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莫生的聲音在下邊響起的時候,梁西席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這個聲音太久沒有響起了。
她打開窗戶,夜晚的風徐徐地吹進,雖然入夏,但雨后的空氣還是微涼,讓她渾身一顫。昏黃的路燈下,莫生夾著煙的右手,忽暗忽明,寥寥的煙在指節間往上竄。
“西西,快下來,我和你說,我賺錢了,帶你吃好吃的去!”
“我不去了,太晚了。”梁西席揮手拒絕,聲音不大,是莫生能夠聽到的音量。
隔壁的窗子打開了,陳柯陰著臉看了眼樓下,伸出頭看了下梁西席,往后一退,窗戶再次關上。
“快下來吧,不然一會兒鄰居都被我吵醒了哦。”莫生繼續喊,又有幾家開窗戶的聲音。
梁西席捏了捏發酸的手指抿著唇,才答應,“好的。”
等梁西席剛走出樓棟,莫生就風風火火的跑過來抱住她的胳膊,隔著一層外套都能感受她雙手的冰冷,再抬頭看莫生,兩個臉蛋粉紅,梁西席揣在兜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掏了出來把莫生的手握住,“下次還是多穿一點吧,感冒不好受。”
“西西,我和你說,你對我最好了!”莫生一顆毛茸茸的頭直接往梁西席的脖頸處磨蹭,癢得梁西席躲得遠遠地,卻還是沒有松開握住的手。
兩個人半夜坐在烤肉店,莫生揮舞著胳膊往嘴里塞肉,噎到了就端著可樂來一大口,絲毫不顧形象,四周幾個喝酒的男人時不時地往目光放過來,目光赤裸地在兩個人身上游走,仿佛隔著衣服能看穿她們。
梁西席裹緊衣服彎著腰,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莫生拿著筷子敲打著盤邊,叉著腰一腳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指著那群男人,“看什么看!再看老娘把你們眼珠子摳出來知道嗎!”
幾個男人悻悻地收回目光,嘴里叨嘮著,“現在這姑娘,唉~”
夜晚的街道涼涼地,燈光比剛剛出來的時候更昏暗,路上寥寥的幾個加班的人正匆忙地從地鐵口奔跑著出來,梁西席縮著脖子看著他們,再過幾年也許自己也會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為了生活而奔走。
“西西,我和你說,老娘一定要離開這里,走向世界!”
莫生突然停下來,對著街道拉開了嗓子大喊,又轉過頭看梁西席,“西西,你將來想考到哪里?”
這個問題陳柯也問過,她突然想起那晚迷糊中陳柯對她說的話,她想為了她留下來,可她現在還能嗎?
“我也不知道呢,畢竟明年才考。”
“也對哦。我是沒有考試改變命運的這種機會了。”莫生嘆了口氣接著說,“你知道陳柯考哪里嗎?”
聽到陳柯的名字,她的心咯噔一下,“他嗎?估計會留在本市吧。”
“不會吧, 陳柯說他可能會考T市呢。”莫生轉頭看著梁西席,震驚地看著她,“他沒有和你說嘛?”
一時之間,梁西席的心又陷入了奇怪的境地,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說。
“西西,我和你說,我老家就在T市,那邊發展得可好了,我準備過段時間也回家那邊發展一下。不然你也考T市吧,這樣咱們三個人還能在一起玩耍。”
“對了對了,我和你說,西西,T市的好吃的特別多……”莫生還說了什么,梁西席只覺得兩邊的耳朵都嗡嗡地耳鳴,除了T市這個字眼外什么都聽不清楚。
她不會記錯的,陳柯說過他會留在本市照顧他爸爸,他也希望自己能夠留下了,怎么可能要去T市呢?
她很想去問陳柯,想知道陳柯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時間卻不再允許她問出這樣的話。梁西席的畫室阻止寫生活動,要下鄉一個星期。等梁西席風塵仆仆地回來的時候,陳柯已經把志愿交上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頭發上的水還沒來得及擦干,就趕緊跑出來敲陳柯家的門。
門一開,嘴里還叼著筆的陳柯就出現在門后,他看著梁西席的濕發,梁西席看著他的亂發。
陳柯趕緊側身給梁西席讓道,但梁西席卻沒有動,兩個人隔著一段門的距離對峙著。
“陳柯,你的志愿填的是哪里?”
“報的本市。”
剛要松口氣又聽陳柯說,“也報了T市。我查了一下那個學校的計算機專業很好,想嘗試一下。”
“你說你報了T市嗎?”
“對的,不過不是第一志愿,是第二志愿。”
梁西席震驚的說不出話,無論他是將T市放在了第二志愿還是第一志愿,她都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這一段在彼此繁忙的時間里,莫生知道的關于他的消息更多,她對此一無所知。
“西席,你先進來把頭發擦干吧,這幾天下雨還是有點涼的。”陳柯伸手就要拉她的胳膊,梁西席往后一退,閃過了。
陳柯的手尷尬地留在半空中,他注意到了梁西席的眼睛,額角上的疤痕還沒有完全褪去,一雙眼睛在它的壓迫下竟沒有一絲溫度,像死水一般平靜的看著他。
“西席,你怎么了?”陳柯向前邁了一步,抓住了還要向后推得梁西席急切地問。
“沒事,你進去看書吧,我回家把頭發吹了。”她低下頭往后退,推到自己家門口才轉過身,指尖摸在冰冷的防盜門上,開門,關門,一個簡單的動作隔開了走廊上的陳柯,和順著門滑坐在地上的梁西席。
畫室的角落里,丟滿了被撕下來的畫紙,窗外越來越黑,頭頂的風扇還在猛烈地吹著。
梁西席又從畫板上撕下來一張涂抹的亂碼七糟的畫紙,揉成團甩在地上,然后整個人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把畫板往地下一丟,整個人跳上去一陣狂踩。
發泄好了之后,把畫板撿起來,換了新的畫紙又開始重新畫。畫室老師晚上說的話像警鐘一樣敲在她耳旁,“梁西席,你要是在這么下去,不要參加復賽了,沒有比初賽進步就算了,退步是怎么回事?!不要自己把自己的招牌砸了!”
梁西席吐了口氣甩了甩手重新在畫紙上勾勒,最近她的心思都不在畫畫上,尤其是今天是陳柯高考的最后一天。只要想到陳柯報考了T市,無論最后他去沒去,這都是一個結。
高考結束后,陳柯每天閑的把高三這一年沒來得及看的電影都看了一遍,幾個玩得好的朋友一起約著出去玩游戲。
相比梁西席這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剛完成復賽的畫沒多久,梁西席的暑假就被剝奪了,高三還沒到,密集的學習安排卻排上了日程。
晚上梁西席爬上了秘密基地,捧罐可樂猛喝,騰出一只手抓著雞爪恨恨地咬上一口,抬起手就朝著天上的月亮指著,“你!就是你!萬惡的老天爺,敢不敢把暑假還給我!”
身后傳來干笑聲,梁西席猛地回頭,就看見穿著白色T恤衫,雙手插在褲袋里,兩條長腿借著身旁的燈映著,越發的顯長。
“這事真不能怪老天爺,你得怪校長。”
梁西席轉過頭,把剛剛沒吃完的雞爪默默地吃完。
陳柯坐在梁西席旁邊,轉頭靜靜地看著默不作聲地梁西席,“西席,前段時間沒能好好陪你真的很抱歉。”
梁西席抬頭看陳柯,他眼神堅定地看著她,沒有說謊。
“你不必抱歉的,也沒什么事。”
陳柯抿著嘴,好一會兒才說,“這周末我們班級組織了畢業旅行,可以帶家屬,你要來嗎?”
“我要上課。”梁西席看著陳柯亮起來的眼睛變得暗淡,接著說,“我看一下可不可以請假吧。”
陳柯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他笑著拿起了為他準備的那罐可樂,噗呲一聲開罐,難熬的日子快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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