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正七年 ?雍王府
下了七日的雪終于停了,窗外是皚皚白雪,銀裝素裹的世界格外平靜,猶如紛亂的朝堂經過血煉之后變得平靜。該死的不該死的皆死了,雪掩蓋著血水,就似要掩去了罪惡一般。待日出之后,那與雪融為一體的罪惡似乎也會裊裊騰空,帶著一切的冤孽歸去。
“吱呀”封閉已久的門終于開了。
冰雪反射著日光透入黑暗中,霧氣中透著塵埃在半空中沉浮。
“啊。”來人驚呼一聲。眼前大理石地面上躺著一個冰肌美人,如瀑長發(fā)四散著,她雙眼緊閉,唇微啟已是慘白,白皙的脖頸嵌著一條已干涸的暗紅血色,蔓延至地面,開出一朵衰敗的紅蓮。
那人幾步走至女子身邊,緊了緊眉,蹲下身探了探女子的鼻息,顯然是沒有氣了的。那人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 ,起身道,“將秀姑娘送去清理入殮”
說罷,便有幾人應聲低首躬身而入,那個美麗的女子最終也不過是成了美麗的尸體,而這個與他癡纏一生的男子最后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自古無情帝王心。
她終于看清了那個男子,他穿著冰冷的盔甲,手握長劍,滿臉交替著血痕與污漬,一雙眼睛似狼一般發(fā)著綠光,又似老虎一般四處張望。
他看見她了,他看見她了。
她嚇得縮成一團。
他向她走近了,一步又是一步。
她顫顫發(fā)動。
“晼晚”他喚道,一雙眼不知何時已變得溫情。“晼晚。”
“妹妹”
安定睜開眼,眼前一人身著紅衣,頭系紅繩,一雙眼皆是疲憊,見她醒來,暗淡的雙眼似透出一些光來。
“三哥?”安定一瞬間失神,以為是夢魘。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赫連玊道。
安定眼神流離,才從混沌中清醒起來,她坐起,長發(fā)散在身邊,襯著她臉更為蒼白、楚楚可憐。
“你陪了我一夜?”她道。
他頓了頓,垂下頭,不去看她,久久才答道,“不……不,我剛剛來。”
安定遲鈍地往后靠去,雙眼渙散望著眼前的幕簾,心中不知是和滋味,“哥哥新婚燕爾,暖床軟榻,怎么舍得來我這寒屋陋室來。”
安定的話如針一般一針針刺在他的心上,赫連玊抬頭看她,眼里似有霧氣,而安定的眼里卻只有刺骨的寒冷。他突然覺著這樣或是一只不錯的結局,可他任在在心中嘆了口氣,又似乎是給自己打了打氣一般。他伸出手,久久才覆道安定的手背上。
安定下意識的回首看他,雙眼焦急尋覓,就似兒時捉迷藏時,她不知他在何處等她,她生怕再也找不到他了,而這次他明明就在身邊,她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赫連玊心中一痛,他知道無論自己如何割舍,如何決心,他都是放不下他……的妹妹。
“哥哥,不要可憐我……我……”要你愛我,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可是他們兩人心中都知曉。
赫連玊收了手,良久才低頭一笑,道,“昨日聽說你去見了你嫂嫂。”
安定的手一躊躇,別過頭道,“是。”
“真是不讓人放心,明知道自己花粉不耐受還要執(zhí)意泡花瓣澡。”赫連玊故作輕松地說,那時他想起了揭開紅蓋頭的那瞬間,那張臉不斷在他眼前盤旋盤旋,他幾乎不敢相信在自己身邊的人會是她,他知道他一定是喝多了,一定是喝多了。
“我就是喜歡這味道……”她道,“哥哥,你喜歡嗎?”她的眼睛像是鷹一般望著他,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一樣。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嫂嫂身上便是這個味道,哥哥應該……”
“夠了。”赫連玊喝到,下一瞬間他便意識到自己失了態(tài),立刻軟聲道,“我的意思是……”
“公主,魏王”阿彥進來道,“魏王妃到。”
赫連玊與安定四眼相對。
安定道,“是你把她叫來的?”
“我……”
赫連玊還未回,便見一個女子緩緩而來,她福了褔道,“王爺,公主。”
“不必多禮。”安定道。
“王妃怎么來此?”赫連玊道。
“臣妾聽說公主病了,所以來看望。”房黛玥微微低頭,輕聲回著。
“王妃有心了。”赫連玊道。
“公主與王爺最為要好,臣妾自是應該。”她微微抬首與赫連玊四目相對,細嫩的兩頰上浮起兩片紅暈,她立刻低下頭去,唇瓣含笑 ,一副嬌羞美人的姿態(tài)。
“哼”安定突然一笑,赫連玊立刻回頭看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沒有”安定笑道,“我只是覺著有趣。”
“有趣?”赫連玊下意識覺著她會說出什么令他難堪的話來,而房黛玥也正抬著頭一臉糊涂地看她。
她笑得更甚,幾欲笑出聲來,道,“我是說你們倆,昨日成婚,溫存一夜還不夠,今日還來我這兒你儂我儂”她止住了笑,話里透著尖酸,眼里只盯著赫連玊,赫連玊要怒了,她想。她又繼續(xù)道,“是不是我這宮里,似冷宮般冷清寂寞,特來一起幫我暖暖。”說著她伸手握住了赫連玊的手 ,眼眶變得潮濕,原先的尖酸變得委屈可憐。
赫連玊突然想起大婚前一日,他在城門上看著她穿著單薄的紗衣披散著頭發(fā),不斷地抽動著馬鞭。他就那樣站在上面看她,而她太想找到他了,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肯 。她終是找不見他的。
赫連玊原本發(fā)怒氣早已煙消云散,對他的這個妹妹,他無計可施。
房黛玥似懂非懂地看著眼前的兩人,房間里太安靜了,讓她沒來由地覺著難堪,良久她才擠出一絲笑來道,“公主若是怕孤獨,便可以時常來魏王府坐坐,或是臣妾也可以來陪你您。”
聽罷,安定側目看她,久久不言,眼神奇怪。
房黛玥心下覺著自己說錯了話,卻又不知是哪里錯了,著急忙慌的看向了赫連玊,她的丈夫,這個只認識了一天的男人。
“王妃是關心你”赫連玊道。
“我知道,我謝謝她。”安定看著房黛玥如是說。她又回頭對赫連玊道,“哥哥,我昨天作了個夢,我夢見……我死了。”
“別怕,那只不過是個夢。”赫連玊道。
“我不怕死,我怕一個人”
“不會的,以后安定會嫁人,會有孩子”
“臣妾告退……”房黛玥小聲道,可是面前的兩人絲毫未有感覺,她緩緩退出房間。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