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飛揚
今日由杭州去嵊州,路上一位長者講故事,講了很多新奇諧趣的,我卻終是最記住那個嚴肅的。
說有一天她父帶她西湖賞荷,荷已是開到了后半段,她說:看這一池枯枝敗葉。她的父親,一位學識淵博極有教養的君子正色道:不可用這個敗字。
哦?豈有這樣的講究?
他指給她看,這滿池的荷均是直的,即便倒了,也是折斷,卻不曾彎腰。果然,這一池荷竟都是由直線構筑的幾何畫面。
兒啊,沒有彎腰,怎能說敗呢?荷是君子,君子的腰寧折不彎,不是敗。
她的父親這么說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有自己的精神寄托在那里呢?她還是個孩子啊,實在不需要正色的跟她講敗不敗的事情呢。但是這一招,文人們還是用慣了的。像是魯迅,當年就跟侄子調侃自己的塌鼻子是碰壁碰的。不過千萬不要低估了孩子們,你看這兩個故事兩個孩子都記了一輩子。
不要彎腰,不能說敗。
我就這么執拗的把這話擱在心里,是硬骨頭啊。骨頭夠硬啊,使勁想掰彎它,不行,干脆斷了。這一類現象,還有一句,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是呢,這般硬骨頭你讓我委曲求全,我不如粉身碎骨。不然怎么說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呢?我的內心中的犬儒主義又出來了,這個時代應該不講這套了吧。很多人都彎腰了呢,也有挺完美的結論了,且都是心安理得的。肯定有,而且很多。 我憤憤然,此時走進了嵊州非物質文化遺產根雕館。
不一會兒,暑熱與焦躁在滿室的木頭香味里,在盤根錯節的遐思里,在巧奪天工的驚嘆里消散了。我的眼光很快被一幅作品俘獲了。
那是一塊圓形的根,近看圓的身形是一位母親,佝僂著,甚至是蜷縮著護著胸口,仔細看,那胸口竟是抱著個嬰孩,旁邊有一段文字介紹:藝術家靈感來自汶川地震時期,一位死去的母親被挖出來,她至死仍緊緊抱著護著她的孩子,她的脊梁骨已被折斷,整個背都是彎的。
她彎腰了,她也死去了,但她竟不是敗的,她沒有敗給震動的大地,沒有敗給死神。
你說,這腰如何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