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道術 第一卷:東隅(二十五)

臥龍出山。襄陽守軍動向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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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山雨欲來

春天伴著重續泠泠的溪水到來。

臥龍崗的桃花開了,層疊交錯的粉白,將一向簡素的草廬綴上一抹塵世煙火氣。

葛顏二十二歲了,正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前的年紀。

之前整整一年,她幾乎就是在不斷“相親”中度過的,月英帶著她訪遍了宜城的親朋好友,挑了不少人選,可她就是沒一個中意的。

正在葛顏疲于應付“相親”攻勢時,臥龍崗又一次迎來了那三位不速之客。

那天的草廬異常寧靜,孔明和子衡居然沒吵架,光這一點就很詭異。

葛顏也難得閑在家中,跟著孔明在后院學防身術。

“如今外面天天打仗,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日后我又不能常護著你,還是多學點東西自保吧。”他如是說。

葛顏并不反對。變數往往就在一朝一夕間,即便以后真嫁人了,也不能老指望夫家庇護。

這點危機意識她還是有的。

就在那時,劉備一行再次敲響了草廬的門。這回他們順利地見到臥龍先生,雙方在廳里談了很久,直至天色將晚。

孔明未出草廬,已知天下三分。

當兩人談興已近尾聲時,葛顏一干屋外人從半卷的簾間看到,劉備站起身,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向這個比他小二十歲的年輕人跪了下去,深深一拜。

孔明也怔住了。仿佛命中注定般,他也緩緩跪于地。伏身的前一刻,他的嘴唇動了動。

葛顏覺得,她聽到了那兩個字。“主公”。

孔明出發前,月英為他準備了一份禮物,是一柄嶄新的灰黑色羽扇,扇柄上細心地掛了一只墜子——她親手做的。

他們一個遞扇,一個接扇,相對無言。

……

自孔明出山后,臥龍崗仿佛永遠定格在那安靜的一天,連桃花落下的簌簌聲都清晰可辨。

諸葛均沒了對手,整個人安靜得有些抑郁。葛顏百無聊賴地打理草藥,和月英每天做著重復的家務事。

幸虧家里還有一個嘰嘰喳喳的諸葛果。

許是覺得這么下去實在不行,月英提出讓諸葛均帶著葛顏去襄陽蒯家走一趟。

孔明曾告訴葛顏,他有一位胞姐在他們來到隆中前就嫁到蒯家,但剛過門沒多久就去世了。

所以,襄陽蒯氏也是諸葛家的親戚。

“蒯主簿的夫人楊氏與我有舊。”月英指的是蒯良的夫人,“她這個人啊,愛美至極,平時最喜打聽各種養顏妙方,顏兒不妨帶點草藥過去。咱們家雖清貧,親戚間的來往還不至疏忽。順便啊,我聽說蒯家也有幾個不錯的后生。”

月英的眼光投向了諸葛均,意思是葛顏一個姑娘家不方便提這種問題,還得他幫忙旁敲側擊一下。

所以這才是他們此行的重點吧……

“秋收將至,家里有我打理,你們兩個就放心進城,權當散心。顏兒人生地不熟,子衡你可要多照顧她些。”臨行前,月英將一大包禮物塞給他們,千叮嚀萬囑咐。

諸葛均不表態,他還浸在一種沉郁狀態中緩不過來,不知是因沒人斗嘴了,還是羨慕兄長得以一展宏圖。

……

一直到出了隆中,兩個同行人都沒講過一句話。葛顏與諸葛均本就沒什么感情基礎,唯一的聯結點便是孔明。

況且,諸葛均這小子大概叛逆期太長,除了和他哥斗嘴,平時對誰都愛答不理。

“呃……子衡啊……”葛顏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她的音量足以使他聽見,但諸葛均似乎故意不想理她。

這種氣氛真是尷尬到想撞墻啊……

葛顏咳了聲嗽,想裝作什么都沒發生。

就在她試圖努力挨過這段窘境時,諸葛均的聲音慢悠悠地飄過來。

“表姐有什么事嗎。”

他面色如常,甚至都沒看她一眼。葛顏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呃……這個,等會兒到了蒯家,能不說我是誰嗎……”

“為什么?”

“因為……因為……”

還不是因為相親太煩啊。

“表姐這是為難我。”諸葛均刮了刮鞋子上的泥點,“到時女眷們問起來我該怎么說?總不能說你是我哥的侍婢吧。”

葛顏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這家伙在想什么……

“你……你就說我是你們家遠房親戚,因戰亂來投靠。”她不想跟他計較,胡亂編道,“這次跟你過來,就是要特意給楊夫人推薦美容偏方的……反正,反正別提那相親的事……”

見諸葛均面有疑色,葛顏換了副語重心長的口吻。

“子衡,你相信我,那種場面經歷一次就夠了。何況我都身經百戰了……”

諸葛均沒有言語,神情似乎沒初始那么戒備了。被人嘮叨的心情他可是感同身受的很。

……

半個時辰后,襄陽城出現在二人眼前。

他們是從西城門進去的,與上一次來相比,城門守衛多了不少,不僅盤查比平時更加嚴格,連城樓上都多出了巡邏站崗的人。

“奇怪啊。”諸葛均發出一聲疑問,“襄陽城的士兵也太多了。”

襄陽雖是荊州重鎮,但如今北面曹操有南下之意,東南面的孫氏家族又與劉表有仇,因此除開一支常駐江陵的軍隊,剩下的一部分駐守襄陽之北。

另一部分則因江夏太守黃祖開春時被孫權所殺,由大公子劉琦領去替補其位。

留在襄陽的常備軍并不多,他們著統一的土褐色服飾,直接聽命于荊州牧。

眼下守城士兵不僅激增,而且服色參差,混進了一些雜七雜八的顏色,顯然是從其他地方調派過來的。

“這幫人想做什么……”他若有所思。

今年八月份,也就是孔明出山后五個月,荊州牧劉表病逝,可正式消息傳出來時已近九月。

期間襄陽城防已有緊收之勢,二公子劉琮在蔡氏一族操縱下繼位,大公子劉琦據說此前想探望病中的父親都被攔在外面。

經過一系列嚴苛檢查,除了兩罐酒被扣下,他們總算進了城。

諸葛均帶領葛顏一直望城東走,路過一間巷中酒肆,兩個荊州兵正端著大碗對飲。

“小人得志!什么東西……”

戾氣沖天的抱怨,伴隨著木碗摔在桌上的聲音,直飄進過路人的耳朵。

諸葛均疑惑地停下腳步,只見那人的同伴頗為警惕地盯著他,而出聲抱怨的人則將目光投向大道上的兩支隊伍——那些軍士并不穿土褐色衣服。

他遙遙看去,認出了蔡瑁的部曲,另一部分人數不菲的隊伍他卻不太清楚。

身為蔡夫人的兄長,蔡瑁在劉表還未去世時便從南郡回來,于情于理無可厚非。

但照目前襄陽城的反應看,他們一方面要保住劉琮這顆家族利益的果實,防備大公子劉琦造反;另一方面很可能也嗅到曹操南下的動向。

畢竟這種傳聞自劉表病重之時就從未斷過。

奇怪的是,若真要抵抗曹軍,為何進城以后也沒見有軍隊開出北門增援新野、樊城,反是一副要把兵全鎖入城中的模樣。

這分明是還沒正面交鋒就想著閉門不出啊。

此時,兩人已來到蒯家門口,下人正進去通報。

“你想到了什么?”葛顏推推有些出神的諸葛均。

“有大事要發生了。”他皺著眉頭,一貫傲然的神色陷入沉思,突生幾分孔明的感覺,“不是什么好事。”

總之,他們現在不宜在襄陽城久留。可既然來了,看到了這個場景,他總想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事。

此刻,諸葛均一反出發前的頹態,他蟄伏已久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了。

下人先將他們引到楊氏處。諸葛均按先前說好的辭令介紹葛顏,只字未提“看人”、“相親”之事,讓葛顏松了好一口氣。

接著,葛顏被留在楊氏身邊閑話,諸葛均則被帶到前廳。

令他沒想到的是,等待他的不僅有蒯良,還有蒯越。

“異度兄?”諸葛均有些愕然。

蒯越不是該在章陵任上嗎,怎么也跑到襄陽來了?

他突然想起街上另一群叫不上名的士兵。那大概就是蒯越的部曲了。

“子衡別來無恙啊。”蒯越上前行一禮,請他入座,“上次見面,你還未及冠呢。”

諸葛均抱拳草草施禮,腦子卻在飛速轉動。

蒯越是鐵桿的親曹人士,如果說蔡瑁的出現還讓他有所猶疑,那么這個人就是把結論做板上釘釘。

八年前官渡之戰時,正是他極力勸說劉表結交曹操,甚至直接投降曹氏。

雖然建議沒被采納,但劉表也沒有響應袁紹的請求及時出兵援助,如此在官渡戰場最關鍵的時刻,曹操幾無后方之憂,間接為其勝利提供條件。

難怪襄陽城防只進不出,這群人不僅準備完全隔離遠在江夏的劉琦,還已經打定主意要徹底親曹。連守城衛兵都做了手腳,看來劉琮也早被他們控制于手。

襄陽發生了這些事,一水之外的樊城有消息嗎?

諸葛均到底年紀還輕,加之性情強烈,不如孔明懂得掩飾,當下臉上就寫滿了豐富內容,一只手把那可憐的茶杯都快捏碎了。

“子衡不喜歡寒舍的茶嗎?”蒯越微笑地看著遲遲不見動作的諸葛均。

諸葛均回過神,察覺到自己失態。

“異度兄怎么突然從章陵回來了。”他并不打算拐彎抹角。

“景升物故,我等特來吊唁。”

諸葛均笑了。奔喪至于帶這么多人嗎,現在的章陵基本被成一個空殼。

“令兄近來可好?”一旁的蒯良突然問道。

“家兄自往樊城后,還不曾得到任何消息。”諸葛均漸漸從初始的錯愕中恢復,他輕笑一聲,“不過,我看他這回是選錯人了。”

“哦?此話怎講?”蒯良的身體微微前傾,“臥龍的眼光又怎會出錯。”

“人無完人,孰能無過。二位也別再賣關子了,這個劉備劉皇叔是死都不會降曹的。如此,還不算看錯人嗎?”

此言一出,全場無聲。

蒯良依舊保持著前傾姿勢,眉頭緊鎖,似在消化這話里的內涵。蒯越則抿起嘴,仔細端詳著諸葛均,眼神曖昧。

見他們如此,諸葛均一口氣飲盡杯中茶水,旁若無人地長嘆一聲。

他知道自己的話已成功引起蒯氏兄弟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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