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冬日是悲傷的季節。去年入冬后,我婆在早些年我爺、舅婆、舅爺相繼離開后,也到天國享受快樂去了。從此,我也成了沒爺沒婆疼的娃,結束了為人孫的日子。這一年來,我常常想起我婆及她對我的疼愛。
我爸我媽常說我爺爺那輩弟兄三個,唯我爺有后,我爸那輩弟兄兩個,唯我是男娃,我從小就被家人當做是頂門立戶的人。盡管如此,由于種種原因,我卻沒有理所當然地得到我爺、我婆、我姑和我碎爸的疼愛。我對我婆的印象好像始于那天,她坐在老屋前洗衣服,我從東到西時叫她,從西到東時又叫她,好像她是個遠客一樣。聽村里人說,我婆年輕時也是利索的人,不管啥時候到家里去都整整齊齊、干干凈凈。房前屋后,栽種不多的果樹蔬菜,也總是打理的有模有樣。
我家和我婆家隔著兩家,那年冬天早讀回家吃飯,我遠遠聽見婆叫我。等過去,她從碗里拿出兩個雞蛋塞我手里,讓快吃了。我沒多想就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個,有點噎,她急忙遞過水來。待我吃完一個,她說:“今你過生”。從那以后,每年冬天只要我在家都會被叫過去吃一次雞蛋。我一直以為我婆不關心我的學習,中考時候,因為要到遠處考試。我婆又煮了一手絹雞蛋,叫我過去拿著路上吃。那時候也可笑,聽別人說考前吃雞蛋,考試得零蛋,就沒敢吃。等考試結束后,準備去吃雞蛋,才發現雞蛋都碎了,到處都是破蛋殼,后悔不已。
我家蓋房子那年,因為我婆的老房子破舊,要在這房子后面蓋,可又沒其他地方住。先是拆了房子的屋頂,只留下她住的那個敞間。碎爸從西安回來,還是陪她在那老炕上睡了兩天。我知道,她不愿意看著老房子被拆,盡管已經漏雨透風。有天我看到她站在屋后半天不說話,我卻似乎明白她的心思。睹物生情,畢竟在里面生活了半輩子,說拆就拆,說沒就沒了。
我讀大學后,我婆就到西安和我碎爸住,既算碎爸盡孝道,又算我婆享清福。其實,我們誰都知道那哪是享福,農村人有幾個住的慣城市?學校離碎爸家特近,每到周末我都要去看我婆。她也總是想盡辦法把家里好吃的給我拿出來,在她們這些長輩眼里,給娃好吃的就是愛娃。就這樣,我被整整愛了好幾年。大二那年冬天舅婆去世,家人之前一點也沒說過病情,等我知道已經沒人了。我情感半天過不去,一路流著眼淚到碎爸家,婆見我不由傷情地說,人生來就是受罪的,死了也就解脫了,一邊又不住地給我擦眼淚。
婆疼我,我是知道的,我媳婦也是知道的。盡管結婚時間不久,她卻百般地愛著她的孫媳婦。姑姑看她帶來的杏子,她舍不得吃,等著我媳婦路過她的房門,遞給我媳婦,心里盼著啥時抱上重孫子。可人畢竟是老了,我竟沒有再好好看看她,突然發現頭頂頭發全部花白,日漸稀疏。
前年冬天,碎爸說婆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可能大去不遠了。翻過年稍好的時候,就把婆送回老家由爸和姑們照看。期間我回去過幾趟,婆已經癱在床上,啥都得人伺候,意識也不太清醒,只是天天聽她喊姑姑、碎爸和我爸的名字。一次,我過去看她,她讓扶她起來,靠著墻坐一會,不久又要躺下,才發現肩上已磨破。頓時,心里好不是滋味。流著眼淚,給她剪了指甲,可不曾料想那竟成最后一次。
去年冬日,我工作的地方寒氣逼人,靠著暖氣驅寒。剛交班回來,父親的電話就響了。家人是很少給我打電話的,每次他們電話來我都會把最壞的事想一遍,祈求不要發生。可這次還是來了,“你婆剛才升天了。”我強忍悲痛找領導請假,帶著妻兒回家奔喪。戶縣大地,冬日如眠,天地同悲。我深跪在婆的靈前,失聲痛嚎。“婆,這輩子我孫子就這么做完了?你能不能再醒一醒,我還沒來得及給你剪最后一次指甲,還沒來得及叫你一聲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一年了。我多少次想起我婆,想起她做的飯,想起她給我的果,想起她說過的話,想起她看著我吃飯的樣子,想起她對我及妻兒所有的好。婆,孫子真的想你,我多想到你的墳頭上香敬酒,忘情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