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最重要
雷鳴說:“沒關系,都會過去的,只是我們還得需要一段時間。”
我說:“會很久嗎?”
他說:“不知道,也許吧……”
飛機在晚上八點落在了C市。出了機場,我竟有種終于回到祖國懷抱的感覺。其實C市不大,也不算繁榮。可能我從小就生長在這里的緣故,習慣了這里的空氣,街道和綠樹。以至于后來無論我走到了哪兒,都說沒有C市好。
也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城市里有惦念著我的人吧。
我看見路先生的時候,心里還是有些感動的。他倚在車上,歪著頭對我打招呼,他說:“好久不見了,我竟然還有點想你了。”
我站在他面前,想笑,也想跟他貧嘴,最后,我卻只把行李箱推給了他說:“我餓了?!?/p>
當火鍋終于冒熱氣的時候,我才問了路先生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幾點的飛機?”
他不吃,很平和的樣子看著我說:“我有幫手?!?/p>
“誰?”我轉著眼睛想了會說:“我媽,對吧,一定是我媽,這老太太平時就這么愛多管閑事……”
“你怎么能這么說你媽,阿姨也是為了咱倆好?!?/p>
我說:“什么咱倆的,我可沒答應要跟你怎么招呢,你別以為有了我媽這個幫兇,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p>
“我怎么為所欲為了?”
我說:“反正……你好自為之吧……”
我拿起筷子開始夾鍋里的地瓜片。我說:“你也吃,這些肉都是你的,別客氣,這頓飯我請客?!?/p>
路先生笑嘻嘻地拿起筷子說:“就等你這句話呢?!?/p>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書桌上已經有了一層灰塵了,上面還有昨晚回來被我劃亂的痕跡。我拿張紙巾擦拭了一下,其實我沒有多么的潔癖,反正我的家一直都很亂。只是這書桌是我經常待的地方,總覺得要比別處干凈一點才是。
主編說要給我一天的休息時間,我本想說不用了,后來還是說了聲:“謝謝主編?!?/p>
我打算今天去看場電影,逛街買條裙子,然后去王優家蹭一頓飯吃。但當我把自己打扮好了之后,卻不想出門了。因為出門也是自己一個人,我怕走某些地方的時候,會莫名的難過起來,那樣的話,豈不是很難堪。
“那你晚上直接來我家好了。”王優在電話里說:“我讓川子晚上早點回來買些菜。”
電話剛放下,就又響了,是路海洋。
“喂?”
“喂,我是路海洋?!?/p>
“我知道,有事嗎?”
“嗯,”路海洋停頓了一會兒說:“你中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p>
我笑:“怎么,你不會因為昨天我請你吃了一頓火鍋就不好意思了吧?!?/p>
“可以這么理解,總之,你中午一定要來?!?/p>
我想了一會兒說:“好吧,我盡量,但這并不代表我一定會去啊?!?/p>
“好,我知道了?!?/p>
一上午,我都攤在床上,連翻身都覺得累。腦海里總是出現那天在機場里的場景。想到曾經最惦念的那個人牽著自己的妻子,早已過上了沒有我的人生,而我卻還在自作多情地等著他,還以為他從沒忘記過我,也像我一樣地在等著我,就覺得我很可笑。
幸虧我沒有在他面前哭出來,也沒有聲嘶力竭地叫住他。我想這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情,雖然心里放不開,但卻沒有怨念。就像雷鳴說得那樣,時間會讓我們忘記的,雖然會久一點,但我們終將會好起來的。
“做得好。”我對自己說。
至少沒有讓我等到白發蒼蒼的那一天,才知道那個人早已離我遠去了。
繼續生活吧,繼續過著單身大齡女青年的日子。努力工作吧,畢竟這是我愛著的一份事情。
這天中午,我準時赴了路先生的約,他看我走進餐廳的時候,老遠就站起來跟我打招呼。他今天西裝革履,很正式的樣子。幸虧我今天特地收拾了一番,不像往常一樣白半袖,牛仔褲的。
“你來了?!甭泛Q笠荒樞呛堑臉幼印?/p>
我環視了一下這間西餐廳,雖然不是很大,但裝修精致,壞境優雅,就連服務生都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心想,這頓飯肯定比我那頓火鍋貴多了。
“路上有點堵車,我沒來晚吧?!蔽艺f。
“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等你?!?/p>
我笑:“早知道這樣的話,我明天再來了?!?/p>
“那恐怕我早就跑到你家門口去了?!?/p>
說笑間,服務生過來上餐了。
“我點了這家的招牌,應該很符合你的口味?!?/p>
我點頭說:“大部分的東西都很符合我的口味,我很好養活的。”
其實我從小是愛吃大鍋飯的野丫頭,長大后,也沒有變得多么精致,多么地會生活。像西餐這種東西,一年也吃不上兩三次,總感覺吃完沒有吃火鍋那么暢快。
“好吃嗎?”路海洋問我。
我嚼著感覺怎么嚼都不爛的牛排說:“嗯,好吃。”
“那就好?!?/p>
于是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覺得有些尷尬,就問了他一句:“下午不上班嗎?”
“嗯,今天難得有空。對了,一會兒要不要去看電影?”
“啊?”我沒想到這邀請來得這么突然,但我怎么能跟他去看電影呢,畢竟我們的關系好像還沒有親近都這種程度吧。
“我一會兒要去朋友家,可能去不了了?!蔽艺f。
“哦,那可惜了,其實我票早就買好了,看來只能退票了。”
“退了豈不是更可惜,你可以找別人一起去啊?!?/p>
“算了吧,我認識的人都是一些糙老爺們兒,兩個大男人去看一部愛情片,豈不是有點別扭?!?/p>
聽他這么說,我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心想算了,難得有機會跟這么一個帥氣的人去看電影,撿便宜的人是我,有什么好閃躲的呢?
“好吧,” 我說:“我去。”
聽我這么一說,路海洋的眼神里立刻泛起了光芒,然后說道:“你朋友那怎么說?”
我說:“沒事兒,晚點再去吧?!?/p>
本來就是晚上要去的。
其實我也有點尷尬,在和路先生坐在一起看電影的時候,我就自顧地抱著爆米花嘎嘣嘎嘣地嚼著。路先生則不動聲色地在旁邊坐得筆直,看來是律師的職業病吧。
電影放到一半的時候,我已經解決掉一桶爆米花了,路先生給我遞過一瓶水,小聲地問我:“還要不要吃爆米花?”
我搖搖頭說:“不要了,吃飽了?!?/p>
吃飽過后就該犯困了,我把頭靠在椅背上,本打算好好看一下電影,卻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赡苁亲蛲頉]睡好的關系,這一覺我睡得特別踏實。等我醒來的時候,電影的片尾曲都快結束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問路海洋:“演完了?”
他說:“嗯?!敝笥謫柫宋乙痪洌骸八煤脝??”
我更加覺得不好意思了,我說:“對不起啊,我實在是太困了……”
“沒關系,你能陪我來就已經很好了,我們走吧?”
“啊,好的好的。”我起身,順便拿起手邊的垃圾。
從電影院出來后,已經下午四點多了,本打算直接去王優家了,卻被路先生拽著去了咖啡廳。
他問我:“是不是不喜歡看愛情片?”
我如實回答說:“嗯,平時不怎么看?!?/p>
“那你喜歡看什么?動作片還是科幻片?”
我說:“應該是驚悚片吧,就像《行尸走肉》那種的,或者《電鋸驚魂》之類的?!?/p>
路先生聽完只點頭,然后喝了一大口咖啡說:“看來你喜歡的比較特別。”
我說:“你是覺得我喜歡的比較變態吧。”
路先生忙搖頭辯解,但在我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不過是蘿卜青菜罷了,只是我比較重口味而已。
咖啡喝完,又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本以為今天與路先生的行程就該結束了,卻不想在這最后,他還是給我加了一個彩蛋。說是彩蛋,但我卻沒覺得有怎么的驚喜,因為從開始我就猜到路先生今天叫我出來的目的。
就算他今天不說,但總有一天他還是會說。
他說:“顏羽,我今天叫你出來,其實就想問你一句,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p>
我看著他熱切的眼神,心里卻異常的平靜,我說:“其實我并不討厭你,但并不代表我喜歡你。”
他笑了,他說:“只要不討厭我就好?!?/p>
我說:“重點是我說的后面那句?!?/p>
他說:“那我等就是了。總之,我是喜歡你的?!?/p>
他說的這句話讓我有點想哭,我以為那該是我對駱凱說的話。
“那我等就是了,總之,我是喜歡你的……”駱凱走后,我無數次在夜里對這樣說道。我想,不管他去了哪里,只要我等,他就會回來,只要我喜歡他,他就還會喜歡著我。
終于我還是沒能忍住壓抑在內心已久的委屈,我幾乎是吼著對路海洋說:“你憑什么等我,你為什么要等我,你怎么知道你能等到的是什么。你以為只有你喜歡我就可以了嗎,愛是要相互的,既然我不喜歡你,你就要放手了,你何必這樣執著呢,到頭來,受傷的是你,難過的是你,剩下自己一個人的還是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為什么要等,等是沒有用的,放手才是最好的選擇,這樣,對你,對我都好……都好,不是嗎?”
我那天就這么神經質地跟路海洋大吼了一頓,其實我吼的是我自己,這些話是我要對自己說的。路海洋只不過是倒霉罷了,但從現在來看,這效果還是好的,從那天之后,我和路海洋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見了。
眼看天氣越來越熱,雜志社的工作卻也越來越多。我每天審稿子審到半夜,時常還要跟新聞組跑采訪,都快成為半個記者了。那天主編跟我說,全國籃球的夏季聯賽要開始了,打算讓我跟著跑采訪。
“那我豈不是要每天都跑來跑去的?”我問主編。
主編說:“你主要負責雷鳴的比賽就行?!?/p>
我說:“咱們雜志社那么多記者,為什么要我一個編輯去采訪,我每天有那么稿子要過,還要自己寫稿子,這下,我還要寫采訪稿不是?”
“你的工作我先交給別人,從下個星期開始,你就專注采訪就可以了。這不光是我,也是公司你交給你的任務,我知道你能做好的?!?/p>
我無話可說,畢竟人在屋檐下,我還要養活我自己。我說:“好吧,您那還有什么要求嗎,免得我到時候出錯?!?/p>
“要求嘛?盡量多跟雷鳴交流,爭取從他身上寫出與別的雜志新聞不一樣的報道,要新鮮、獨特,最主要的還是要吸引人眼球,你能做到吧?”
我咽了口唾沫,點頭說:“盡量吧?!?/p>
其實我有種被主編利用的感覺,從上次出差回來后,人們就對我旁敲側擊,問我跟雷鳴的關系。也在衛生間里聽到其他的同事小聲地議論過,有的還說我是不是雷鳴的前女友,更可氣的是,說我被雷鳴給甩了。要不是因為我比他們來這的工作時間短,我早就沖出去和她們大戰三百回合了。
“那些女人純屬就是嫉妒你,”王優一直這么安慰我:“你要是跟她們一般見識,你可就傻了,有生氣的時間,你不如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時候往雷鳴面前一站,說不定他還真能愛上你呢。”
“去你大爺的,別瞎說。我采訪他是工作,你以為是相親呢。”
“哎,說到相親,我倒要問問你,和上次見面的律師怎么樣了?”小越在旁邊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說:“別提了,早就黃了。”
“黃了?”王優瞪著大眼睛問我:“怎么就黃了,你都沒問問我們同意了沒?”
“問你們干嘛,又不是和你們談戀愛,”我停頓了一會兒說:“其實路先生很好,但我就是……就是看見他的時候,沒有那種感覺,你們懂嗎?”
“什么感覺?你都老大不小的了,還要什么feel啊,那你要不要倍兒爽???那個路律師的條件多么好,我要是沒有結婚的話,我肯定早就搶過來了?!蓖鮾炚f。
我說:“你現在也可以去搶啊,但你可別告訴川子是我讓的,不然我得被他給活活罵死。”
“我說顏大編輯,你能不能長點心,我們可都是在為你的終身大事考慮,怎么到你這都成笑話了?!毙≡接悬c聽不下去我們的對話了,她說:“既然路律師那沒戲了,我就介紹一個給你吧,這小子雖然沒有路律師長得好看,但也差不到哪去,是一家傳媒公司的經理,跟你的工作還挺相近的,估計能你倆能有話聊……”
我打斷了小越的話說:“不是吧你,來真的了?”
“不然呢,都什么時候了,我還想跟你鬧著玩嗎?”
“那我先謝謝你的好意了,但是,我明天開始就要跑采訪了,估計沒有時間去相親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反正我也拗不過你。不過你這次出去采訪的話,應該會遇到不少人,你到時候留點心,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小越的一番語重心長,還挺讓我感動的。
但我還是不敢把我之前遇見駱凱的事情告訴她們,總以為這樣的事情要等到自己完全消化之后,才能一副平平淡淡的樣子,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給她們講出來,并說,這故事的結局多好啊,誰都沒有受傷,誰都沒有怨念,誰都過得很幸福。
這結局,真是他媽的,很好啊!
一大早上,我就被電話鈴聲給吵醒,眼睛還沒睜開,就先接了電話。
“喂,你好。”
“喂?你不會還沒有起床吧?”
聽到這聲音,我立馬從床上起來坐直了腰板說:“起來了,起來了,你找我有事嗎?”
那邊的聲音笑道:“沒什么事兒,就是想問問你,我今天晚上的球賽,你來看嗎?我給你留個好位置。”
我轉著眼珠子想了一會兒說:“我去,我想不去都不行呢,我今天晚上要過去采訪呢。對了,雷鳴,你們這個比賽要打多久啊?”
“半年吧?!?/p>
“???那么久?”
“怎么了?”
“沒事兒,我只是擔心我的工作,恐怕我這半年都要跟著你們球隊跑來跑去的了?!?/p>
“是有點辛苦,不過你可以跟著我們俱樂部,我們住哪你就住哪,我們去哪你就坐我們的車走?!?/p>
“我倒是覺得我還是離你遠一點比較好,免得給你添麻煩?!?/p>
我說的“麻煩”,當然不是指普通的麻煩,而是那種不必要的麻煩。像雷鳴這樣的大球星,難免會被一些不良記者給盯上。
雷鳴說:“你不用跟我客氣,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話,你盡管跟我說?!?/p>
我說:“好的?!?/p>
我不知道為何就跟雷鳴變得親近了些,曾經以為他跟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成天坐在辦公桌上審稿子的普通編輯,一個是成天出現在電視上打比賽、拍廣告的球星。雖然我不是他的球迷,但聽說是個很有名的人,也會覺得他很高大的。
可能是因為兩個人都有相同的境遇吧,不管是明星還是普通的工作者,說到底還不都是人嗎,都難免不了有些七情六欲,難免不為情所困,難免不一往情深。
我算是幸運的那個吧,能成為雷鳴的傾聽者,也能被他搭救一把。如果那天不是因為他,或許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回到這座城市,該怎么進行接下來的生活,該怎么接受這樣的生活。
對于我來說,雷鳴是我的救星。
后來我們再見面的時候,誰都沒有提起過彼此的過去,無論是初戀還是愛情,好像都在我們再見面的那一刻,統統消失了。可是那時候,我們都還不太懂,這究竟是為什么。
聯賽的第一天晚上,我和同事們早早到了體育館。但還是沒能占據一個有利位置,雖然有點偏,但還算能夠拍攝到全場。距離比賽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球員陸續進入場地熱身。我這時正坐在地上看采訪稿,被身邊一同事拍了下肩膀。
我抬頭,正看到雷鳴往球場上走。他今天穿著白色球衣,白色球鞋??赡苁且驗槲易诘厣系脑颍杏X他今天格外的高大。
同事說:“我們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去采訪下雷鳴?!?/p>
我說:“不要,沒看見他們正在熱身呢嗎,如果沒有做好運動,比賽受傷的話你能負責嗎?”
“不采訪就不采訪唄,顏姐你怎么能發脾氣呢?”
“我怎么就發脾氣了,我說的是事實好吧,甚至是常識!”
可能是我說話的聲音有點大了,招來了旁人的側目。我沒搭理他們,再次低下頭看稿子。其實稿子沒什么好看的,我只是在算這幾天比賽的行程,算算哪天我能抽空出來,把沒有審完的稿子看完。
雖然主編說讓我把這些稿子交給別人,但有些稿子確實寫得很好,打算認真地改完之后,再聯系下作者,可以的話,順便發展一下。
主編說:“你不用操心這個,我們雜志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給我們投稿的作者。”
我說:“投稿的是一回事,可寫得好的又是另一回事了。既然我們是辦雜志的,就應該和一些優秀的作者建立長期的合作,這樣不僅能培養出一批新人,還有利于我們雜志社的發展?!?/p>
“可你能保證那些所謂的優秀作者,會一直寫出優秀的作品嗎?”
“如果您這么想的話,我也沒辦法。難怪我們雜志在文學方面發展不起來,卻偏偏在那些娛樂八卦方面有所地位?!?/p>
說完這話,我也有些后悔,這本并不是我應該說的話。不過還好主編沒有生氣,只是很心平氣和地對我說:“文學方面的內容我會跟公司商量一下的,眼前最主要的是你要跟進聯賽的采訪,稿子一定要出得快,最好是獨家的?!?/p>
我心想,大家都看得同一場比賽,群眾的眼睛多么雪亮啊,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寫出獨家報道的話,我就換行去當狗仔了。
雷鳴叫我的時候,我還坐在地下合計著自己的事情呢。他也是彎腰拍了一下我的腦袋,我以為又是身邊的同事,沒想理會。接著就聽雷鳴說:“顏大記者想什么呢,這么認真?”
我猛然抬頭,正好碰上雷鳴的目光。他還是一臉的笑容,似乎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打算站起來,卻力不從心地又坐了回去。雷鳴一只手伸過來,像拎小雞崽子似的就把我給拽起來了。我拍拍褲子,有點尷尬地笑道:“你來了。”
“嗯?!崩坐Q說:“早就來了,只是剛看見你。”
“哦,我在背稿子,其實我也早就看見你了,剛好你在熱身。怎么樣,狀態還好吧?”
“當然好,每次打球時都很好?!?/p>
“那就好,那個……”
沒等我說完,就被旁邊的一個閃光燈閃瞎了眼。我尋聲望去,正看見我的一個同事舉著相機嘿嘿地沖我倆笑呢。
我有點生氣了,一把搶過他的單反說:“誰讓你拍了,這又不是在采訪。”
他指指周圍的人說:“你看,都在拍呢。”
我還想再說什么,卻被雷鳴給攔住了,他說:“沒關系的,他們主要是在拍我,你只是借光而已。”
我沖他撇撇嘴,心想算了,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比賽開始的時候,體育館早已經坐得滿滿的了。大部分的人都是雷鳴的球迷,而且女生居多。尤其是在雷鳴持球的時候,那些妹子會一起喊道:“雷鳴,我愛你”之類的口號,這讓比賽變得更加的熱血沸騰了。
作為一個不是球迷的觀眾,我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么認真地看一場球賽。以前也不是沒看過球賽,那還是在高中的時候,每年學校都會舉辦一場籃球比賽。那時我都會準時地跑到球場邊,一手拿著礦泉水,一手拿著運動飲料,然后在炎炎的烈日下,大聲地喊著:“駱凱,加油,駱凱,加油……”
我從來都看不懂一場球, 只覺得球場上有一個我喜歡的人在跑著就對了。無論比賽是輸了還是贏了,只要在比賽結束之后,那個人朝著我跑來就可以了。
而如今,當我終于想認真地看一場球賽的時候,球場上卻再也找不出我喜歡的那個人了。我聽著周邊的吶喊聲,只得揚起嘴角,覺得他們好像當年的那個我自己。
可能是我想得太出神了,連一個人向我撲來的時候,我都沒有發覺。我聽見有觀眾在喊著“小心”。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完全撲倒在了我的身上,我因為支撐不力,也順勢躺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覺得時間都靜止了,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只聽到我自己的心跳聲和那人喘息的聲音。待我睜眼看他時,又恨不得把眼睛再閉起來。眼前的臉是那么的熟悉而又不能輕易地接近。
他看到是我時,忽然裂開嘴角笑了,他說:“你為什么坐得離球場這么近,還好砸你的人是我?!?/p>
我已經嚇得不敢說話了,只看他利落地站起來,又伸手把我給拎了起來,隨后什么都沒說,就又跑回球場了。瞬時,時間又繼續流動了,喧鬧的聲音又回來了,可我的心跳還是撲通撲通地,像是平息不了了。
“你說這都什么事兒啊,就聽說過比賽被球砸著的,沒想到還能被人給砸著?!蔽遗艿叫l生間跟王優在電話里說道。
但王優似乎沒找到我話里的重點,只一嗓子給我吼過來說:“你去看雷鳴的球賽了,有這好事兒,你為什么不叫我?”
我說:“我這是工作,你以為我愿意來嗎?”
“我不管,下次比賽你一定要給我弄張門票來,我也要去現場看,你知道我在家看球多么憋屈嗎,都沒人陪我喊加油。對了,我剛在電視上還看到雷鳴沒剎住腳,把場邊一個觀眾砸了,哈哈,砸的嚴嚴實實的……”
我本以為能得到些安慰呢,那頭又來了一句:“還好,雷鳴沒有受傷?!?/p>
我還是沒能忍住,直接對王優喊道:“你大爺的,那個挨砸的人是我!”
后來王優把這事講給了小越,當天晚上,小越又給我發來賀電,說我真幸運,竟然被一個大球星給砸了。
我說:“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東西,還好我沒被砸死,不然你們也得跟著笑死!”
小越連忙道歉說:“我這不跟你開玩笑呢嗎,對了,下場比賽也給我弄一張門票吧……”
“……”
我二話沒說掛了電話,心想這真是我的親生閨蜜。
第一場比賽,雷鳴球隊最終獲得勝利。當晚雷鳴成績較佳,獲得媒體的好評。但我沒想到雷鳴摔倒的照片也被放在了各大論壇當中,那照片正好是他砸在我身上的時候,當時我只露出了半條胳膊,就像王優說得那樣,我被砸的嚴嚴實實的。
放照片其實也沒什么,但還是被一些網友給曲解了。有的人在回復區的評論也不乏惡意,甚至還說要人肉這個被砸的人。
我本來想說,要是憑半條胳膊就能給人肉出來的話,我還真得好好膜拜一下這個大神。
但令我沒想到的是,這世上還真存在著這樣的大神。
第二天早上,王優就給我打來電話,她急急忙忙地說:“小羽,你快打開電腦,看新聞……”
我迷迷糊糊地掀開電腦問她:“怎么了,大早上的能有啥爆炸新聞……”
幾分鐘過后,我握著電話僵直在了電腦前,眼睛瞪出了最大半徑,感覺整歌腦殼里都是蒼蠅。
“小羽,你看見了吧,你沒事兒吧?”王優在電話那頭像是猜出了我的狀況。
我依舊愣愣地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大標題,想笑,卻又不敢笑出來。
標題是這樣寫的:“國內最佳控衛與一名女記者曖昧不清,疑似戀情曝光”。而后下面附上了我跟雷鳴的照片,就是那張雷鳴把我從地上拽起來的照片。當時還是我同事拍的,他離我們最近,只有他才能把我倆拍得這么清楚。這還要得意他的單反像素呢,甚至把我臉上那若隱若現的酒窩都給拍出來了。
新聞最后又不忘證實一下,昨天晚上被雷鳴砸的人就是我。對,那半條胳膊就是我的。他們人肉出來了,卻沒想到那個大神是自家兄弟。
我把新聞往下拉,才終于敢確認這張照片就是由我那個同事提供的,更可笑的是,這報道也是我們雜志社寫的。
我以為這種報道只會在網上流傳一會兒,待我路過樓下那家報刊亭時,才看到今天的報紙上也印著我和雷鳴的照片。我特地買來一份,看完之后,我火冒三丈。
在推開雜志社的門之前,我就料到里面肯定跟菜市場一樣。果然,當我進門的時候,人們都扎堆似的圍著電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做閱讀理解呢,連標題都分析得頭頭是道。
有好一會兒,他們才發現了我。一邊覺得尷尬,一邊又覺得理所當然地跟我笑著打招呼。我直接略過了他們,上樓就沖進了主編的辦公室。沒等她的頭抬起來,我就已經把報紙拍在了她的桌子上。
我說:“主編,你解釋一下吧,這怎么回事兒?”
主編卻比我冷靜多了,只拿起報紙略看了下,轉而抬頭對我說:“雖然這標題寫得有點過了,可這照片就是你吧?!?/p>
我說:“主編,你以為這只是照片的事情嗎?你別說你不知道這報道是咱們雜志社發出去的,你審稿子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我嗎?你明知道去看比賽只是為了完成工作,為什么把報道寫成這樣?”
“小羽啊,我知道這件事委屈你了,可這也是為了咱們雜志社著想啊。這年頭不就是為了個點擊率嗎,再說你是自己的員工,過兩天我們還會寫篇報道替你解釋一下的,你這兩天就先忍忍。你放心,不會有什么事的,像雷鳴這樣的球星,難免會出現一些緋聞八卦的,人們現在是圖個新鮮,但早就見怪不怪了。”
主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狠狠地攥著自己的拳頭,我沒想到一個看似這么明亮的雜志社,為什么里面還藏著這么可笑的人心。
我冷笑道:“主編,你還真是挺為我著想的,可是你還是不知道你錯在哪了,我為自己是你的同行而感到可恥。”我說著拿下了脖子上的工作牌,放到了她的桌子上,說:“過兩天要替我澄清的報道不用寫了,從現在起,我不再是貴公司的員工了。”
“小羽啊,你這是為什么啊?你以為我們公司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當初要不是馮姐把你推薦到這來,你以為你能得到這么好的待遇嗎?”
“馮姐?”我說:“你是說馮主編?”
我當時覺得自己真可笑,枉我在編輯的行業里混了多年,原來直到最后,還得要馮姐來給我撐腰。我想起馮姐曾經與我并肩作戰的日子,怎么一時間就變得那么遙遠了。
在離開辦公室之前,我對主編說:“雖然我留下來了,但這件事還不算完。還有,采訪的事我不干了,以后我只做我該做的事情?!?/p>
接到路先生的電話時,我還有點意外,沒等我開口,他就說:“出來,我在你們雜志社的樓下?!?/p>
許久沒見路先生,看起來也沒什么變化。只是這次見到我的時候,他沒有往常一樣的笑臉,反而卻略帶緊張地問了我一句:“你沒事兒吧?”
我嘆了口氣說:“能有什么事兒啊,不過是瞎寫的報道,過兩天就會被淹沒的?!?/p>
“你怎么能說得這么輕巧呢,這報道可是你們雜志社先發出來的,關鍵還放了你的照片,你又不是什么公眾人物,就算你讓他們放的話,也要先把你的臉打上馬賽克不是?你們雜志社連這點基本的常識都沒有嗎?更可氣的是,你竟然現在還待在這里,你平時挺霸道的啊,為什么不辭職,為什么不投訴,為什么不來找我……”
我看著路海洋在我面前,一邊掐腰一邊又滔滔不絕的樣子,完全體現出了他的本職精神。真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嚴肅的路先生,那嚴肅的表情像極了我小學時候的班主任。
“小羽,你投訴吧,我來幫你處理這件事情,看似很麻煩,其實這對我來說簡直小菜一碟。小羽,你別怕失去的了工作,像這種齷齪的地方,根本就不值得你再為他們工作。你放心,小羽,我會為你出頭的,我一定會讓他們給你道歉的。走,小羽,我們現在就進去找你們的主編……”
路海洋說著就抓起了我的胳膊,但我沒有動,反而用雙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回頭,以為我害怕了,他說:“沒事兒,有我呢?!?/p>
我卻只搖搖頭說:“我不會辭職的,也不會投訴他們的……”
“什么?”路海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問我:“你說什么呢?我不說了嗎,你有我呢,你怕什么?”
我看他這著急的表情,突然忍不住笑了,我已經多久沒看到這樣的表情了,這樣為我擔心,想替我出頭的人,我多久沒有遇到過了。這感覺好好,一下子就把我積聚在心頭的陰霾給驅散了。
我當時沒想太多,只覺得我多年來的等待,該結束了。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想法正不正確,但我卻再也不想錯過。
我說:“路海洋,我們在一起吧?!?/p>
本來還急著要去投訴的路先生,聽我說完,一臉不明所以的狀態,之后又問了我一句:“你說什么?能不能再說一次?”
我笑了,用力握了一下他的胳膊說:“路海洋,我們在一起吧……”
路先生反而更著急了,他說:“在一起,也得去投訴啊。”
我急了,我說:“在一起重要,還是投訴重要?!?/p>
他聽完我說的,忽而笑了,然后順勢握住我的手說:“走,我帶你去吃烤肉,現在和你一起吃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