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構想浮出,眾人皆驚,我第一次觸感到了夢想,渾身一陣不由自主的顫栗,黃魚頭呆傻張著大嘴,鼓著大眼,像一只缺氧的魚浮升在水面,愣愣望著教授;組長則不搓捏雙手,指節發白,目光中閃爍出一種沉穩與堅毅,他站起身,向著峽谷與筆架山三峰眺望……
體整完,我們沒過多停留,此時已下午一點,組長示意魚頭帶隊,一行人抄小路趕往石崗村。
我們在橫阻巖坡處調頭,向西越過壁巖,再沿著山巒間一條小路,向西北行進,小路隨著山石高低起伏、盤錯延伸,大家一口氣走出十多里,小路漸漸消失,山石變為了草地,這時前方出現一片密林,魚頭打頭進入密林。
林間良木雜多,打眼多是松、杉、樟、槐,穿行其中平緩向上,已不像之前山地那般裸赤崎嶇難行,眾人心情為之松暢不少,組長不斷與教授交流討論水庫建設與項目發展,魚頭則走在前面,不時自顧傻笑幾聲,我隨行不解,趕近他身邊輕聲問詢,他尷尬低語,說自己一聽要建水庫養魚,就想青花鱘成千上萬翔游之景象,便興奮有些不能自控。
我不知未來是否真如魚頭所念,但此刻,我感到自己那早已沉寂的心靈,開始蘇醒,懷生夢想,生有期許……
山勢不斷升高,我們開始向上攀行,行到一左彎處,無樹木遮擋,十分開闊,魚頭手指前方道:“只要再翻過這座八百米高的山巒,我們就能看到山巒背后一方平地,石崗村便在哪里。”
聽魚頭介紹,眾人信心大增,加快前行腳步,翻爬山巒時,教授意外發現了兩株珍貴野生樹木,近前后,他左右瞧看一番后,興奮得像個孩子,雙手張開圍著大樹不斷抱、撫,我們不曉此中意義,只是陪在一旁替教授感到高興。
教授慢慢平復下心情,圍著兩株大樹一通拍照,照完,才發現圍看的我們,這才解說道:“這兩株大樹就是野生銀杉樹,是20世紀50年代,繼水杉之后,世界上發現的又一活化石植物,它被譽為植物界“熊貓”、“活化石”、“珍珠”。銀杉世界珍稀物種,是目前僅存于中國的孑遺樹種,它5月開花授粉,翌年6月受精,球果10月成熟,現在已實現了人工栽培,采收成熟球果,放于通風處蔭干,待種子脫落后,搓去種翅,拌濕砂儲藏,至第二年春即可播種,只是自然界中像這樣野生的,十分難見,可謂是異常珍貴。”
教授這一科普,圍看的我們都很激動,我忙跑到樹下,用木拐四處撥翻,竟真在雜草叢中發現三粒銀杉球果,立時興奮呼叫,忙拾起遞交教授手中,教授接過銀杉球果,仔細察看后,掏出手帕將其小心包裹放入背包夾層,看向組長沉聲說道:“覃奮,這三粒銀杉球果,待開年青寧柑嫁接時,我們新工作組三人一起,將它栽種到黃繭隧道村內出口處兩旁吧!”
一縷哀思撫面,組長蹙眉點頭,微愣之中有些走神……
我見氣氛凝重,忙岔開話題道:“通過今天走訪考察,我覺得水庫興建可能是今后工作的一個突破口,盡管還有待后期論證與確認,但可以先給它取個名字,我先想好了,為大家引玉,叫齊心水庫,人心齊,泰山移,大家看怎么樣?”
組長目光一閃,伸手點我,朗聲道:“好,這個好,扶貧就要前赴后繼,齊心協力,久久圍攻,齊心水庫,簡潔明了,就依你!”教授、魚頭隨聲附和。
就在我們談說間,隱約傳來轟隆雷聲,我們抬頭望天全都愕然,魚頭忙快語解釋,說這是石崗村民在開山炸石,組長、教授聽聞臉色驚變,急要魚頭領路尋看。
翻過山巒下行百米,又向右轉過一道山脊,密林變得稀疏,這時,機械碎石挖掘轟鳴聲震耳欲聾,還不時響起幾聲巨大爆破,讓人神思緊張、心緒不寧,當我們繼續下行再左轉后,便來到一開闊平地處,在這個平臺,我們一眼便能看到山下不遠處的石崗村全貌。
此時,那里并不像一個山間村落,而更像一個大的施工工地,四處石塵飛揚彌漫、人員忙碌穿梭,從高處往下看,能望見整個村子,由西向東,分成三個區域,東頭便是我們所在山體下方,那里建有一個大的制磚廠與碑刻棚區,制磚廠建有三個低矮圓煙爐,這時正不停向上吐著濃煙,對側棚區里雜亂堆放著各式各樣的石盒、石碑、石像、石佛等,十幾名村民散布區內正在給石件打磨細研,四下粉塵泛溢;緊鄰制磚廠與碑刻棚區不遠,便是中間的石崗村,村子不大,遠觀之下,給人感覺卻很富裕,村中幾乎家家戶戶都是3層外貼彩磚的花式洋房,洋房前后圍建院落鋪嵌石材,很是氣派,只是空氣中灰塵彌漫,灰蒙一片;越過石崗村,往西頭去,便是那采石廠,采石廠區域極大,很有規模,西北面為開采區,七八臺采石車、碎石車,往復穿行,甚是繁忙,西南面為貯放區,堆滿有大小不一開采來的山石,整個廠區到處都是灰白的石粉,其間生產生活的人全都戴著厚厚口罩,周身上下灰白一片。
三山公路像一把利劍,緊鄰著石崗村采石廠南面穿過,與之遙相對應的,則石崗村西北被開挖得滿目瘡痍的筆架山余脈,西南遠處,隱約可見一些村民正在山壁上施工,安裝炸藥,剛才我們聽到爆炸之聲應就是從那里傳來,那里炸山采石仍在組織推進,這里所有南面山體都是一片光禿,樹植全無,青、褐、灰等色的山石巖體大面積裸露,近前多處山體已被挖斷,碎石機、挖掘機正穿行其中,正忙碌地進行生產處理。
不知為何,此刻我腦海中忽然跳出了日本著名動畫大師宮崎駿的《無憂公主》的電影片段,人類對自然大量無休止攫取破壞,給生活在那里的動物、植物,帶去的全是傷害、逃離與消亡,同為地球生物的它們,無奈與呼救,我們無法感知與聽見。
一切都那么觸目驚心,我不愿再看,悄然側過身去。
組長長眉絞鎖神色憂思,似乎在想著什么,教授滿臉憤怒,額頭兩側青筋突鼓,胸膛急促起伏,雙手緊握住背包背帶,黃魚頭趁著這個間歇清整行囊,看明下山進村線路,等著組長指示。
看了許久,組長突然回身,向魚頭說道:“今天,我們就不去石崗村了,大概看下就行,時間不早,現在返程,下回再說。”
黃魚頭有些詫異,發現氣氛沉重,他不敢多問,忙調頭帶領我們抄近路返回。
回程中,我胸口,堵悶燥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