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 她用貪婪掘墳,最終填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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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當真是一部奇書,里面的女子千嬌百媚,而且頗有眼光見識,其中的幾個,若托身男兒,尚能經(jīng)國治世。

秦可卿臨死,午夜托夢給王熙鳳,告訴她自古以來,萬物盛極必衰的自然規(guī)律:“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樹倒猢猻散”。

她未雨綢繆,給出了幾點日后保賈府香火不滅的建議,一是祖冢附近置田莊房舍地畝,并設(shè)立私塾。二是按房輪流管理。

這樣做的好處,一是田地里的產(chǎn)出可以供奉祭祀,減少目前的開支,而且就算將來家族敗落之后,祭祀產(chǎn)業(yè)不會被官府沒收,后世子孫也可,以讀書務(wù)農(nóng)作為立身之本。

二是輪流著來管理,也不怕會有人看著眼紅,大家都肩負起對家族的一份責任。

秦可卿在紅樓夢里的戲份太少,但在寧府里是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

她自從生病之后,賈珍尤氏給她請醫(yī)調(diào)理,從來不吝嗇花費,管是什么,只要能夠治好兒媳婦的病,人參補品不斷。

她美貌俊俏性格風流,寧府的丫鬟婆子對她的評價也是為人親和,又與鳳姐交好。

但奈何命薄,還未來得及施展她的才干,就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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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賈府比作家族企業(yè),賈母就是幕后的老板,而王熙鳳是職業(yè)經(jīng)理人。

整個賈府的治理權(quán)一手攥在王熙鳳手里,在賈府內(nèi)部,是典型的“人治”管理模式,職業(yè)經(jīng)理人擁有絕對權(quán)威。

對于底下的婆子媳婦丫頭,王熙鳳從來都是命令的口吻分派工作。

秦氏喪禮,王熙鳳被賈珍請來料理。對于寧府的管理弊端,她一思索就理出了個頭緒。

頭一件,人口混雜,遺失東西。第二件,下人做事推諉,不承擔責任。

第三件,花銷過度,下人濫支用經(jīng)費。第四件,底下人抱怨崗位分配不公。

第五件,仆人仗著主人為非作歹。在管理的整體大方向上,王熙鳳思慮周全,看到了問題所在。但在實施管理過程中,她出現(xiàn)了諸多弊端。

一上任,她就召來寧府里的大總管訓話:“既托了我,我就說不得要討你們嫌了。我可比不得你們奶奶好性兒,由著你們?nèi)?。再不要說你們‘這府里原是這樣’的話,如今可要依著我行,錯我半點兒,管不得誰是有臉的,誰是沒臉的,一例現(xiàn)清白處治。”

這本來也不值得苛責,新官上任三把火,總得要在下人面前樹立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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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早起查點人頭,各處的管事人都到了,只缺一個迎送親客的人。她向鳳姐求饒,但鳳姐嗆她道:“明兒他也睡迷了,后兒我也睡迷了,將來都沒了人了。本來要饒你,只是我頭一次寬了,下次人就難管,不如現(xiàn)開發(fā)的好。”

最后,自然是沒逃過懲罰,挨了20板子,回頭還得進來道謝。

鳳姐作為一個管理者,她以身作則,每日按時到場。

那段因為處理寧府喪事奔波勞碌的日子,她身兼寧府大管家的同時,也沒有落下榮府的事。

雖然葬禮最后風風光光辦完了,但就像寧府管家對底下人說的那樣:“每日大家早來晚散,寧可辛苦這一個月,過后再歇著,不要把老臉丟了。那是個有名的烈貨,臉酸心硬,一時惱了,不認人的。”

寧府的所有人都是看在她殺伐決斷,為人潑辣的份上,才勉強老實那一個月。

雖然她殫精竭慮地處理里外事物,但實質(zhì)上寧府的治理混亂的狀況并沒有得到根本改善。

她純粹依靠的是賈母的寵愛,以及她自身的個人魄力才壓住場面,以至于在榮府賈母去世之后,底下人掣肘,她連賈母的喪禮都操辦不起來。

再者說,她雖然頗有計謀才干,但稱不上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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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掌握實權(quán),但為人心狠手辣,做事決絕,嘴甜心苦,笑里藏刀,逞威弄權(quán),濫施刑罰。

她從不信神佛,也沒有惻隱之心,底下的小丫頭偶爾做錯點事,就被她懲罰威嚇。

“墊著瓷瓦子在太陽底下,茶飯不給”“拿繩子鞭子,把那眼睛沒有主人的小蹄子打爛了”。拔下頭上的簪子就往小丫頭嘴上戳,威嚇要拿燙紅的鐵烙來烙嘴,拿刀子來割肉。

對待忠心服侍跟隨她十多年的通房丫鬟平兒,她也是揚起手一巴掌就把她臉打得紫脹通紅。

她雖然身處當家長孫媳婦的位置,但背地里,卻精于計算,以公謀私,聚斂個人錢財。

仗著賈母的信任,王夫人不管事,她膽大包天,將斂財?shù)挠|角伸得最長,越出賈府門墻,伸向官府,佛門,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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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檻寺停秦可卿靈柩一節(jié),她假權(quán)營私,答應(yīng)饅頭庵老尼姑的請求,以賈璉之名托長安節(jié)度使,強迫別人退婚。

結(jié)果張家的女兒和守備的兒子,雙雙自盡,而鳳姐就以別人兩條命無所顧忌地得賄三千兩。

鳳姐經(jīng)常叫心腹奴才在外面放高利貸,甚至把上上下下的月錢常常,克扣,挪用,獲利。

撈取家族的資財化為個人的私房,為了鞏固當家奶奶的地位,弄權(quán)使招,費盡心機。

“賈瑞正照風月鑒,弄小巧借劍殺人”,賈瑞死于她步步為營的設(shè)計,尤二姐死于她假意奉承討好。

賈母為她湊份子過生日,尤氏告訴她已經(jīng)有了一百五十兩銀子,足夠舉辦她的壽宴。

她還是貪心不足,連最窮苦卑下的趙姨娘周姨娘的分子錢也不放過。

賈璉要請鴛鴦偷取賈母的銀器去典押,必須先許下給她的好處,才能辦通。

她的一眾妯娌姑嫂底下的姨娘婢妾,都知道她的貪婪。李紈說她:“專會打算盤分斤撥兩,天下人都被你算計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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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內(nèi)部的用人行政,大多都逃不過鳳姐的手掌心。

為準備元春省親,籌備園子。賈珍要派賈薔到江南采買唱戲的女孩子,賈璉不同意。但賈蓉示意鳳姐之后,鳳姐便立刻發(fā)言支持,使他通過,于是薔蓉兩個當面許下了賄賂。

賈璉要派賈蕓管理小和尚小道士的差使,鳳姐卻先答應(yīng)了賈芹,結(jié)果把賈蕓打消了。

于是賈蕓就使用賄賂和巧妙的語言來說動鳳姐,果然派了他充當大觀園中種樹的差使。

她的風頭完全蓋過賈府的正經(jīng)爺們,成為實際的獨裁者。

她精力旺盛,有著強烈的個人表現(xiàn)欲,并且內(nèi)在更多地表現(xiàn)為一種無窮盡無節(jié)制的貪欲。

她懲罰丫頭,拷問小廝,盤剝奴仆,追繳無辜,常常以壓抑他人的欲求,犧牲他人的幸福,危及他人的生存作為代價,來滿足自己的貪欲和權(quán)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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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賈府抄家的時候,她的成大箱的放利錢的票據(jù)成為主要罪證,末了,還被押往南京指認祖產(chǎn),繼續(xù)被審問。

作為這盛極一時的豪門望族的當權(quán)者,她沒有起到表率作用,反而是成為這一個家庭的貪污盜竊弄權(quán)營利的首腦。

她使用著自己的特權(quán),剝削著這全家的利益;無怪于賈府一般子弟、奴仆乃至婆子丫環(huán)們都各營其私,各舞其弊,紛擾與罪惡,層出不窮,鳳姐怎么可能去執(zhí)行任何有利于整個家庭的統(tǒng)治管理的計劃呢?

秦可卿當初給她托夢的那些未雨綢繆保全祖產(chǎn)之策,早被利益熏心的她丟到九霄云外。

“樹倒猢猻散”之日,她早就成為眾矢之的,再也使喚不了任何人。龐大的家族,走向末路和解體。

中途,她因小產(chǎn)身體衰弱需要修養(yǎng),管家大權(quán)被移交到李紈和探春手里,探春一度改革,企圖挽救大廈將傾,但奈何為時已晚,一點點的興利除弊還是難以拯救陷于水火的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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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里面的下人都小覷了探春,本以為她不過是一個沒有出閣的小姐,溫溫柔柔的沒甚脾氣,也好說話,但當鳳姐病倒,王夫人把管家的權(quán)利暫時移交給探春的時候,方可見探春的厲害之處。

她雖然沒有鳳姐那樣言談爽利,口才不凡,但辦起事情來也著實利落。

趙姨娘兄弟死了,吳家媳婦來請教探春,該給多少銀子的撫恤,其實她明明知道這種事情依照禮制應(yīng)當如何辦理,但欺負李紈老實,探春年紀小,倚老賣老,垂手侍立一旁,假裝等待探春發(fā)話。

要是換做是鳳姐當家那會兒,碰上這種事情,她早巴巴地出主意。李紈依照襲人母親的賞賜要給40兩銀子的撫恤,探春不依,她讓吳家媳婦說出過去的慣例。

吳家媳婦本想用忘記了這類的理由搪塞過去,被探春狠狠懟了回去。她說,難道往常在鳳嫂子面前也是這般莽撞行事,還是看我年輕寬厚,就欺負我?

這席話讓吳家媳婦臉紅耳赤,登時灰溜溜回去取賬本。

最后依照往常的慣例,她和李紈最終裁奪定下來給20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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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趙姨娘不依,襲人的母親去世,王夫人打賞了40兩銀子,而這回是她兄弟去世,況且如今又是她女兒管家,這撫恤費給得也太少了。

她跑到探春面前大吵大鬧,說了一通探春不把她當親娘的話,在下人面前丟了她姨太太的臉面,惹得探春又急又氣。

急的是,趙姨娘太過蠢笨,被底下人攛掇兩句就當槍桿子往前撞。

氣的是,每每王夫人器重探春,趙姨娘都要從中做梗,搬點是非。

當著李紈,趙姨娘,還有底下一眾婆子的面,她喟嘆自己的女兒身:“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yè),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說的”。

平兒過來傳話,讓她酌情添些銀子給她舅舅做喪葬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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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丁是丁卯是卯地懟平兒說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誰又是二十四個月養(yǎng)下來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馬背著主子逃出命來過的人不成?你主子真?zhèn)€倒巧,叫我開了例,他做好人,拿著太太不心疼的錢樂的做人情。你告訴他,我不敢添減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來,愛怎么添了去。”

探春在紅樓里是繼王熙鳳之后,第二個善于治理管家的,而且鐵面無私,不徇私情。

連王熙鳳背地里都對平兒議論道:“只可惜他命薄,沒托生在太太肚里。”

探春從小養(yǎng)在賈母身邊,和一眾姐妹受到良好的教育。林黛玉剛進賈府,賈寶玉給林黛玉取字,探春當場道破是寶玉杜撰的。元妃省親,探春題詠之作在姐妹之上。

她是大觀園海棠詩社的發(fā)起人,自號“蕉下客”。她精明能干,富有心機,而且能決斷,但最大的限制就是庶出的身份。

假如她是王夫人嫡親的女兒,她在賈府必定和王熙鳳那樣,可以發(fā)揮所長,協(xié)理家事,并且能夠做得比王熙鳳更好。

王熙鳳常常會拿銀子出去放貸,而且每一次的例銀,她都不能準時發(fā)放,有時候太太的銀子和老太太的銀子她也敢拿去放貸收利息。底下人雖然都知道,并把她恨得牙根癢癢,當也并不敢當面議論些什么,總是巴結(jié)討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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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探春和王熙鳳截然不同,她不是像王熙鳳那樣貪得無厭,玩弄權(quán)術(shù),她有理想也有抱負。

趙姨娘雖然是她的親生母親,賈環(huán)是她的一奶同胞的親弟弟,但在她心里,更尊重王夫人這個嫡母,而且和寶玉更親近。

對于家族,她內(nèi)心底里有一份責任。當權(quán)利移交到她手上時,她沒有利用私權(quán)謀利,徇私枉法。

而是深謀遠慮,開源節(jié)流,為管理賈府奉獻智慧。她覺察到寶玉和賈環(huán)上學的紙筆銀子被小廝們糊弄之后,果斷地否決了來領(lǐng)銀子的婆子。

后來又和李紈,平兒商議,要把大觀園里眾姐妹額外的一份脂粉錢省下來,另外開放大觀園,把它變成一個自給自足的園地。

她從賴大家的小花園得到啟發(fā):“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錢的。” 其中的竹林和稻田均有老婆子承租,既省去了請人打掃照看的工錢,每年還可以從這些土地上得到一些租錢。不得不說,探春真的還蠻有頭腦。

相比于鳳姐,探春更適合做家族的掌權(quán)人,她雖沒有鳳姐那般的圓滑,會拍賈母的馬屁。但她做事有原則,而且為人敢說敢做,胸懷更博大,而不是囿于個人的一點蠅頭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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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懂得一個道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封建社會,一個人的榮辱永遠是和家族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而鳳姐,或許是不識字不明理,只是一味搜攫家族,把自己的荷包揣滿。

總攬賈府家務(wù),鳳姐最看得清這一大家族的種種矛盾與危機。

但她的想法,既不是賈政式的使寶玉繼承祖業(yè),綿延世澤;

也不是秦可卿式的及早回頭,留有退路;

更不是探春式的興利除弊,銳意革新,而她所要的只是一大家族得到暫時的存在,以便供她自己的支配與剝削。

她越感到好景不長,越不放松自己,她日夜辛勞,拼著自己一人的精力,為個人私利而奮戰(zhàn)到底,一面制造別人的悲劇,一面到了最后也葬送了自己。

當查抄的轟雷落到賈府屋頂上的時候,這位縱橫一世的“女英雄”王熙鳳,也正到了心血耗盡威力垮光的末日,于是她終于被壓在自己所拉塌的這座大廈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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