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坐在我的前面,手里優雅地夾著一根香煙。
縷縷輕煙和咖啡氤氳著的氣體繚繞在一起,在她大大的眼睛里籠罩上一層朦朧。
一頭披肩卷發讓我感到無比的陌生,這是我一直認識的那個假小子嗎?是那個一年四季只留短發、只穿黑白兩色衣服的她嗎?
“我是一只小燕子,小燕子自然是黑白兩種顏色呀!”耳邊似乎傳來了她曾經那樣清脆的笑聲。
“你在想什么?”燕兒見我沉思,莞爾一笑,問道。
我凝視著她腮邊那兩個深深的酒窩。是的,這樣的笑容才是她的,這樣的酒窩才是她的。畢業這么多年了,唯有這兩個當年羨慕死全班女生的酒窩一直未變。
我低頭拿起咖啡勺,看見純白色加銀邊的、厚實的骨瓷杯里,咖啡色的液體上漂浮著白色的心形奶泡。
喝了一口瑪奇朵,味道很好,牛奶的香醇和咖啡的苦澀在味蕾上綻放出一朵朵心滿意足的花。
“只要你的酒窩還在,你就沒有改變。”我笑著望向她。
“只要你還熱愛甜食,你也沒有改變。”她也笑著望向我。
?我們倆一齊笑起來,可是再歡快的笑聲也無法讓我們回到從前。
“我離婚了。”她的眼睛里有著一層落寞,就像是摔倒后皮膚結痂,然后把痂撕掉的那種粉紅的新肉,看著令人揪心。
?我微微點頭:“聽說了,是他有外遇。可是為什么?當初不是他追的你嗎?”
“他說他覺得配不上我,就這樣。”她微笑道,然后低頭,去喝眼前那杯苦澀的拿鐵,酒窩消失在一片白霧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二)
? 他和她站在一起,男的一身藏藍西裝,高大挺拔,胸前掛著一朵紅花,上面有兩個小小的燙金字:新郎。
她手拿一束玫瑰,白紗裙的巧妙剪裁使她纖腰一握,香肩微露,胸前也掛著一朵紅花,上面有兩個小小的燙金字:新娘。
無論是外面的鞭炮聲、屋內迎親隊伍的吵鬧聲,都沒有絲毫影響到新娘矜持而嬌羞的微笑,此刻,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作為她的伴娘,我由衷地贊嘆:“你今天真漂亮!”
她盈盈一笑,眼波流轉,望著身邊的新郎。
新郎拉拉她的手:“和你同學三年,只知道你優秀、知道你漂亮,可是也沒有發現你居然這么美!”
她輕輕捶他一下,這一下,似世間最有魅惑力的蘋果,砸向那個心甘情愿被她捶一輩子的人。
“好啦好啦,今天洞房你們倆有的是時間,何必急在這一會兒?”伴郎調侃道。
?他們倆都有些不好意思,彼此對望了一下。那眼神,似乎像一灘清澈的泉水,要把對方深深地淹沒在里面。
?高中的時候,新娘是我的同桌,她是班長、是班花,成績優異,她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使周圍一切靠近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自慚形穢。
?他是班里面學習最差的男生,只是外形俊朗,曾經和她在元旦晚會上共舞。
?他倆在外形上是如此般配,以至于很多同學居心叵測地傳他倆的緋聞。
?作為她的資深女友,我有資格說,班長沒有看得上班里面的任何一個男生。至于他有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我無從知曉。
?然而命運就是這么奇怪,他倆之所以走到一起,是因為上天和這個女生開了個大大的玩笑:在高考前骨折、復習一年后高考前又生重病,此后就一直在家里養病。
?據說這個畢業后去當兵又轉業回來的男生就是在那時候經常去探望她,才俘獲了她的芳心的。
?我同情這個命運多舛的女孩兒,希望她可以獲得平平淡淡可以把握住的幸福。
?然而一年后,她給我打電話:“我離婚了。他說她配不上我,和他以前的戰友好上了。那個女孩兒我去見過她,她也說他配不上我。”
?我驚訝地下巴都要掉了。
“我不打算回頭,也不想接受你的安慰。我想去北京闖闖,只是來告訴你一聲,不要為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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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明信片躺在我的辦公桌上,正面是鳳凰古城的青磚黛瓦、小河流水,一排紅燈籠靜靜地掛在屋檐下,遠處,山巒如畫。
我翻過來,看到那排娟秀的字體,立刻一個電話撥了出去。
“喂!你搞什么?去游山玩水也不和姐們兒打聲招呼?老實交代,和誰去的?“
“咳咳,你不要這么激動好不好?我這些年也沒有出來玩過,只許你朋友圈里高調曬風景,就不許我用張明信片低調地炫耀一下?“她的聲音略有些疲憊。
“好吧好吧,是不是和你的忠犬老公一起去的?“我調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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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幾秒鐘:“正要告訴你,我離婚了,自己一個人出來散散心。“
“什,什么?離婚了?不是他,他不是對你那樣言聽計從的一個人嗎?怎么,怎么會?“我有些語無倫次。
?對于這個發小,我最嫉妒的就是他的老公特別聽她的話,哪里像我家那位,讓他幫我拎個包他都說那是娘炮才干的事兒。
“他說他和我在一起太小心翼翼,總是怕我被別人搶走了。操!我既然能嫁給你,那就證明我和你有感情。最后他和別人跑了,這事是不是特諷刺?給我的理由居然是他配不上我!“她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忽然聲嘶力竭起來,我趕緊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一點。
后來,她和一個比她小七歲的大男孩結了婚,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們,可是她說:“當初不是所有人都看好我和他嗎?不是照樣走不到頭?被別人看好如何?被別人不看好又如何?“
再后來,她生了個兒子,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
經歷得多了,見得多了,才發現人們說的婚姻中的配不配的問題完全不是傳說中的腳和鞋子的彼此相知。
腳需要鞋子知曉它春夏秋冬的冷暖,而一雙鞋子顯然做不到這一點。腳覺得合適了,鞋子卻說自己配不上這雙腳,要么壞掉,要么換掉。
我倒是覺得女人如咖啡,有甜蜜的瑪奇朵、有本色的拿鐵、有驚艷的藍山、也有多變的卡布其諾,而男人,就像是那簡單而淳樸的骨瓷杯,他不需要有多么婀娜多姿的外形,也不需要有多么絢麗的色彩,他只需要靜靜地站在那里,渾身散發著骨粉和陶土燒制后的瓷光,無論什么樣的咖啡,他都自信可以和你相配,他都會給你包容,你熱情或是冰冷,他都會用骨子里的強大,護你一世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