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起了一個怪誕的念頭。
假設把每個人的生命都看作是一條時間軸,那么軸上的每一個點都陳列著人生路上的一座或大或小的里程碑,有時是成功的紀念塔,有時是失意的恥辱柱。這些里程碑在記憶博物館里,靜靜地展覽著一個人的全部。所有的情緒都會在發生的瞬間被放大,然后隨著時間逐漸淡去,最后變成記憶深處一種若有若無的存在——不能想起,或是不愿想起,其實本質都是一樣的被忘卻。
非常新鮮的記憶,就像是早上剛從枝葉上摘下的草莓。比如剛剛過去的忙忙碌碌的一周。早睡,早起,吃飯,學習,工作,玩耍,沒有喂馬劈柴,沒有周游世界,卻也是一個幸福的人。有禁不住驚喜的時候,有掛不住尷尬的時候,有忍不住發怒的時候,也有藏不住滿足的時候——正如新鮮草莓那么鮮嫩多汁,也許酸也許甜,既未知,又真誠。我并不需要去記住什么,但那些細枝末節的真實給予我的是每分每秒的情緒。
有些記憶既近又遠,有時是因為它們太重要,有時是因為它們太突然。太重要的記憶,因為在心中跌撞起伏太長時間,因為在腦中反復預演太多次數,等到它真正發生的那一瞬間,反而無法定位它的位置;而太突然的記憶,則是因為出乎意料地理所當然,因為沒有準備也沒有防備,當它猛然出現的時候,心中總是驚愕與抗拒的。
比如兩個月前的決定,似乎一下子改變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這應該屬于太重要的記憶,還是太突然的記憶,也許是二者兼而有之吧。那種忐忑不安的慌亂,那種突如其來的擔心,那種舉棋不定的猶豫,那種如愿以償的竊喜——仿佛發生在昨天,又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個決定,一次談話,一個面試,一張表格。沒有給很多人解釋過動機,沒有反復思考過理由,好像有一股不服氣的動力,好像有一種不知名的誘惑,在驅使我,在鼓勵我。得到了也是會有失去的,都懂,都心酸,都覺得公平。
有趣的是,似乎在我目前短暫的生命中,歷史也在重演。三年多前,面對同樣重要的選擇,面對同樣艱難的決定,有一種舉重若輕的錯覺。同樣是早早結束初始的擔心,同樣是不被理解的表面微笑內心不安,同樣是最有把握也是最沒有把握的賭博,卻是越相似,越不同。
會有用嗎?會后悔嗎?
會。不會。我不知道。
從蘇打綠韋瓦第計劃的開始到現在,整整有六年的時間。不是最開始說的兩年,不是有人預言的沒有期限,而是六年。
那年我初三,記憶中非常明媚的一年。
我記得當時的夕陽,耳機里的交響夢,欄桿邊上的我,還有身邊的人。都是很美好的朋友,都是很單純的生活,體味著小心翼翼的感動、激動和悸動,每天的生活重復、安定、忐忑而幸福。這些記憶仿佛并不能拼接成完整的故事,只有一些個支離破碎的片段,和片段中夾雜的香味。
早晨賴床,中午回家吃飯,晚上自習,凌晨發呆。之后的幾年,似乎都是一樣的度過。和別人沒有太多不同,卻自認為那么特別。時間過得飛快,我慢慢更加了解自己,與朋友更加熟悉更加親密,與戀人更加緊密更加默契。我不去假設我的記憶應當成為什么樣子,不去裝模作樣記下每一件特別的事。任由歲月這么流走,不是故意去抓住,而是靜靜去享受。
也許這樣是更輕松的。
到最后,當四季主旋律再一次響起來的時候,忍不住想流淚。日光狂熱,故事未了。六年,比六年還要長,比十年還要長,比二十年還要長,比我活得還要長,如果我所有美好的記憶都還在,我是該有多幸運。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現在的我?
是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氣,淋過的每一滴雨水,喝過的每一口甘露,曬過的每一縷陽光;是我聽過的每一句教誨,看過的每一本書,感受過的每一種心情,經歷過的每一件事。
使我成為我的,是我的記憶,是我的記憶博物館里陳列著的全部。
我在前進,我在生長。感謝我的生活,感謝我的過往,感謝曾經的每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