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之后,西北四郡捷報頻傳,至夏,便傳得大軍將敵方已趕至它國郡百里之外,攻下了邊關要地。皇帝大喜,赫連玊還未歸便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最新的分封與嘉獎 ,恩及妻兒,那房黛玥便晉升了三品誥命夫人 ,而那尚在襁褓的小皇孫也得了一對罕見望龍霜雪玉,還命禮官大辦生辰。如此恩寵,秦王府內饒是百天門客不絕。
于此同時 ,朝內依舊出現的不同的聲音,如今西北戰事已定,是點到為止還是乘勝追擊,各派大臣各懷鬼胎 ,一股暗流在朝堂里緩緩涌動起來。
“呀”阿彥匆匆從門口進來,還未來得及合上門,便先抽了腰間的云絹將安定的緩緩冒出血珠的指尖包裹住。潔白的云絹立刻染了一片血色。“怎么心神不寧的,繡這個面就已經扎了好幾次手了。”
安定癡癡的望著自己受傷的指頭 ,半晌才抬頭望向阿彥道,“我讓你繡的可完成了?”
阿彥合上門 ,回頭道 “快好了”便取了自己的繡籃,將繡品給安定看。阿彥的繡工是極好的,她倆一同開工,如今阿彥云錦上的小老虎已是有了模樣,而她的卻只有一半的腦袋 。
“真好”安定道。
“奴婢便就是打小學的,公主何苦來傷了手,廢了眼,不如就好生休息,讓阿彥來就是了。”
安定搖了搖頭,將阿彥的繡品放回她的繡籃,又仔細端詳起自己的繡面。
“公主如此心血,小皇孫一定會感念的。”
安定聽罷竟噗嗤一聲笑出來,道,“那個不曾記事的嬰孩懂什么呢?”
阿彥啞然,又聽安定道,“罷了,若是繡不好就不繡了,就用你的,還更體面。”
“……”阿彥頓了頓,又望了望自己的繡品道,“公主本來就不用這樣費心,撿些鮮有的玩物送上不就好了。”
安定咬了咬嘴唇,微微皺了皺眉道,“畢竟是三哥的孩兒,這些年,應該也大了,我竟一面還未見過。”
“公主是與王爺的情分,而那孩兒卻是斷了公主與王爺的情分,從未上心,如今何苦上心,公主不如顧念好自己,為自己打算一下……”阿彥說著突然噤聲,走到窗邊,推開一點往外探看,見無人又走回,蹲到安定身邊,小聲道,“公主不該再如此下去了,您為了王爺已經足夠了,如今王爺在家已有妻兒,在野又有權勢,公主難道覺著,待王爺回來之后,你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阿彥……”阿彥的話如同涼水從安定頭上澆下,她急促地想阻止阿彥說下去,阿彥卻握住了安定的手,阻止她的打斷繼續道,“公主,您想在樂家待一輩子嗎?您才19歲呀!”
不過幾日便是秦王世子的生辰,安定本不愿去,奈何皇命難違。她特待吉時將至才入府,堂內一眾女眷皆起身拜禮。
“公主”房黛玥見安定進來便立刻上來,兩人互相拜了禮,便聽得房黛玥道,“公主可來了。”
“嫂嫂有禮,今日本是小世子生辰皇族眾人皆至,安定哪有不到的道理。”說著有偏了偏身道,“這是安定的一點心意,希望小世子福壽安康。”
房黛玥望了望阿彥手中的錦盒,笑容滿面的模樣道 “公主所贈畢是極好的”說罷便回身喚了后頭正隨著奶娘玩耍的錦衣孩童,連連招手道,“桓兒,桓兒,過來,見過你姑姑。”說著又回身對安定道,“桓兒長的這樣大公主還未見過吧!”
一時奶娘已牽著赫連桓的手過來,安定呆呆地望著那個含著手指的孩子蹣跚走來,那孩子聽到了母親的呼喚,雙眼正咕嚕咕嚕地望著她們那處尋覓 ,走近一些感覺到母親在身邊立刻就吚吚啞啞的笑了起來,撲倒在母親懷里。
“桓兒,又淘氣”房黛玥一把抱起懷中的孩子,道,“快見過姑姑,安定姑姑。”
說著便見那孩兒果真探過腦過來,仔細打量著安定,一時便笑瞇瞇地,忽又害羞似的藏入母親懷里。
“小世子是害羞了”奶娘道。
“誒呀,我們桓兒看見姑姑害羞了,姑姑太漂亮了是不是是不是……”房黛玥逗了逗赫連桓,赫連桓又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安定望著那孩子也不知覺地露出笑容,她取了阿彥手中的錦盒,道,“恒兒……”她試探道。
房黛玥見安定有意與赫連桓親近便立刻對赫連桓到,“桓兒,姑姑叫你呢?來。”
赫連桓在房黛玥的引導下,又望向安定,安定不懂如何對待小孩,只是望著這個與三哥有幾分相似的眉眼的孩子又忍不住想做些什么。她取出錦盒中的一世平安的玉髓小心的遞給赫連桓。赫連桓望了望安定又望了望安定手中漂亮玩物,便探出小小的肉手,從安定掌心一把握住玉髓,開心地在半空中舞蹈起來。
“哇,姑姑送的真好看對不對,桓兒真開心對不對……”房黛玥又逗了逗赫連桓又對安定道,“公主要不要抱抱我們桓兒……”話未完便見一侍者上前在她耳邊道,吉時到。二人相視一笑,房黛玥便將赫連桓抱給了奶娘,領著安定往主席坐去。
赫連桓的生辰雖得到皇帝的大批,特需盛辦,而房黛玥也未操辦地極致奢華,菜色皆往精巧處選擇,飯食間的娛樂也多往豐富中尋覓,府內裝扮熱鬧卻不奢靡。
安定本擔心那赫連圭又回趁機得空來尋她,卻見他被一伙人牢牢地圍住灌酒饒是脫不開身,安定吃了半場便尋了由頭出了席,待一會子她便打算回去同房黛玥說了便回了。
秦王府依舊與老時一樣,未曾變過,她太熟悉這兒如同熟悉她的公主府一樣。出了人聲鼎沸處,入了靜謐,一下子又似回到了從前,卻再也回不到從前。這個夏夜,她比以往都要清醒。
走著,便入了他們從前玩耍過的院里,房門上依舊留著她從前破壞的痕跡,赫連玊總是佯裝生氣說要修理她,最后卻是舍不得地連門上的痕跡都未填平。
她呆了呆, 便見一丫頭從屋里出來,見到安定立刻行了禮,道,“公主,可是來看小世子的。”
安定頓了頓才回到,“小世子?小世子住這兒?”
“是的,奶娘休息了,茹姑姑正在里面逗小世子呢?”
安定望著門口,似乎就可以看見茹兒逗著赫連桓的模樣,如今秦王府已有了女主人,也許陪伴赫連桓長大會是茹兒最好的選擇吧!
“公主可是要入內”那丫頭見安定不語,便詢問道,又見阿彥示意她下去,便行李退下了。
阿彥走到門前 ,微微推開一點門縫,那屋里的燭光便往屋外透了出來,茹兒依舊是從前的模樣卻少了往年的嚴肅,眉眼間多了一份慈愛,那小世子在她懷中玩鬧嬉笑饒是比在房黛玥的懷中還自在。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赫連桓出生后的這幾年恐怕她比房黛玥更加疼愛這個孩兒。
“公主,要進去嗎?”
安定眉眼微垂,微微一嘆,搖了搖頭,便離開了。
阿彥合上房門,幾步跟上,離了遠了才道,“公主為何嘆呢?茹兒姐姐與小世子相處的多好呀!”
安定緩緩道,“終究不是自己的孩子……”說著她頓了頓,又回首道,“只要她這顆心是托付對了人才好……”說著她又頓了頓,她自己又何曾托付對了人,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已然走到了死巷,之后的路她再不回頭,便會撞得鮮血淋漓。
“公主”阿彥猛然抓住安定的手,安定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她才回過神,眼前便是水池,那個她從前玩鬧過的水池一個不小心也會成為取了她性命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