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 記憶中的夏天·調換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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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啦！”

俞澤亮滿臉青白，笑容早就不見了，怒氣把眼眸點亮，順著手臂扎進朱孝佳的手腕。朱孝佳忍不住縮了下左手，皺著眉頭發出無聲的控訴。這含在口里的疼痛也沒有說服俞澤亮松開手，只是減輕了力道，控制著怒火逐漸轉小。

“朱孝佳，如果你命都沒有了，你他媽的還要成績有什么用？”俞澤亮破口大罵，眉眼間透出兇狠，甚至好像臉上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糾結在了一起。這是朱孝佳從沒有看到過的表情，新鮮得讓朱孝佳看愣了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怒火燒成的眉心，陌生卻又忽然覺得好笑。

朱孝佳就這樣破涕而笑了，眼睛里還有淚漬，可是嘴巴卻咧開了笑意。這笑意又似乎在和難過在掙扎，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變換著形狀。這幅模樣已經夠滑稽了，所以俞澤亮看著朱孝佳哭笑不得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的模樣更滑稽，一定是滑稽透頂了。

他松開了手，臉上的怒火也再也撐不下去了，心里恨得直癢癢，又忍不住伸手去敲朱孝佳的腦門。看著冷不防被襲擊的朱孝佳怒目相向，捂著腦袋的模樣，俞澤亮“噗嗤”地笑了出來。

朱孝佳的拳頭幾乎就要打到俞澤亮了，但在下一秒，手臂頹然地垂落在體側。

“你跟小時候真的沒變，還是那么調皮，喜歡欺負人。”朱孝佳說著，又走向橋欄，身體靠著磚石，看著前方落日已經和河水接洽在一起，馬上就要沉入黑暗中了。

“有嗎？沒有吧？再說了小時候你那么照顧我，我怎么會欺負你，好好報答還來不及?！庇釢闪翐狭藫项^，也靠近橋欄，看著朱孝佳目光落下的地方，那被他扔到河里的考卷已經不見了蹤跡。其實低頭看去剛才還真是危險，看起來不起眼的小橋，離河面也有兩層樓那么高，也不知道河水有多深，要是剛才朱孝佳真的跳下去……這會兒俞澤亮心里倒是有些后怕起來了。

朱孝佳也有些后怕，只是遠眺的目光掩飾了心里的慌亂：“可是我現在已經……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朱孝佳了。從初中開始，我突然發現自己變笨了，就好像身邊的人都一下子聰明起來，只有我，看著自己一步步地往下掉。起初我很著急很害怕，我怕自己的成績變差，怕被老師叫去問話，怕看到爸媽失望的神情，怕自己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墒遣还芪叶嗝从霉Φ厝ヅΓ紱]有辦法阻止自己的下滑。我真的好害怕，那時候的感覺真的很恐怖，不知道多少次，我躲在被窩里，咬著自己哭泣，就是為了不發出聲音，不讓爸媽知道?？墒俏覜]有時間再去害怕和哭，我抓著一切時間去做題去看書去補習……”

漸漸落下的紅日，帶來晚風，吹得淚漬只剩下鹽分，留在臉上緊繃而粗糙。

“我奶奶是小學的數學教師，媽媽是初中語文教師，在別人看來我就是出生在書香門第的家庭中，所以在別人的思維中，我就應該是一個品學皆優的學生。在初三以前我都不負眾望，做著大家認為應該是這樣的我。但只有家里人才清楚，初三那一年我是熬盡了多少氣力，我真的是用盡了力氣才勉強考上這所高中?！?/p>

朱孝佳轉過頭望向俞澤亮，露出了苦澀的笑容：“我已經不是那個優等生了，我已經習慣了成績不好的自己，我的物理、數學就是那么差，不是沒考好，而是就那么差，其他的科目也是一樣。可是你呢，突然出現，突然變得那么厲害，突然成績那么好，可你還笑著說我是優等生。我真的沒有臉去面對這一切。”

“孝佳，不是這樣的。”俞澤亮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認真的表情，“你不覺得要讓自己的每一天過得快樂、過得有意義才是最重要的嗎？”

“你不懂，什么是快樂什么是有意義？我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那些。就是跟上班級的水平，不拉后腿，我都已經精疲力盡了?！敝煨⒓褤u著頭，眼淚幾乎又要流出來了。

“管他什么拉后腿？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么要學習？就算是要用盡力氣地去學習也是因為我喜歡、我覺得快樂、我覺得有趣我才去。不然，那只是一件讓你痛苦的事情，你都覺得痛苦了，你怎么能夠享受到其中的樂趣，明白當中的奧秘呢？”

“那你呢？那你又為什么要成績那么好？”朱孝佳打斷了俞澤亮的話，有些許怨恨和氣惱夾雜在其中。

俞澤亮撓了撓頭發，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也沒要成績好……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次老師布置了一道數學題，說是很難，只點了幾個人的名字做這道題。所以我就不服氣了，就偏要解出來，做了一個通宵，終于做出來了，第二天興沖沖去找老師的時候，他還不相信，以為我是抄作業。結果那些好學生一個都沒有做出來。那時候我可得意了，想想這滋味挺不錯的，所以就好像開了竅似的，最好你扔難題給我，而且沒想到，居然經常讓我挑戰成功。嘿嘿……”

俞澤亮有些得意的傻笑被沉默所打斷，他側頭看去，旁邊那個扎著馬尾的女孩，雖然眼睛里已經沒有了淚跡，但眉頭卻糾纏在一起，好像剛剛全然沒有在聽俞澤亮說話，此刻喃喃自語般地張合著嘴唇：“考卷沒了，我要怎么跟爸媽還有老師說呢？”

俞澤亮的手又不自覺地抬起來，但還沒放下，他就收了回來。

“不如這樣！”他臉上認真思考的神情一閃而過，馬上被慣常的帶著些狡黠的笑容所代替，一邊用胳膊撞了一下朱孝佳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說，“我來幫你制定一個作戰計劃！你別管老師啊補習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就聽我的，我讓你做什么題，你就做什么題，我保證你分班考試馬上提升一個等級，說不定還能進重點班什么的……”

朱孝佳側轉腦袋，白了俞澤亮一眼，完全不理會他的興奮。

“我說真的啦！”俞澤亮硬生生把朱孝佳的身子掰過來，讓她面朝著自己，“你做那么多題，累死又沒效果，還不如聽我的試試，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還有用！”

“哎！你說誰是死馬??？”朱孝佳一記手肘撞在俞澤亮的左胸，橫眉怒目的樣子好像跟小時候重疊了起來。

俞澤亮捂住胸口，英俊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夸張地發出痛呼的聲音，然后偷偷睜開一只眼睛觀察朱孝佳的神情。她冷著一張臉，氣鼓鼓地起伏著胸口，但嘴角憋得死死的，就算眼睛瞪得再大俞澤亮都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生氣。

有一瞬間，俞澤亮看愣了，完全忘記了自己滑稽的表演，整個身體松弛了下來，如同太陽舒展開自己的身體，散發出溫暖而柔和的光芒。他笑著看著面前生氣的姑娘，劉海在晚風里翩翩起舞，和昏暗的光線一起遮住了她的面容。但就是這樣也讓俞澤亮笑了出來。

以前那個朱孝佳終于回來了。

朱孝佳被俞澤亮的變化弄傻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俞澤亮推搡著轉過身，然后推著她向前走去。一面感受著自己的書包被拉開，不知道俞澤亮在后面搗弄什么，只是覺得書包一下子輕了許多。

“好了，這些資料我帶回去參考，給你量身打造作戰計劃。你快點回家吧，對了，順便路上可以想想要怎么跟爸媽交代，又是丟了考卷又那么晚回家……”

“你！”朱孝佳一個轉身，書包已經從俞澤亮手里松開。只看見那個英俊的男生向自己做了個鬼臉，然后帶著一疊戰利品向學校的方向小跑離開。

她彎過胳膊肘向身后摸去，書包的拉鏈已經拉好。朱孝佳又看了眼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緊抿著嘴唇一跺腳，才急急向車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