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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有殷天乙湯孫師虎父
對春秋時期魯國以及其他邦國諸卿排序的長期分析給我們提供了足夠的素材,以支撐對《周禮》(也稱《周官》)中所記載的六卿分工進行重新思索。按照《周禮》的說法,周代從王廷到諸侯國的官僚制度都大致按照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馬、秋官司寇和冬官司空這六大體系來劃分:
當然這個排序中一個最顯著的問題在于漢武帝年間河間獻王劉德從民間征集此書時,關于司空部分的記載已經散失,只得以考工記補之,因而司空被降為冬官。事實上幾乎所有《經》、《傳》中涉及諸卿排序的記載中,包括司空在內的“三有司”地位都是明顯高于司寇的:
除此之外,成書于戰國至西漢的《周禮》其實仍有另一個重大缺陷,即對“天官冢宰”部分的理解有失偏頗、悖離了這一身份所對應職務的本質。當然這個缺陷的產生是跟戰國時期各國不斷發生官僚制度改革帶來的混亂造成的,使得《周禮》的編纂者難免盲人摸象,將從各種復雜來源匯集的信息結合自己的臆想和理解糅雜在一起,給后世制造了一定程度的誤導。盡管如此,《周禮》仍然提供了相當豐富的先秦時期諸侯國官制參考模型,極大便利了后世的研究工作。
我們來看《左傳》中唯一一次正式提及“冢宰”這個概念的記載:
……子皮戒趙孟,禮終,趙孟賦《瓠葉》……穆叔曰:“趙孟欲一獻……及享,具五獻之籩豆于幕下。趙孟辭,私于子產曰:“武請于冢宰矣。”乃用一獻……(左傳.昭公元年)
此處晉正卿趙武(文子)以第三人稱角度將鄭之“當國”罕虎(子皮)稱作“冢宰”。按照鄭國卿制,“當國”者即上卿:
……秋七月,楚子囊、鄭子耳伐我西鄙……孟獻子曰:“鄭其有災乎!……其執政之三士乎!”……于是子駟當國,子國為司馬,子耳為司空,子孔為司徒……(左傳.襄公十年)
可見仲孫蔑(孟獻子)所謂鄭“執政之三士”為“當國”公子騑、司馬公子發和司空公孫輒。在當年(鄭簡三、魯襄十、前563)發生“西宮之難”后,原司徒公子嘉(子孔)一舉登為“當國”:
……子孔當國,為載書,以位序,聽政辟……(左傳.襄公十年)
而同一時期鄭國除了六卿之外還有大宰一職:
……九月,諸侯悉師以復伐鄭。鄭人使良霄、大宰石?如楚,告將服于晉……(左傳.襄公十一年)
舊公族出身的石?地位顯然距離穆族出身的“冢宰”公子嘉(子孔)相去甚遠,連他自己也在后來與楚人的溝通也中承認:
……鄭良霄、大宰石?猶在楚。石?言于子囊曰:“……今楚實不競,行人何罪?止鄭一卿,以除其偪,使睦而疾楚,以固于晉,焉用之?……(左傳.襄公十三年)
可見只有當時的司馬良霄才是那“一卿”,而大宰在鄭國只是上大夫,因此冢宰和大宰所指的對象至少在春秋時期是完全不同的兩類身份。前者指“當國”或者諸卿中地位最高者,而后者只是掌管公室勤務諸宦之長。
但是在《周禮》當中,《天官冢宰》一章明顯混淆了“冢宰”和“大宰”這兩個稱呼的職權范圍:
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天官冢宰,使帥其屬,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國……(周禮.天官冢宰.敘官)
在總述部分確實是按照“當國”或者上卿的責任來描述的,但是在后續介紹其下屬的部分則完全是圍繞大宰展開的:
……治官之屬:大宰,卿一人;小宰,中大夫二人;宰夫,下大夫四人;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府六人,史十有二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宮正……宮伯…… 膳夫……庖人……內饔……外饔……亨人……甸師……獸人……漁人……鱉人……臘人……醫師…… (周禮.天官冢宰.敘官)
按照這個介紹,大宰的下屬多是些管理宮廷雜務的人員,沒有涉及任何軍國大事的可能性。這里將大宰定為“卿一人”明顯是有問題的,真正的卿只能是“冢宰”,不過在后文具體介紹大宰的工作內容時就再次切換回到“冢宰”而非大宰了:
……大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一曰治典,以經邦國,以治官府,以紀萬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國,以教官府,以擾萬民。三曰禮典,以和邦國,以統百官,以諧萬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國,以正百官,以均萬民。五曰刑典,以詰邦國,以刑百官,以糾萬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國,以任百官,以生萬民……(周禮.天官冢宰.大宰)
可見《周禮》的編纂者在整理六官的定義時明顯犯了一個嚴重錯誤,混淆了大宰和冢宰兩個身份,把關于這兩項職責交給同一個人來承擔了。當然除了鄭國和《周禮》中的描述外,其他邦國也同樣存在這兩個概念的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