條件還不錯,那就見見吧。見了以后,她才發現,這個男人不是她理想中的那個人,張口就拒絕了。
校長偷偷地把她的父母拉到一邊,一陣嘀咕,然后笑著看看她,離開了。
晚上,父母把她叫到身邊“孩呀,你知道今天跟你見面的小伙子是誰嗎?他是咱們鎮長的兒子,那次你評上鎮里‘優秀教師’,去鎮上領獎,他爹見你了,覺得你很不錯,就來咱家提親了。你們校長說了,如果這門親事不成,估計,你的代課教師也當不成了。讓我們看著辦呢。要不,就答應了吧,雖然這小伙子長的磕磣點,但在鎮上上班,是正式工作哩。要是把你工作弄沒了,咋整?”老實巴交的父母遇到這事,除了妥協,還能怎樣呢?
那是一個不眠之夜,耳邊是父母一聲又一聲的嘆息,眼前是那群可愛的孩子的身影。她太愛這份工作了,太喜歡這些孩子了。如果沒有這份工作,沒有這群孩子,她不知道她的靈魂還寄存再哪里,她的日子該怎么過?
這才剛剛踏入生活,生活就給了她重重的一擊,她無力還擊,只能束手就擒。早晨,當她紅腫著眼睛去跟父母說這件事時,她看到了兩雙同樣紅腫的眼睛。
她想,這或許就是命吧!
跟那個陌生的男人定親了,她不喜不悲。好像,這事跟她無關。她的生活里,只有她的學生。她跟學生們一起歡笑,一起悲傷,一起去樹上摘桑椹,一起去地里找野兔。孩子們喜歡她,她也喜歡孩子。唯獨,她不喜歡那個今后要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在這時,正好有一個機會,代課教師可以通過考試轉正。她有高中的學習底子,稍微復習一下,她就考上了,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正式教師。
一年多之后,結婚的事就被提上了日程。結婚前,她只見過他三次,甚至沒正眼瞧過他。她無所謂了,破罐子破摔。結婚那天,她依然面無表情,好像她就是一個旁觀者,而不是當事人。
新婚不到一個月,她就挨了丈夫的一頓暴打,原因是結婚前為啥跟校長說“不同意這門親事”,這讓他很沒面子,要出出這口氣。臉上的淤青掩飾不了她的美麗,但她已經心如死灰。
媽媽恰巧來看她,看到了她臉上的淤青。嚇得無與倫比“孩子,你這是咋啦?”
“沒事,我騎摩托車摔的。”她隨口撒了一個謊。
“你會騎摩托車嗎?”母親將信將疑。
“哦,學摩托車摔得。”她忽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再次隨機應變。
她看到,母親突然背過臉去,好久都沒有回過來。
“這件事不能就這么完了。”送走母親,她要討一個說法。“狐貍尾巴這么快就露出來了!”她憤憤地想。那好,不行就離婚吧。
她向男人提出了離婚。
男人很有一套,跪在她的面前兩手扇著自己的耳光,痛哭流涕,不停地懺悔,說自己錯了,再也會這樣了。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眼淚,她心軟了。因為她覺得“男兒有淚不輕彈”,既然都這樣了,肯定是一時沖動,原諒他吧。
她不知道,這只是她噩夢的開始。就像有句話說“家暴,永遠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以后的日子里,一言不合,就是一頓暴打,接著就是痛哭流涕地懺悔。她受夠了,堅持要離婚。男人一看,這招不行了,又換新招數“你敢離婚,我就讓你全家去死,不信你看。”那個男人居然向她亮起了明晃晃的菜刀。
那一刻,她怕了,心抖成了一團,離婚的話再也不敢提起。她知道,她不能再給家里添麻煩,父母老實巴交,沒見過世面,弟弟又都在上學。她怎能因為自己害了他們呢!
算了,這就是命,讓我一個人如承受吧!
從那以后,男人看到威脅奏效,開始變本加厲。甚至規定,她不許和別的男人說話,不許對別的男人笑。只要被他發現,就是一頓毒打。
那些日子,她生不如死。可她又不能死,他還有可憐的父母等著她去孝敬呢。
兩年后,她生了一個女孩。男人的脾氣有所收斂,但依然強勢。男人時常在外面喝酒,打牌,她不管,也不想管。她覺得,只要不回來找事,就已經是燒高香了,還祈求什么呢!孩子奶奶家不喜歡女孩,不給她帶孩子,她只能一邊帶孩子,一邊上班。即使苦,她也要硬撐著。因為,孩子是她的希望。
孩子一年級時,那個男人一言不合。竟然,當著孩子的面,拿著菜刀揮向了她,她血流如注。那一刻,她知道,她徹底死心,不再報任何希望。她平靜帶著孩子去醫院包扎傷口,打點滴,安慰驚恐的女兒,沒有任何驚慌失措。
她的傷養好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法院,提交了一份“離婚起訴書”。男人使出各種伎倆,包括威脅,先別人勸說,但對她不再起作用。她心里只抱著一個想法“大不了一死,沒什么可怕的!”
男人便以“凈身出戶”威脅,她說“可以,我什么都不要。寧愿凈身出戶。”
男人沒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男人使出了最后的一招:孩子撫養權歸我,你來養孩子。
“沒問題,孩子我可以養。”她帶著孩子在學校找了一間房,母女倆相依為命。
為了給孩子更好的學習環境,她拼命復習,以高分考進了縣城學校。
獨自帶著孩子,日子盡管很辛苦,但平和而安寧。孩子也很爭氣,一路走來,小學、初中、高中,都很順利。
孩子考上大學的時候,她請來了自己的好朋友和同事,滴酒不沾得她喝得一塌糊涂。因為酒精過敏,她差點丟了性命。在醫院里躺了好幾天,但她說,她不后悔。
孩子考上大學了,她也到了自己的四十歲生日。生日那天,她和父母、女兒一起過的。她突然向他們宣布一個決定“我要辭職!”
“啊!什么?”父母和女兒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我要辭職!”她依然鄭重其事。
“你瘋了嗎?你有這份工作容易嗎,這個鐵飯碗你都不要了,你傻呀。”媽媽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
“爸,媽,現在孩子考上大學了,我的心愿也了啦。我想為自己活一回。我想去大城市打拼。”她很鄭重地向父母和女兒說了她的想法。
他們知道,一旦她做了決定,九頭牛也拉不回的,隨她去吧。
她向主管部門遞交了她的辭職信,就像那封很火的辭職信一樣“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在別人不理解的目光中,她轉身瀟灑地離開,頭也不回。
在省城,她同樣碰了許多壁,遭受了許多苦。但她不怕,以前那么多的困苦她都能忍受,眼前這點苦又算什么呢!”
后來,她終于還是在教育這一行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她辦了一家教育培訓機構,由于效果好,講誠信,她已經穩穩地在這一行站穩了腳跟,手下員工已經超過百人。
看著她優雅而又自信的身影,我終于想到了一句話:野百合的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