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今年的冬天好像來的格外早。像我這樣土生長的南方人,選擇在冬天去北方的同學家玩耍,真的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但即使是再有心里準備,也抵不住這寒冷干燥的北風。
? ? ? 同學的家不在市中心,也不在縣里,而是在一個相對僻遠的小鎮上,平日里人來人往的都是認識的人。這圈子確實小,但很質樸,人與人之間都熟絡。鎮上沒有稍大一點的超市,人們平日所需的生活必備品都是在一個特定的日子里去鎮上趕集采購。到她家的第二天,剛好趕上每月一次的趕集。她嚷著要帶我去看看她們鎮每個月最熱鬧的時候,早上六點左右就把我叫起來。
? ? ? 趕集的地方就是在小鎮最繁華的那幾條馬路,以十字路口為中心,在馬路邊上,四邊擴散的擺著攤,小商販們都拿出自家的商品,有自家種的蔬菜水果,也有自家晾曬的米線,看著比城市大超市專賣的綠色食品還要健康,心里盤算著,回程的時候要不要帶點回家。
? ? ? 邊走邊想著,來到了十字路口,我問同學,接下來要往哪邊走,她說記得有個王阿婆的豆花很好吃,過了這個路口前面一點就到了。剛準備抬腳走過去,路燈忽的變成了紅燈,于是只好在原地等了。路對面是一個很小型的移動小商鋪,鋪子旁邊有一個棚子,不大,里面有一張床,目測應該只有1米寬,和學校宿舍的床差不多大。床腳邊有一個鐵盆,盆里一個碗,一雙筷子,棚子門口坐著個老頭,像是個乞丐,但路邊行人來來往往,卻不見他要求施舍。只是兩個眼睛死盯著馬路,空洞,無神,只是偶爾眨一下眼睛。我心里想著,路上車子來來往往,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 ? ? 紅燈變成了綠燈,過路的行人開始移動,同學拉著愣神的我穿過馬路,去王阿婆家吃了豆花。對于一個吃慣了甜的豆花的南方人老說,北方的咸豆花著實新鮮。
? ? ? 回去后,在同學家的炕上呆了幾天,差不多該回程了,打算去鎮上買點特產,順便再吃一碗豆花。又走過那個小型商鋪,我突然定住,老頭仍坐在棚口,一雙筷子,一個碗里還是空空。眼睛還是盯著馬路,呆滯無光。我覺得老頭挺可憐的,于拉著同學走到老頭面前,站定。老頭還是沒反應,眼睛只是睜著。我從口袋里掏出十元錢,放在老頭面前。正準備離開時老頭突然起身,撿起地上的錢丟在我臉上,“你有錢了不起啊,我要我兒子,你倒是給我兒子償命啊!”老頭大聲沖我吼。“我好心給你錢還是我的錯了,你這人講不講道理啊,這世上哪還有你這樣的人啊。”我當時就氣了,這不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嗎。老頭還是罵著,由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變成了我完全聽不懂的家鄉話。路人都以為我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都已異樣的眼神看著我。真是丟臉死了。我正準備還口時,被同學拉住,示意我算了,然后用著家鄉話給老頭道歉,拽著我走了。
? ? 一路拽到吃豆花的地方,同學說“你先坐著,我去阿婆那里點兩碗豆花。”
? ? ? “吃什么吃啊,氣都氣飽了,好心好意捐點錢給他,反倒被他罵。真的好人難做啊!還有,你道什么歉啊?”
? ? ?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道歉?”
? ? ? “聽著你那語氣,看你那滿臉歉意,還欠著腰,不是道歉就怪了。”我說完之后白了她一眼
? ? ? “其實這也不能怪那老頭。”
? ? ? “你什么意思啊,難道怪我?”
? ? ? ? 這時王阿婆走過來,看我滿臉不快,問發什么了什么。在知道事情來龍去脈之后,阿婆解釋道:“那個老頭是個可憐人啊。他結婚結的很晚,雖然人老實憨厚,村里的人都覺得他心眼好,但是家里條件差,還有一個七八十歲的老母,每天靠著點要維持生命。在四十多歲的時候經村里人介紹找了一個老婆,生了個兒子。農村人又不懂什么醫學常識,夫妻兩人又沒文化,不識幾個大字,生了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他老婆身子就沒調理好,落下一身病,沒兩年就死了,他就把那兒子當命根子,去哪都帶著,去地里干活就讓兒子坐在田埂上,又當爹又當媽的。兒子八歲那年,也剛好是趕集的日子,在他買東西的時候過馬路給撞死了,肇事者是縣長的親戚,家里有錢有勢,想用錢補償他,私了這件事。他卻不答應,硬是要告上法庭,討個說法,要肇事者收到懲罰。你也知道,當時這里沒發展起來,沒紅綠燈,沒監控,目擊者也不敢作證,硬說成是孩子自己過路不看車,怨不得司機,最后肇事者沒判刑,老頭得到幾萬的補償金。”
? ? ? “后來呢?”我問
? ? ? “后來啊,聽說他把錢在他兒子的墳前燒了。然后就變得精神失常,有時清醒,有時糊涂。卻一直坐在路邊不肯走。有好心的人從他家里搬了些東西就在電話亭邊搭了個棚子讓他住著。”
? ? ? “電話亭?”
? ? ? “就是現在的那個移動的商店。一住就是這么些年。”
? ? ? “都沒人管他嗎?”
? ? ? “有啊,聽說他們村的村長和鎮長都來了幾次,讓他回家住。他也不鬧,只是看著大馬路,喊著他兒子的名字,笑著說‘我得陪著兒子啊,我不能走啊。我走了,他一個人就該害怕了。’附近的街坊也都覺得他命不好,是個可憐人,但凡哪家做了點吃的都會端來一點,倒在他的碗里,他也不說謝謝,只是看著馬路。”
? ? ? 我低下頭,看著碗里,舀一口,再一口。
? ? ? 抬頭,看著門外的枯枝依然在寒風中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