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候車廳的窗戶,可以看到月臺上的人來人往。
人很多,人聲鼎沸,聲音織成厚重的云。我有些壓抑,一步步擠到窗邊,呼吸著室外涼涼的空氣。
又一次,我將踏上南下的列車。
家里的幾天,雨下個不停。雨霧迷蒙中的樹尖,透出一股幽藍。鄉村是那么寧靜,連雨都是安安靜靜地下著。我媽說這是場及時的雨,玉米在瘋長,正需要雨水。我看去,玉米田延伸到雨的另一邊,與我之間隔著一道雨幕,那片鮮綠是如此陌生。
我大學畢業了。我或許學得了一點技能,或能立身。沒有高中畢業時的迷惘了——我早已學會如何消磨時光,好讓自己不胡思亂想。我什么都不想去想,我無力去想。我只是一直在看雨,看雨看久了,會對雨習以為常。畢業游的幾天,天一直晴朗,海水很涼,如此刻的天氣。大家各奔東西了,在早已習慣了彼此的相處以后。就像久久的晴天突然下起了雨,總會有些不適應。但天總會黑,人總會離別,誰也不能永遠陪誰。這個世界也總有太多的遺憾,所以——
你好,再見。
站臺上有一位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一動不動,只有裙擺輕輕飄著。我不再看遠處的樓了,我的視線再也不能從她的背影離開。她的連衣裙跟手機屏幕一樣白,而挎包和頭發是純黑的。她沒有什么行李,又不像在送人,她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與人隊隔開一點距離。
列車從南方駛來。停穩后,她轉身走開,房子遮住了我的視線。她又跑來,步子很碎,我似乎聽到她高跟鞋扣地的聲音。她排在人隊里,要上車離開。
再也看不到那片白色后,我竟然有些許的傷感。我想弄明白我能透過窗子看到她的緣由,想知道她要去哪兒,為什么會在此時此刻站在那里的站臺。我設想在遠遠的地方,有臺生產這個世界上所有注定的機器,機器的齒輪咔咔喳喳,輪軸吱吱扭扭。我好想看看這架古老的機器,更想攔下她,問出一堆問題。然而,她已上車。列車員拾起她踏過的板,列車關門,緩緩駛離。
我沒有遺憾多久,因為我的車也開始檢票了。我走過了很長的站臺,上了車。坐下時,我望向窗外。那只白色的蝴蝶早已不在那里。我突然很想寫點什么,我想用文字記錄這長長的站臺,想對它說——
你好,再見。
二〇一四年七月五日,于夜色中駛向南方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