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說》?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囡囡呀不要調皮
坐下聽聽阿婆說
這個季節天氣轉涼地上雨水多
囡囡呀不要驚慌
過來聽聽阿婆說
睡個覺雷聲過后就能看云朵
囡囡別怕
囡囡別哭
快快睡咯
你靜靜聽首歌
蛐蛐輕些
靜靜安歇
月兒圓喲
你乖乖呀抱阿婆
風鈴呀輕響鳥兒輕唱遠處誰在和
親了彩虹驚了云朵
我已成歸客
囡囡呀你會長大會走很遠會覺得累了
只要記得河婆話“阿婆”怎么說
囡囡呀你會困惑
慢些腳步別忘了
慢慢地你會明白丟了的是什么
人生路本就是場獲得與失的選擇
迷路時想想當年阿婆怎么說
回頭看看
雨水過后
云彩很多
來吧 阿婆幫你偷偷摘一朵
等你老了
阿婆走了
你要記得
把這鄉音教會娃兒怎么說
把這鄉音教給你的囡囡喲
回頭看看
雨水過后
少了冷漠
來吧 阿婆等你還在那村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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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我出生的時候，全家最開心的是外婆。我問為什么，媽媽說因為舅舅生了哥哥，外婆希望媽媽生一個女兒。所以我出生的時候，外婆最開心。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外婆總會對我說，你媽媽像她外婆，你就像我。那個時候會覺得，像外婆多好啊，在外公外婆家里總是外婆說了算的，那么我以后在我的家里也可以說了算。
外婆對我又總是那么好，媽媽不想讓我養的狗，外婆會接過去養；哥哥欺負我的時候，外婆會罵哥哥替我出氣。外婆也不會像爺爺奶奶那樣，因為我是女孩兒就比較偏向哥哥，不管買什么好吃的，好玩兒的，我和哥哥都是平分的。
我甚至覺得外婆對我比對哥哥還好，哥哥還挨過打呢，外婆卻連罵都沒有罵過我。
那個時候，每周五，我們一大家子都會齊聚在外婆家里吃飯。外婆家在六樓，常常我們還在四樓的時候，家里的“來福”就會提醒外婆給我們開門。
小時候，外婆給我講了好多好多道理。
外婆說，女孩子要堅強，絕對不可以輕易掉眼淚，就算哭也不能在別人面前哭，讓外人看輕了。
外婆說，你長大了要對你爸爸媽媽好，你看現在爸爸媽媽怎么對我們的，你以后也要那樣對爸爸媽媽。
外婆說，我們享得起福，吃得了苦。
外婆說，妹妹以后長大了也要出國，見世面。
外婆從來不燒香拜佛，外婆說，你看那些有錢人，在廟子里花大價錢燒高香，求菩薩保佑，出了廟子，殺人放火什么壞事都干，做人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漫天神佛都能看到的。
那個時候，每年清明，中元，外婆都會帶著我給去世的親人燒紙。外婆說，這些習俗還是要守的，以后我死了，你也記得給我燒點紙錢，不為別的，就是一個念想。
外婆說了好多好多，我聽得懂的，聽不懂的，我也就那么記下了。
可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和外婆就不親了。可能是在我知道了一些“大人”的事情之后，可能是我漸漸長大了，可能是從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好像不是外婆了。
外公去世的時候，我雖然還小但也明白了死亡并不是像媽媽說的，外公只是睡著了。
在外公的葬禮上，外婆表現的如同她教我的那樣堅強，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但是，外婆的堅強和整個氛圍顯得那么格格不入，帶著一種不近人情的冷漠。
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就開始輾轉地住在我家，或是舅舅家。然后無休止地和媽媽，舅舅吵架，歇斯底里地指責兒女不孝，和家里的親戚抱怨自己生活的不幸。
可明明就沒有啊，媽媽和舅舅明明對外婆很好的啊。我和外婆賭氣，發脾氣的時候，媽媽會狠狠地罵我。雖然平時上班很忙，沒辦法每天回家陪外婆，但我們家出去旅游，媽媽都會堅持帶上外婆。
我覺得我不認識這個外婆了，她好像不再是那個牽著我的手，告訴我要堅強的外婆了。
我開始厭煩和外婆單獨在一起的時間。我開始覺得我的家是我，爸爸，和媽媽的家，外婆就像一個不識時務的外來者，為什么要指指點點我們家的生活。
我還很不能理解，外婆老和媽媽吵架，為什么我們一家三口出去旅游的時候，媽媽總會執意帶上外婆。
我哭著問媽媽，我們出去玩，為什么要帶上外婆？我不想和外婆一起出去，我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出去旅游。
每次我這樣說的時候，媽媽都會很生氣地罵我，然后跟我說，“不管怎么樣，她是我媽”！
2009年的圣誕節，外婆中風了。
躺在病床上的外婆全身插滿了管子，整個人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虛弱。
我明明上周還見她好好的，精精神神地遛著狗，打著麻將。
我分明覺得她下一秒就能坐起來，點支煙，然后對我說，“妹妹，放學啦”。
但外婆再也沒能坐起來，再也沒有清楚地跟我說過一句話。
那場中風帶走了外婆的健康，也好像帶走了那個附在外婆身上的惡魔。
我看著戴著呼吸儀，躺在重癥監護室的外婆，突然想起了小時候有段住在外婆家的日子。
每天晚飯后，我，外婆，外公會坐在客廳里看新聞聯播，天氣預報，焦點訪談，我總會在東芝動物園快要結束之前睡著。那時候是夏天，外婆會輕輕地，為我打著扇子，然后在電視節目結束之后，叫醒我，洗漱睡覺。
疾病好像帶走了所有的不滿，怨懟，和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之間也會有的嫌隙。
大家都開始意識到，外公去世之后外婆的所有作為都是不正常的。醫生說，外婆這幾年有嚴重的抑郁癥。
那個時候，我們對抑郁癥的知識少之又少，除了在電視上看到過有明星因為抑郁癥自殺之外，沒有人把外婆的無理取鬧和抑郁癥聯系起來過。
到現在，外婆還在不間斷的服用抗抑郁的藥。這些藥雖然可以穩定外婆的情緒，但同時也在侵蝕著外婆本來就因為中風而迷糊的意識。
在外婆癱瘓的這幾里，媽媽和舅舅把外婆照顧的很好，但也無法阻止她越來越不清楚的意識，和漸漸衰竭的身體。
外婆最近身體很不好，老住院。醫生說，一個癱瘓這么久的老人有現在的身體已經很不錯了。但醫生也沒法保證外婆能撐到什么時候。
我開始會害怕，等我下次回國的時候，外婆會不會已經不在這張床上了。
在外婆癱瘓的這幾年，我常常懊悔自己當年的不懂事。
現在想想，就算是外婆精神狀態最不好的那幾年，她對我也總是好的。她知道我不愛吃她炒的菜，每周末我從學校回家的時候，如果爸爸媽媽不回家吃飯，她都會去給我買我愛吃的廖記棒棒雞。
那時候，外婆總是叮囑我吃飯的時候不要喝水，少吃涼的，我卻總嫌她啰嗦，嫌她煩。
在她剛癱瘓的那幾年，她還能清楚說話的時候，她總會跟媽媽說，要把別人送的牛奶留著拿給我。她知道我那時候的習慣，每周都會拿一箱牛奶去學校。媽媽都會笑她，說妹妹現在都出國了，等她回來這些牛奶都壞了。但她還是會在清醒或不清醒地時候，讓媽媽把牛奶帶給我。
現在我每次去看外婆的時候，她已經有點認不出我了，每次就算盯著我看很久，也認不出我就是“妹妹”了。
也許外婆的記憶中的我永遠都停在了我高中的那個樣子，那個戴著眼鏡，留著西瓜頭的小姑娘才是她的“妹妹”。
外婆以前總說，寧愿死了，也不要癱瘓在床麻煩兒女，生不如死。偏偏天不遂人愿，一輩子心想事成的外婆，偏在這件事上得不到圓滿。
我常常想，外婆要是依然健康多好啊，那我本科畢業的時候，她也能和爸爸媽媽，舅舅舅媽一起來美國參加我的畢業典禮了，看看她從小疼愛的妹妹沒有讓她失望，如她所愿的長成了一個堅強的女孩。
偶爾走在那條燈光昏暗的老街上，有老人帶著孩子回家，都好像那年夏天，外婆帶著我，我騎著我的四輪小自行車，從家里練完鋼琴和外婆一起回她家。
我在前面喊著，外婆，外婆，快一點！
外婆在后面追著，妹妹，妹妹，慢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