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是個有故事的人,“人生是苦”的真諦在他的一生中得到了完全的印證。從小命運的坎坷,生活的艱難,人生的磨難都沒能改變他作為農(nóng)民的勤勞、善良、淳樸和本分。
岳父于1936年出生在河南鞏縣,1942年河南大饑荒時和他的祖母、母親隨著逃荒的人流來到了火車往西的盡頭陜西寶雞。我們給他用手機看前幾年拍的電影《一九四二》,電影里難民拖兒帶女挑著擔,推著手推車,趴火車的鏡頭。他說:“就是那樣,就是那樣”。歲月已經(jīng)磨去了他痛苦的記憶。我們現(xiàn)在無法想象他們祖孫三人到底吃了多少苦才逃到了寶雞,也無法想象饑寒交迫的祖孫三人到寶雞是怎樣的相依為命。能看到的是岳父只有一米六的個頭,一輩子都是孱弱的身體,到老都不吃雞蛋,不喝牛奶,病重到醫(yī)院檢查是各種營養(yǎng)都缺。不是沒有,而是他的身體從來沒有受用過這些東西。
幾經(jīng)輾轉最后定居在秦嶺梁頂大山深處的一個小山村。他的繼父是個強悍的人,有他自己的兩個女兒。兒時寄人籬下的生活在岳父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一輩子沒有脾氣,沒有自我,沒有個性。唯一一次看到他笑是和一個老人聊天說道近幾年他養(yǎng)老保險的錢花不完,兒女都很孝順常回來看他。是那樣的知足和滿足。
他從來沒有大聲呵斥過自己的孩子,從來沒有看到他高興地大笑,見到的是他用兩個樹杈背著一捆比他還高還粗的柴火下山,見到的是他剝完玉米棒后用籃子裝上玉米芯整齊地碼在炕門跟前然后打掃凈場地,見到的是他挑著兩大桶水沿著高低不平的小路去澆新栽的菜苗,見到的是他拉著架子車去幾里路的車站去賣菜,下午三四點鐘回來吃饅頭就著白開水。能想到的是他當生產(chǎn)隊長時應該是靠自己的勤勞和憨厚帶領社員干活而不是靠脾氣和威風,能想到的是他一個從苦難中走出來的農(nóng)民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是出于真心對黨、對國家、對集體的熱愛,而不是名和利。聽到過他給自己的繼父準備過三幅棺材板,前兩幅都讓繼父偷偷地賣掉補貼了自己的女兒,聽到過他侍奉自己病中的母親衣不解帶和母親在一個炕上睡了半個月,直到病愈,聽到他親口對我說我養(yǎng)了二十多只雞每年過年都要給兒女逮一兩只公雞,下的蛋一個也不賣。有游客到家里要買土雞蛋他說“俺要給俺兒俺女吃”。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他和岳母坐在灶臺口包著餃子等兒女回來,印象中他總是穿著破舊的衣服在院中剁草、拌料、喂雞。買的新衣服他只在八十大壽時穿了一天,零食是一些餅干和面包。從來沒給任何人添過麻煩,沒有讓兒女侍候過一天。病重住院的頭一天晚上鬧得整個樓道都不能安寧,說的是“咱回家”。
如今岳父去世了,兒女們的感覺是老人始終在他的屋里、院里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我們都不知道怎樣報答老人的深恩,現(xiàn)在只能在他的靈前深深地叩首,在他的墳前恭敬地下跪,虔誠地燒送紙錢,“愿岳父的靈魂安息,不要再掛念他的兒女,愿岳父在另一個世界不要有那么多人生的苦難和生活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