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跑的小紅帽
再怎么說馮主編也是在文學界摸爬滾打了多年,在圈子里積攢了不少人脈。據說初辦《微光》的時候,就有不少雜志社要挖她去,當時馮主編年輕氣盛,覺得那些公司雖然有錢,但沒人情味。所以在《微光》雜志社一待就是六七年。當聽說《微光》雜志社停辦的時候,馬上就有好幾家公司要簽她,最后馮主編還是選擇了一家目前在業界里最大的時尚公司,盡管那是她曾經最討厭的圈子。或是人越是長大了,就越不敢孤軍奮戰了。看遍了人世間的炎涼,便也就淡然了。
人們也不再是為了生活,而僅僅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去過自己不想要的生活,直到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想不到你還幫我收著這張照片,謝啦。”咖啡廳里,我拿著馮主編還給我的照片,感嘆道:“還能看見你真好!”
“不過就是不在一起工作了,怎么就覺得不能再見到我了呢?”馮主編手端著咖啡,笑眼依舊。“”你最近怎么樣?要不我介紹一家出版社給你吧,正好方便你以后出書。”
我說:“算了吧,我還想去家文學雜志社,再說,我要是在那干得不好多給您丟面啊。”
馮主編笑道:“你少在這跟我謙虛,在雜志社里也沒少給我丟面兒。就說那天,雷鳴走的時候,你干嘛突然把人家給拽住了,我當時還真的以為你是他的球迷呢,想到你要在那里犯花癡,我還真覺得丟人。”
我笑:“結果你沒想到竟然是要打架的局勢吧。我當時也是腦熱,感覺他特像一個人,后來我可被那些球迷給罵慘了,想想也覺得丟人,還好那些球迷沒有去堵我家門口。”
馮主編邊翻著手機邊說:“他們哪有空堵你去啊,這幾天雷鳴不是在比賽就是在跑通告,那些球迷可忙得很呢。”
我說:“是嗎?”想了想又問了句:“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難道你也是他的球迷?”
馮主編嘆了口氣說了句:“最近我們公司的雜志封面海報上全是他。而且明天公司里的人還要去看他的比賽,雖然我喜歡看他打球,但我可沒那些球迷瘋狂,也不可能天天跟在他的屁后跑啊。對了,我這還有幾張票,你拿去送人吧。”她說著從包里抽出了至少十張門票,我有點驚訝地說:“你是倒票的嗎?”
她笑:“公司有錢,沒辦法。”
我伸出拇指說:“牛。”
因為馮主編下午還要上班,我們就早早地分開了。分開之前,馮主編還特地給了我一個擁抱,并肉麻地說道:“以后別叫我主編了,就叫我姐吧。”
我點頭道:“好的,馮主編。”
她笑著點了下我的腦門說:“以后有困難找姐,雜志社雖然沒了,但我們的革命情誼是不會消失的。”
我沖她晃了晃手里的那一沓子球票說:“當然,等我今晚把這些票賣出去,改天請你吃飯啊。”
她說,你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
我高興地把票扔在車上,但用力過猛,有幾張掉在了車座下。彎腰去撿的時候,竟發現了意外收獲。我拿著那個意外收獲漸漸坐直了身子。
半響,我笑了。那是一張綠色的名片,上面清楚地印著黑色楷書,名字,路海洋,職業,律師。律所地址,風仙花園。那正是《微光》雜志社的地址。
難怪,我覺得路先生面熟,原來他就是撞了我的車的那個人,原來,在他遞給我名片的時候,《微光》雜志社就已經消失了,只是軀殼還在而已。
或許吧,這就是命,冥冥之中,又毫無道理。
就在那一刻,我釋懷了,有的時候,順其自然也是一種解脫。
我把那一沓子球票甩到王優面前的時候,她的眼睛都放光了,就像白白見了幾十斤鉆石那樣,瞬間都捧在手心里,嘴里不停地說著:“牛逼啊,小羽,在哪弄的?”
我雙手抱在胸前,擺出洋洋自得的神態說:“復印的,像真的吧?”
頓時王優的眼睛都圓了,滿臉認真的失望說:“顏羽,我真想殺了你,你知道這票我從上個星期就開始搶,結果半張都沒搶到,你倒好,弄了堆假的糊弄我,我太難過了。”
我忙哄她說:“我是騙你的啦,這是真的,都送給你了,你還可以趁機撈一把。”
王優還是不信,她把票翻來覆去地檢查了好幾遍,最后還是說:“不信!這票這么難買,你突然給我弄了這么一大堆,你當我傻啊?”
我一把搶回她手里的票說:“好吧,既然你不信,那明天這個賺錢的機會就是我的了,本打算讓給你的。”
聽我這么說,王優半信半疑,最后說:“那明天你跟我看比賽去,到時候如果票是假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交給警察。”
我說:“不去,沒興趣。這票你想要呢就給你放下,不要呢,我可就拿走了。”
我就知道王優是不會輕易放掉能見到自己情人的機會的,于是搶回了我手里的票說:“不要白不要,就算是假的,我也認了。”
我撇撇嘴說:“放心吧,你的運氣一向都是很好的,萬一有一張是真的呢。”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了,蹬掉高跟鞋,便一頭栽在了沙發里。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就跟電視劇似的讓人又哭又笑的。也在最后才發現,全程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一個人哭,一個人笑,或許每個人都已經過上了自己如意的生活,而只有我還在這怨天尤人罷了。
看來我真的要開始新的生活了,不再是《微光》的主編,也不再是一直賴在過去不走的傻子。
第二天早上,我被電話鈴叫醒。每當這個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王優,所以胡亂地按下接聽鍵之后就不管不顧地對著電話喊了聲:“你又要干嘛?”
只聽電話傳來一個細聲細語的女聲:“您好,請問是顏羽女士嗎?”
我嚇得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心想著昨天晚上回來應該沒闖紅燈什么的吧,我趕緊換了個語氣說:“對,我是,剛才不好意思啊,請問有什么事嗎?”
“顏女士,您好,我是“星月”雜志社的助理,恭喜您被我們雜志社錄取,請于三天之后來我們雜志社報到,具體的情況我們見面再談。”
“等等。”我有點懵,我說:“可是我昨天并沒有去你們雜志社面試啊。你是不是弄錯了,會不會跟我有同名的?”
“顏女士,不會弄錯的,您雖然沒來面試,但是你的資歷很符合我們雜志社的需求,所以我們雜志社決定優先錄取您。”
“哦,是嗎?那真是太榮幸了,謝謝您啊。”
“您客氣,那您先忙,我們再見。”
“好的,好的,再見。”
放下電話后,我內心五味雜陳。我想,這都什么事啊,沒去面試竟然被錄取了,我這么倒霉的人,也有撿到餡餅的時候,而且還牛肉大餅。想到我馬上就是有工作的人了,這還睡什么覺啊,趕緊在群里發了個語音說:“親愛滴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馬上就要上班啦,快出來嗨!”
很快,王優先回話了:“是上班又不是出嫁,有什么嗨的。”
小越也跟著附和道:“同意樓上,繼續睡覺。”
我說:“你們現在除了關心我嫁不嫁人,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嗎?”
半天,竟然沒人回應。
我發個“友盡船翻”的表情,又一頭栽進了被窩里。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大概是被餓醒的。還好冰箱里還有面包和果醬,我坐在沙發上邊吃邊打開了電視。
一到這個時候,不是午間新聞,就是天氣預報,還要在中間插播廣告。我快速地按著遙控器的調臺鍵,感覺我的樂趣不是在看電視,而是在蹂躪遙控器上。本打算把電視臺換了一圈后,就關掉,卻在C市的體育臺停了下來。
因為正在播放著關于那個球星的新聞,畫面下方雖然寫著雷鳴兩個字,但好像來晚了一步,他的拜訪已經結束,留給觀眾的只是個背影。我看到那熟悉的背影,依舊背著黑色的背包,而那上面還掛著一個斷裂的掛鏈。我莫名地覺得那個被扯斷的掛鏈對他很重要,不然他怎么還舍不得丟掉呢?
我猛然間想起,那掛鏈還是那天被我扯斷的,合著我在這說風涼話呢。我趕緊回房間去找那個籃球掛鏈,心想著,到底是我認錯了人,才鬧出了笑話,而且那天他走的時候也特別不高興,要是我把這掛鏈還給他,興許他還能原諒我呢。
經過一陣翻騰之后,我終于在某個背包里找到了那個小籃球,還好它完整無缺。我高興地給王優打了個電話,告訴她,給我留張票,今晚我去看比賽。
在王優接二連三的催促下,我終于在距離比賽一個小時前趕到了體育館。老遠我就看見身穿白色球服,兩手各掐著一個熒光棒的王優,像盼著情郎來跟她領結婚證去一樣。直到她也瞄見了我,那份焦急的等待終于有所宣泄,繼而迅速轉化成一口流利的臟話,然后我才意識到我不是她的情郎,我是個白眼狼。
“你就不能尊重一下雷鳴的比賽嗎?”王優狠狠地把票塞進我的懷里,沒等我解釋,轉身就一溜煙地鉆進了體育館里。
留在原地的我飽受著在我身旁經過的球迷們的白眼,對,就我是個假球迷。但轉念一想,我確實真的是個假球迷啊。我來看比賽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犯花癡,我是帶著革命任務來的,頓時,我覺得我比那些看球的小姑娘們高大了許多。
但為了不讓自己顯得突兀,我還是在進場前,在賣紀念品的地方買了一個寫著加油的粘貼,順勢貼在了左臉上。剛要走,就被賣紀念品的大叔叫住了。
“姑娘,再買倆熒光棒吧,咱這還有紀念帽……”
我想了想說:“帽子我這不戴著嘛,要不再給我倆熒光棒吧。”
我手里攥著一把熒光棒,光明正大地走進了賽場。果然,那里早已人群沸騰,穿著性感的啦啦隊在球場中間正跳得起勁。坐在前排的觀眾高舉著紅色的條幅,多數都是小姑娘在喊著雷鳴的名字。我的座位在中間第三排,王優還算有良心,給我留了個好座位。來之前我都計劃好了,先假裝看球,然后借著上廁所的時候勘探下賽場的構造,最后逮著機會就溜進球員的休息室,只有這樣才有機會找到雷鳴,然后把東西還給他。
正在我認真盤算的時候,一陣尖叫聲擾亂了我的思路,我抬頭看又是前排的姑娘們在鬧騰,其中站著那個姑娘,正奮力舉著小紅旗吶喊著。剛想著這姑娘還真是拼了命了,人家雷鳴的影子還沒出現呢,就開始跟他告白了,怕是等雷鳴出來的時候,早就喊不動了吧。忽然那姑娘側了身,我仔細一瞅,差點從座位上倒下去。那姑娘,哪還是什么姑娘,都是當了多年阿姨的人了,怎么還敢在這兒放肆。
我順勢撥了個電話給王優,想讓她消停點,但她好像沒有察覺到,依然歡騰地帶領前后的小姑娘們大聲喊著。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球迷的力量,莫名地讓我對他們心生敬意。這時,廣播突然響起,告訴大家:“距離比賽還有半個小時,請觀眾有序坐好,保持場內環境,文明觀球,謝謝合作!”
一聽到還有半個小時就開場了,我得抓緊時間行動。我拉低帽檐,然后起身對旁邊的人說:“抱歉,麻煩讓一下,我去趟衛生間。”
說到“衛生間”的時候,我特地提高了嗓門,盡管周圍很吵,但至少能讓前后左右的人聽見,感覺只有這樣心里才能踏實點。
原以為衛生間的附近會安靜一些,沒想到這比體育館的入口還要擁擠。沒辦法,既然來了,就得假裝地排個隊。每當看見有阿姨和小孩進來的時候,我都會很熱情地讓她們站在我前面。因為這樣的善舉,引起了別人異樣的眼光,或許她們以為我的本意不是上廁所,而僅僅是為了來這里學雷鋒裝刷人品來了吧。
終于,我一點點地把廁所里的人都耗沒了,我以為時機已到,剛要溜出去的時候,突然又進來一個人。那人穿著記者的馬甲,戴著黑色帽子,不經意間我倆的眼神碰上了。
那姑娘先是一愣,突然一下子勾住我的脖子興奮地跳了起來,邊跳邊說:“小羽姐,真的是你?好久不見,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里看到你。”
我被那小姑娘勒得有點喘不上氣來,趕緊掰開那姑娘的胳膊,仔細打量下她,原來是我們微光雜志社的一名實習生,叫樂樂,和王優一樣是個球迷,所以一直想做個體育記者。
小姑娘長得好看,嘴又甜,重要的是心眼很好,所以畢業后,我把她介紹到一家報社的體育新聞部。后來我聽說這姑娘一直表現得都很好,還被社長推薦去北京進修,我聽了也很得意,畢竟是我推薦的人,看來我的眼光也很不錯。
雖然偶爾樂樂會在微信上聯系我,但已經兩年多沒有見面,沒想到今天卻在這碰見了,而且還是這么有特殊味道的地方,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見到她雖然很高興,但倒沒有興奮到跳起來,我摟著她的肩膀說:“小樂樂,是你吧,哎呦真是巧啊,你也來看球嗎?”
樂樂把胸前戴的證件給我看了下,然后有點驕傲地說:“除了看球,還有這個身份。”
我看著她證件上寫著記者證三個大字,也特別為她高興,一邊恭喜她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樂樂說:“還不是因為有小羽姐你的幫助,我現在調回C市了,以后我們就能常聯系了。”
我也很高興地說:“好啊,哪天有空我們一起吃個飯。”
因為時間的關系我沒法再跟樂樂繼續客套,剛想說有事要先走,目光又不經意間落在她掛在脖子上的記者證,忽然我靈機一動試探性地問了句:“你這個證能出入自由嗎?”
樂樂點點頭說:“但也不是完全自由,只能在球場邊上拍拍照,比賽前后能采訪球員、教練什么的。姐你問這干什么?”
我想了想說:“姐想借用一下你的這個證,可以嗎?”
樂樂想都沒想就點頭說:“當然可以啊,別說是這個證,就算是身份證我都會給你。”
我拍拍她的腦袋說:“這么信任我。”
樂樂把證件摘下來給我,但還是很好奇地問了我一句:“姐,你要這個干嘛啊,難道你轉行做狗仔啦?”
我白了她一眼說:“我要是狗仔的話,我早就去偷拍那些大明星了, 跟這又沒有帥哥美女的。我跟你說,這事只有咱倆知道,你一會兒該干嘛干嘛去,我完事了咱倆電話聯系。”
樂樂很聽話地點點頭說:“姐,你加油。”
我看她轉身要走,立馬叫住了她說:“等會兒,把那個馬甲給我,還有,你不是要上廁所嗎?”
果然,有了記者證,連安保都不再多看我一眼。我一路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非工作人員通道前,再往里走就是運動員休息室了。但這通道的門口有四個保安在守著,正想著該怎么進去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黑,跑過來一群和我穿著一樣的馬甲的人,啊,原來是同行。
只見他們有的扛著攝像機,有的拿著話筒,邊跑還要邊小心地拽著連著話筒的線,還有的拿著筆和小本子,總的來說他們看上去都比我敬業。很快,他們堵住了非工作人員的通道,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同時堵住了我的通道。
我努力踮著腳想擠到他們前面去,不料這時候從通道里又涌出了一群人,那群人的前頭是安保人員,在他們后面都是穿著球衣的運動員,仗著他們天生的身高優勢,從而換取了在場人們對他們的仰望。
我那些敬業的同行們立即進入了工作狀態,爭分奪秒地把握這次的賽前采訪。這時候兩手空空的我則顯得非常尷尬,于是靈機一現,從包里找出了手機,連鎖屏都沒解,就把手機伸到了人群的縫隙之中。
我這樣做的同時,也很心虛,因為我連這些球員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當然還記得我來這的目的不是采訪這些運動員,我舉著手機的同時趁亂鉆進了人群的縫隙中,慢慢的,我仿佛看見了光。
如果我的計劃需要三步的話,那么現在我已經完成了第一步了,我已經有驚無險地打入雷鳴的陣地了。此刻的我幾乎是壁虎似的趴在墻上往前行走著,腦袋則如賊一般的東張西望。話說起來這個雷鳴分明就是在耍大牌,干嘛不隨著自己的隊友出去接受采訪,也省得我溜進你們的休息室了。
不過還好,剛走沒幾步,我就看見休息室三個大字方方正正地立在門上。對這幾個字,我莫名地嚴肅起來,隨后整理下帽子,低頭看見自己的記者證還掛在脖子上,頓時又覺得安全了許多。隨后我深吸了一口氣,手只輕輕地碰了下門,它竟然自動開了條縫。我趴在門縫上,小心地問了句:“你好,有人在嗎?”
沒人應,我把門又稍微推開了點縫,聲音又提高了些。
“你好,有人在嗎?”
“喂,你是干嘛的?”
只覺背后一涼,我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猛地轉過身,不想帽檐卻撞到了什么。轉而想到貌似是撞到了身后這人,連忙低頭彎腰向他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找個人。”
“找誰?”那人的語氣像是在質問。
我有點害怕,連頭都不敢抬,只輕聲道:“雷鳴。”
我說完之后,那人卻笑了:“你是他的球迷?”
這個時候我只得心虛地點點頭。
“不過看你的樣子倒像個記者。”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人就拿起了掛在我脖子上的記者證,前后翻看了一下后又迅速放下,似乎有點生氣了。
果然他提高了聲音問我:“既然是記者,是不是就更應該懂這里的規矩,你偷偷溜進來算什么,你覺得在休息室這地方能有什么新聞嗎?信不信我現在就去舉報你?”
聽他這么說,我有點的害怕了,當然我不是擔心我自己,我是怕連累了樂樂,畢竟他看到的記者證上貼的是樂樂的照片,寫的是樂樂的大名。
我剛要解釋,突然眼前一亮,我的帽子被那人摘了下來,我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卻直接撞在了墻上。我抬起頭瞪大了眼睛,才發現那個人同樣瞪著大眼睛在盯著我。
他的眼神開始對我是充滿敵意的,隨后漸漸變得平和起來。其實我的感覺亦是如此,我見過眼前的這張面孔,第一次是在王優給我的照片上,第二次是在機場里,那個男孩給我的簽名照上,第三次是在體育頻道上,第四次,是此時此刻。
沒錯,那人就是雷鳴。
我不知和雷鳴對視了多久,就如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我心想,這反倒不如機關大炮來得痛快。
這時通道的門口有人進來,雷鳴一下子站到了我的身前,他的身高把我遮擋得很嚴實。
“雷鳴,你還在那干嘛呢?比賽快開始了,大家還等著采訪你呢,快點出來!”
“好的,教練,我馬上就去。”
雷鳴的教練走了之后,他轉身對我說:“你幸虧遇到我,不然就會被保安帶走。”
聽他這么說,我有點受寵若驚,只得勉強擠出個微笑說:“謝謝你啊,其實我偷偷溜進來是想……”
“我知道你來干什么,好吧我承認……”我還沒說完,雷鳴就這樣打斷了我:“那天在機場跟你搶硬幣的人是我。”
來之前,我可從沒想過,今天還有這驚喜,那一刻,我有點懵。
“啊?果然是你啊。”我沒忍住提高了聲調:“我本來是想跟你道歉來著,因為那天在雜志社的事,你知道你害的我多慘嗎,我被你那些球迷罵不說,我還沒了工作,工作……”
我越說越生氣,越生氣聲音就越大,雷鳴不得不把我嘴給捂住了,一邊示意我小聲一點。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如果那天我要是承認的話,說不好第二天會出現怎樣的新聞呢,我是為你好,其實我也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歉來著,那天我走后,心里也很愧疚,我也不知道那塊硬幣對你這么重要啊。”
我掰開雷鳴的大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聲音說:“你當然不知道那塊硬幣對我多么重要,還有,你要是真覺得愧疚的話,那天在機場里你就不該逃跑。”
“如果我不覺得愧疚的話,我剛剛就該把你交給警察。”雷鳴也不甘示弱。
算了,誰叫我現在是兔入虎穴呢,我先不跟他計較。
“那好,我暫且不說硬幣那件事。”我從包里找出雷鳴的籃球掛鏈,放在他面前說:“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還你這個的,我覺得這個對你也很重要吧。”說實在的,此刻我很不情愿把東西還給他。
雷鳴看到那個籃球掛鏈,先是一愣,沒等接過籃球掛鏈,就聽見有腳步的聲音在慢慢靠近,同時,有人在說話。
“雷鳴,你怎么還不出來,記者們都等著急了,你就算不接受采訪,不也得出去比賽嗎?”
因為那人出現得太突然,這下雷鳴和我都沒反應過來,于是只得瞪大眼睛看著那人同樣瞪大眼睛看著我們。那一刻,我下意識地往雷鳴身后閃躲,那個人胖墩墩的,皮膚黝黑,圓圓腦袋上頂著寸頭,看起來很溫和,但渾厚的嗓音讓人一下子想起了初中時校隊的教練。
果然他脖子上前戴掛著一個助理教練的胸牌。
“這姑娘是誰啊,什么時候進來的?”那個助理教練對我一臉的警惕。
“胖哥,她是我一朋友,正巧今天來這采訪比賽,我碰見了,就叫她過來敘敘舊。”雷鳴說起慌來也是很有自信的。
“朋友?”那個叫“胖哥”的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說:“叫什么名字?還是個記者?記者就算了,怎么還戴個紅帽子呢?”
他說這話我不愛聽,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反駁道:“記者怎么了,職業歧視啊?紅帽子又礙著你什么事了,難不成你喜歡綠帽子啊!”
說完我明顯感覺到胖哥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隨后他想都沒想就轉過身對著門口喊道:“大奎,大奎,領兩個人過來,這有個亂闖的記者,把她給我帶走!”
估計連雷鳴都沒想過,他的助理教練會這么干脆利落,這簡直沒給他留一點面子。
“胖哥,她真是我朋友,你千萬別把她交給保安。”雷鳴下意識地把我拽到他身后。
“雷鳴,我就全當你是好心,但她絕對不是你的朋友,恐怕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雷鳴頓時語塞,很顯然,他心虛,不過這是事實。
正說著,門口進來兩個比助理教練還胖一圈的胖子,穿著一身安保的黑色制服,一副很兇狠的樣子。
“胖哥是她嗎?”其中一個胖子開口道,并用一根短粗的手指頭指著我。
胖哥點點頭說:“帶走吧,看看她是哪個工作單位的,這種記者以后就絕不要讓她再進來。”
“胖哥,你別生氣,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我看架勢不對,趕緊把籃球掛鏈塞到了雷鳴的手里,并小聲地跟他說:“我數三個數就跑,你幫我攔住這三個胖子,之后我們就互不相欠了。”
“三,二,一……”
“胖哥,你看這是什么”雷鳴的一句話惹得那三個人都望向了他。
我瞅準時機,在兩個胖子之間的縫隙中鉆了出去,之后我就撒丫子地往外跑,我感覺到身后的保安已經在追我了。此時我已經逃到了通道門口,那正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我靈機一動大喊一聲:“雷鳴來啦!”那些記者一下子興奮起來,紛紛舉起照相機,咔嚓咔嚓地拍起來。
我順勢彎下身子,從那些記者們的腿邊穿過。待我走出人群后,正好看見樂樂站在球場邊上。
我連忙脫下衣服連同把記者證還給樂樂,跟她千叮萬囑的,叫她別把這件事說出去。樂樂仍舊一臉懵懂的樣子,邊點頭邊問我,沒事吧,姐。
我邊回頭觀察敵情邊笑道:“當然沒事兒,你姐我可是久經沙場的人,大風大浪地我見多了,沒事兒啊,你放心啊。”
這會兒那兩個胖子已經慢慢地擠出人群了,我拍拍樂樂的肩膀說:“快去采訪,別說認識我啊,我得先走了。”
我一溜煙鉆進了觀眾席里,看哪人多就往哪鉆,期間我還回頭瞅了眼身后的追兵,還好那兩個胖子身體沒我靈活,他們笨拙地左尋右探的,眼看我跑沒了影,之后拿起了對講機。
“大哥,咱不至于做得這么絕吧。”我心里低估道:“一定得快點離開體育館,不然一會兒該變成通緝犯了。”
連續周折之后,我終于看見了體育館的安全出口,這時,廣播傳來比賽正式開始的聲音。我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籃球場,我一眼就認出了穿著白色球衣的雷鳴,他與他的隊友站在球場分界線的左邊,正認真地等待著裁判將手中的籃球高高地跑向空中。
他的姿態讓我想起了駱凱。
時光就是有這么種神奇的力量,把一個人帶走,又帶一個與他相似的人回來。
只是時光啊,還是有點殘酷,明明走的那個人是與我那么的親近,為什么回來的這個卻離我這么遙遠呢?
轉而我才覺得自己很可笑,傻子啊,那明明就是兩個人,你在奢望什么呢?
籃球飛向空中的那一霎那,我跑出了安全出口,不巧卻與剛要進來的人撞個滿懷。我后退了一步連忙向那人說聲對不起,就在要走的時候,那人叫住了我。
“顏羽?”
我愣住了,轉念一想,在這里碰到熟人也很正常。
“是你嗎,顏羽?”
我轉身,看見了路先生,即使來看球賽,還是一身的西裝革履,重要的是他旁邊還站著個姑娘。
“啊,是你啊,真巧。”此時的場景讓我覺得尷尬。
“怎么,球賽才剛開始你就要走嗎?”路先生一臉平靜的樣子,讓我有點著急,我心想,我這哪是走啊,明明是跑啊。
“啊,這個,我突然有點急事,球賽就看不了了,我先走了啊,再見。”剛要轉身,卻又被叫住了,我心里默默地翻了個大白眼,轉而向路先生保持微笑。
“還有事兒?”我問。
路先生朝身邊的姑娘看了一眼,然后跟我說:“她是我表妹,是雷鳴的球迷。”
我向那姑娘點點頭,以示友好,誰知那姑娘很不屑地瞅了我一眼,然后跟路先生說:“誰是你表妹?我先進去了。”
路先生覺得有些尷尬,我趕緊說:“你也先進去吧,我真得走了。”
就在這時,我隱約看到路先生身后有兩個保安的身影,我嚇得沒來得及跟路先生說再見,轉身就跑了。我聽見路先生在身后喊我,也聽見那兩個保安在喊我:“站住,紅帽子,別跑!”
我趕緊把帽子摘掉,不就戴一紅帽子嗎,至于把我追得這么慘嗎?邊跑著邊找總館的出口,慌亂中我失去了方向感,慶幸我看到了洗手間的標志,我迅速地跑了進去,在門縫中我看見兩個保安跑過去了。我小心地打開門,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一個人給抓住了。
“松手!”我本能地反抗著。
“噓,別出聲,是我。”
我抬頭一瞧,是路先生。
“給,穿上我的衣服,把頭發散下來,我帶你出去。”
我按照他的方式做完后,路先生拽著我說:“沒事兒,你就正常地走路就行。”
路先生不愧是律師,遇到什么事都能鎮定自若,不慌不亂的,而且還能這么光明正大地帶著我走出了體育館,期間,我還看到了仍在苦苦追尋著我的保安。我心想,反正你們就只認得我的紅帽子,甚至連我的頭發有多長都不知道,我看你們能抓多久。
離開體育館后,我把衣服還給了路先生,跟他說了句謝謝。
路先生倒是一臉新奇的樣子問我:“你怎么回事,看個球賽都能被保安追得跑來跑去的?”
我無心跟路先生說起事情的經過,就隨便說了句:“本想要個雷鳴的簽名,結果跑錯地方了,讓人給發現了,我又沒有給他們構成什么威脅,是他們太小題大做了。”
“哈哈,沒想到你還能干出這樣的事。”
“嗯,是啊,我也沒想到。”我附和道。
沒想到路先生話鋒一轉,又說:“依我看,是他們覺得你不是雷鳴的球迷吧?”
我有點懵:“為什么?”
路先生指了指我手中的紅帽子,說了句:“雷鳴不喜歡紅帽子。”
又是紅帽子,剛剛就是因為紅帽子才被抓的,這會兒還要拿紅帽子說事,可能是因為這句話又激起了我的斗志,我順勢將紅帽子戴在頭上,對路先生說:“他喜不喜歡關我屁事兒,老娘喜歡就行。”
說完我頭也沒回的走了。走了一會兒我又回來了,我從包里找出二百塊錢放到路先生面前說:“這是上次欠你的一百塊錢,另外一百是利息還有你剛剛幫我的辛苦錢,我不想欠你的,希望你收下。”
路先生安靜地看著我,不去接錢也不說話,我干脆直接把錢塞到他手中,臨走前我又向他說了句謝謝,不見!
“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路先生的語氣還是很淡定,在我看來他是有點生氣了。
“不然呢?”我說。
路先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以身相許,怎么樣?”
“啊?”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隨口就很不淡定地來了句:“靠,開什么玩笑?總之,我們,呃,就這樣了,,我們互不相欠了,那個錢你收好,這風大,別刮跑了……”
我胡言亂語一通,最后匆忙地跑掉了,鬼才知道路先生的心理陰影面積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