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我硬著頭皮和女友一起回了她家。
進到她家門，一個1米6左右但非常結實的人出現在我面前，那是我現在的岳父。
他雖年過半百，但碩壯的胳膊，硬是和我的小腿差不多粗，麥色的皮膚里透著紅潤。整張臉幾乎被花白蓬亂的絡腮胡遮蓋，額頭上橫著幾條深深的皺紋，格外清晰。烏黑發亮的眼珠子在那對雙眼皮下閃動了幾圈，我瞬間感覺被他“看透”了。不高不低的鼻梁，格外精致，鼻毛像是破土而出的禾苗一樣鉆出了鼻孔。
我叫了聲“叔叔”，他抬頭望著我，嘴巴都沒動一下，“嗯”了一聲，眼睛瞇得很小，額頭上的皺紋更加明顯了。
后來回實習單位，女友接到他醉后的電話，說“你那個男朋友看起來很有骨氣，相貌咹（嘛）趕不上我年輕的時候”。
岳父62年生人，從小被父母送人。
那個年代的農村，蔬菜成為主食，大米是奢侈品。他吃的是人家的“剩飯”，為了填飽肚子，南瓜藤和蕨根之類的東西他沒少吃。被同齡孩子挖苦嘲笑是家常便飯，他也因此沒少和別人打架。
14歲開始，他跑去煤廠上工，煤廠老板看他干活兒機靈踏實，就推薦他去學車。他一毛一毛的把學費攢夠，學完車先是幫別人開車，慢慢的自己買車拉煤。
那些年，煤炭生意火爆，司機的收入比較可觀。他靠著拉煤修了房子，娶了媳婦兒，養育了一個女兒和一對雙胞胎兒子。
岳父竭盡所能為孩子們創造更好的學習環境，可兩個兒子的學習就是不好，慢慢就成了他口中“扶不起的阿斗”。他經常說“我14歲的時候就曉得扛木頭去賣了學車了，哪像你們倆……”
女兒聰明又善良，成績優異，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和父母的掌上明珠。岳父去哪兒都要帶上女兒，總是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騎馬”。
一次，幾個孩子和岳母為早點回家休息把芒果苗種成了曲線。岳父收車回家后非常生氣，帶著幾個孩子冒雨整改，拉著繩子把果樹苗種得筆直才回家。
去年除夕那天，我們都想著可以和他一起在家好好休息的，可他在家待了一個上午就憋不住了，非得叫著兩個兒子到地里干活兒……全家人都沒敢反對。我內心很崩潰（一萬只烏鴉叫囂著飛過），但還是跟他們去了。
直到現在，每次回家，我們都要和他一起做農活兒。只要你人在他身邊，就算磨洋工，他也開心。
岳父很少喝酒，喝醉更是難得。我想他第一次看到我后意識到了自己親手栽培的大白菜終要被豬拱走了，心里五味雜陳，于是借酒消愁，一醉方休。
工作后我們經常回去看望他，他待我和他女兒一樣好，讓我有些適應不過來。
去年開始，岳父就要把自己當年親自修起來的土房推到，重新蓋起了一棟小洋樓。他要用有限的錢修出最洋牌的樓，建材用最好的，但很多活兒都是他帶頭干。請來的工人師傅跟他一起干活兒都受不了，他太厲害（拼）了，搞得那些工人不得不加快節奏，三天的活兒在他的帶領下兩天就能干完。
前些日子，他發現自己身上長了些白斑，就懷疑自己得白癜風了。我和媳婦兒帶著他到專家門診咨詢，大夫詢問了一番后哈哈大笑道：“你這是老年斑，很正常的！”
岳父也大笑道：“看來是老了啊！”
是的，岳父老了，頭發花白，皺紋漸漸變深變密。這個平時都沒有關注過自己正在衰老的外表的男人，只有在醫生的那句“你這是老年斑”時才恍然大悟自己正在變老。
而他周圍的家人，都不敢也不忍心對他說一句：你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