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片云
一直對那些有刺繡元素的服飾情有獨鐘,舞臺上那些咿咿呀呀的戲文雖然聽不大懂,但是愛死了那一襲襲華麗的袍。
(一)
小的時候,跟著姥爺在劇團里轉悠,看到那些姨姨們把一件件戲服歸置的整整齊齊,我總是喜歡用手摸了又摸,雖然那些戲服不是很名貴,但是繡著的花、鑲嵌的珠,袍上飛著的鳥、舞動的鳳、盤著的龍都讓我愛不釋手。
而那一件件戲服上表現出來的是不同的角色、不同的身份,例如官位高低、老幼尊卑、男女、輩分等,都可以用戲服來區分,當對這些戲服熟悉后,不需說明便知道該角色的身份。
鑼鼓點一響,姨姨和叔叔們穿著戲服,在舞臺上扮演著各色人物,演繹著不同的角色。而我躲在幕布一旁,慢慢的也知道了誰是青衣,誰是花旦,誰是老生。
一般劇團演出結束后,那些戲服要在太陽底下曝曬,封箱前用白酒噴灑,再加樟腦丸裝箱。因為這些戲服上大多有精美的刺繡圖案,為了使服裝挺括,還會在背面刮漿,所以是不能洗的,一洗整套衣服就廢了。
而我最喜歡看的要數花旦的服飾。古典的身段,有著妖精的曼妙,秋水似的眼神,洞穿你的心門,化骨的溫柔,隔著幾個朝代,咿呀一聲,顛倒眾生。
尤其是刀馬旦一出場,頭上那些毛茸茸的小絨球和兩根長長的翎羽一動一顫,那一片片的錦服上下翻飛,一抬腿,一抖槍,杏目圓睜、英姿颯爽。
而當青衣出場時,輕啟小碎步,一挪一移,長袖遮面,一亮相,珠串搖曳,云鬢貼花,白色的云袖抖出來,又倏得收回來,伴隨著青衣舒緩的唱腔,看的人如癡如醉。
小時候最不喜歡的是老旦,慢騰騰的,而且衣服也不好看,頭飾也不如花旦的鮮艷靚麗,就連那個扮演老旦的姨姨,我都覺得好丑,于是我總是呆在花旦的姨姨身旁,看她們描眉、貼花、佩珠衩。
小小的一個舞臺,天南地北、山河湖海盡收其中,才子佳人帝王將相各呈其能,恩怨情仇在咫尺之地表現個淋漓盡致。說起來,只是幾個人套上了件戲服,就造就了如此的神通。
真正是戲如人生人生亦如夢,過往的曾經一片水袖青萍。
童年的記憶里是那些花花綠綠的戲服和咿咿呀呀的唱腔,那些模糊的戲文里的人物仿佛從遙遠處裊裊走來。
(二)
那些繡花繡鳥暗香浮動一般的戲服早已隨著記憶遠去。現在空閑時間多了起來,每每看到那些新出的面料、新穎的款式,我都喜歡拿來研究一番。
中國最為典型的是四大名繡,分別是蘇繡(代表作雙面繡《貓》) 、湘繡(代表作獅虎)、粵繡(代表作《百鳥朝鳳》)、蜀繡(代表作《芙蓉鯉魚》。中國還有三大名錦,分別是云錦、蜀錦、宋錦。
而現在的布料和那些圖案大多是機器的產物,一條流水線上快速出產的東西少了些許的匠人情懷。
還是喜歡那些經過手工編織的布料和手工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繡品,仿佛每一個作品都在講述著不同的故事。
千縷萬縷絲絲繞,素手羅畫牡丹花。 繡衣淺照暮春景,綠籮裙紗秋千架。
每每讀到這樣美妙的詞句,眼前總是浮現那一緞緞精美的刺繡。
然而,那些國粹般的服裝也只能在戲臺上可以看到了。刺繡,也是最不可丟失的國粹之一。
在2012年第37屆舉行的中國區比基尼小姐總決賽和全球總決賽的啟動儀式上,參賽佳麗們穿著京劇元素的比基尼進行展示。有的人認為這是一種創新,是一種時尚潮流,但也有人認為這是在糟蹋國粹。
是創新也好,是糟蹋也罷,無論漢服與時裝,復古抑或時尚,都彰顯著我們對于美的深深的追求與熱愛。
如李白詩“翡翠黃金縷,繡成歌舞衣”,如白居易詩“紅樓富家女,金縷刺羅襦”。
(三)
在舞臺上,在萬千矚目中,一瞬間恍惚,所有沉重都墜入大地,所有的愛與夢想都輕盈地飛上高天,裙擺,如花綻放。
而最讓我心痛的是從母親的奶奶那里傳下來的一個鴛鴦荷花錢包,也是我特別珍藏許久的。
那連理枝上亭亭玉立的并蒂蓮,田田綠綠的葉子,粉紅色的花朵,波光粼粼的水,一對正在嬉水的鴛鴦。
那是一個手工刺繡,一針一線縫出來的錢包,三折打開,左面繡著‘‘天下太平’’四個字,右面是漸變色的荷花,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藍色的錦布緞子,雖然經過多年,依然色彩飽滿,沒有褪色。可惜的是,多次的搬家中,不知道丟在了哪里,每每想起,我都心痛不已。
也曾去過蘇州繡店,江南的靈秀似乎也侵染在那些繡品上,山山水水能分遠近,深幽樓閣具現深邃,人物有瞻眺生動之情,花鳥能報綽約親昵之態。
還有那一幀幀嚴謹細膩、光亮平整、構圖疏朗、渾厚圓潤、色彩明快的獨特煙火風格的作品讓我更是驚嘆不已。
“君可見刺繡每一針, 有人為你疼; 君可見牡丹開一生, 有人為你等。 ”這一針一線中,纏綿的是繡人的情懷與依戀。
刺繡的美不是那種表面的繁華,是一種滲入骨髓的妖嬈。
(四)
獨坐紗窗刺繡遲,紫荊花下囀黃鸝。
欲知無限傷春意,盡在停針不語時。
古時,刺繡又名女紅。是閨閣中女兒們必須掌握的一種技能。漢末,便有女子劉蘭芝"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出嫁的女子們,繡上鴛鴦戲水來寓意對愛情的美好期愿。
刺繡,是深宅里的女子一針一線的溫柔傾訴。空白的織物被賦予靈感,思想的純度融進無聲的詩行,浪漫山水是靈魂深處綻放的花。豐富而美好的想象點綴了單調的生活,構筑出夢里江山與詩意年華。
我驚詫于那些繡品的精致和雅韻,以及刺繡背后的故事,而流淌的歲月,是日出日落的精耕細作。刺繡是女子心靈的漣漪,那眉宇間的一抹嬌羞,已使繡料上的春光四溢。
如果說寫文字的女人把所有的心思都隱藏在字里行間,于是字字珠璣,那么刺繡的女人把所有的情思都給了銀針和絲線,所以針針有情。讀字,流淚;看繡,觸心。
《紅樓夢》里的女子,擅長刺繡的很多,林黛玉曾經把一個刺繡精美的荷包送給寶玉,后來誤以為寶玉把自己的荷包賞給了別人,還哭鬧了一回。最后得知寶玉依然藏在懷中,便暗自心喜。一個女子寄予最深的愛在這荷包上,每一根線都是一絲情意,只交付于自己最心愛的男人,這種情透過繡品傳遞出來,最深也最含蓄。
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
刺繡,我的思緒,朦朧中飄進了唐風宋雨里:煙雨江南,小橋、流水、人家,伴著春暖花開,在那穿竹石欄邊,一個妙齡女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嫻靜時,猶如花照水,一個人獨坐在古樸清幽的宅院里,計上心思,輕挑慢捻地細描著針線,一針一線來回穿梭。
一片云:文字的堆砌者,語言的搬運工。時光可以慢慢蒼老,時間卻永遠不會為誰停留,它是最好的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