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束束燦爛的焰火在白日的天空里綻放,會形成一種什么樣的色調?藍灰色,灰白色,帶點微弱的黃色光暈,怎么看怎么都是一種“不自量力”的色彩,在光天化日之下,焰火的光環怎么可能比得上那種肆無忌憚的正能量光色?這猶如一種雞肋的設置,也是一種以卵擊石的笑話。
2014年3月上映的《白日焰火》,在第64屆柏林電影節榮獲最佳影片大獎與最佳男演員兩項大獎,法國更是成了首映票房最高的國家。它似乎打破了懸疑片、警匪片、文藝片的局限,不溫不火地鏈接了各種影片特有的元素,殺人犯罪,法律、政治、愛情、性、出軌、犧牲、控制,隱瞞等等。第一次與之邂逅的是在車站,當我走過車站看到戶外廣告的那一刻,主角的表情與字體設計深深地吸引了我,怎么是一種感光過度的藍灰?似乎是有種無情的日光質感,投射在人心底里不安穩的那個痛處中,字體鋒利剛硬如刀的質感上附帶了幾滴刺眼的鮮血,仿佛愛恨情仇要透過一些殺機來串聯了。
依然如我一貫喜歡延后多時才看大片的風格,打開這出影片時,不禁覺得氣氛沉悶,帶點血腥,帶點痞氣,帶點不搭調的高級灰,冷冷的寒冬里一些接洽生硬的霓虹, 怎么是糜爛的打撲克情節,怎么是欲火朝天的離別,怎么會有一連串的碎尸案?不過這些情節倒是有趣得可以,因為這里有很多值得探究的意象,如大家都很明顯能看到導演多次特寫的冰刀鞋,還有撲克牌,避孕套,煙,煤礦,火車,亂七八糟的碎尸塊,還有焰火等。這里不逐一講述,有比我講述得更詳細的解讀,倒是可以參考。在這里,我更多是被“性”這一元素勾起了注意力,我應該不至于目光聚焦低俗話題,雖然這個字給人這種感覺還是很普遍。
為什么說我關注這點?因為"性"它代表了一條天衣無縫的線索,是吸引力,魅力,資本,后續延伸出來的危險,殺機,碎尸案,誘惑,滿足感,挫敗感,無奈、釋放等一系列的人性形態。在電影里,它是白日里最絢爛的焰火,它是黑夜里藏不住的涌動,是人性深處最能體現本能的典型,是男女行為準則的操控者,是刺激殺人動機的導火線……具體一點說就是男主角張自力(廖凡飾演)性欲強烈需求的痛點,是吳志貞(桂綸鎂飾演)欲蓋彌彰的女性魅力,是梁志軍(王學兵飾演)維護作為丈夫職守的權利,是洗衣店老板榮榮(王景春飾演)只可上下其手卻不得盡解欲望的死結。
我關注線索多于其他一切所謂的演員演技、劇情好壞,一部可以簡單理解為充滿人情味的警匪片,導演在這里恰如其分地處理好這些線索帶給觀眾的體驗,我們關注到了,也能理解大部分了,這就是足以體現無聲勝有聲的電影語言魅力。
也許大家沒有留意,但是關于主角名字的設計我覺得很值得關注。就連名字和《白日焰火》片名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啊,他們都是焰火下脆弱的造物,他們是白日里的焰火,也是焰火下的犧牲者,沒有誰可以輕易逃離。
一,張自力(廖凡飾演)。為什么叫自力?自力更新,說得過去,在生活底層苦苦打滾的警察,自工傷以后淪為一個工廠保安,五年來沉淪在離婚的痛苦中,迷惘于不得志的委屈,沒有人過多的安慰和理解,一心想“輸得慢一點”,所以當遇到關聯到同一個女人吳志貞的碎尸案時,他義無反顧地介入,希望可以贏回來,無論是重獲自信的男人味還是作為警察的偵緝能力。說是自不量力,也對,他就不信邪,覺得自己可以破解謎團,成為與吳志貞相好而又幸存的那一個救世主,最后他確實得到了吳志貞的信任與身體,但是也迷失在人生的陷阱里,愛情在兩人離開纏綿過后的摩天輪以后就消失了,他“出賣”了她,讓其繩之以法,僅僅換來了作為一個警察的虛榮。與他而言,犧牲一個有魅力的罪犯算什么呢?哪怕帶著肉體與精神的喜好。當案情了結以后,他在天臺里對著白日點燃了一堆焰火,也許是表達對吳志貞的愧疚,也可能只是對這個殘酷人生的無奈與不屑。一樁大事結束后,他依舊歸于平庸,只有在浮躁的舞廳里亂舞,好釋放這些恍如隔世的雜事帶來的重創壓力。不知道那個讓他重獲自信的黑寡婦有沒有曾經閃過他的腦海。
二,吳志貞(桂綸鎂飾演)。 一個“丈夫被碎尸”的寡婦,有著和東北女人不同的瘦弱與沉靜,面對約定俗成的婚姻枷鎖和約束人性黑暗面的法律無法掙扎,也無法抗拒愛情的入侵,渴望穩定單純的生活,卻始終只有在丈夫梁志軍的軟禁監視下緊張度日。她被傳統的貞操觀控制,一邊是丈夫性無能帶來的無法滿足,一邊又是渴望逃脫不滿意的出軌,無論是自愿幽會的還是被皮氅老板強暴,她都挑戰了一般男人可以接受的限度,身心的出軌。她本意希望能安分守己做個不折不扣的好妻子,做一個世人都認可的忠貞婦人,但是無奈在愛情和本能的驅動下讓她成為冰刀上的火焰,哪個男人接近哪個死,她的行為挑戰了丈夫的底線,丈夫只有用血的教訓提醒她,她只屬于他一個,在我眼皮底下與你相愛的任何人都必須死,而犯事殺人的丈夫為了她可以隱姓埋名充當活死人。黑暗的色彩籠罩著她,沉默少言與面無表情的形象之下是心事重重的孤寂,就連流淚也是默不作聲,碰到張自力痞子式的追求之下又如白日焰火開得燦爛,卻終究在法網編制下的天空中無力漂浮,在散落地面的瞬間被冷風無情吹去。
三,梁志軍(王學兵飾演)。吳志貞的丈夫,被大家定義為被碎尸的犧牲者,自一場離奇的碎尸案以后人間蒸發。而他本人卻在大衣包裹下帶著冰刀鞋過著神秘出入的生活,監視吳志貞的一舉一動成為了生存的唯一意義。只要與吳志貞有染的人,不管他們是否真的相愛,都只會成為他刀下的冤魂。除了洗衣店店主榮榮,因為他本質上和他一樣都是性無能者,除了欣賞女人的身體和上下其手之外別的干不了,而他又可以提供一個方便監視妻子的工作場地,免她無枝可依,免她逃出眼皮。他有著渴望如軍人一般的男子正氣和被崇拜的性能力,希望用自己的“死”來保護吳志貞,用自己認定的方式去左右妻子的人生,盡管吳志貞其實深深恐懼他的“保護”,但是他依然一意孤行。而唯一能讓他感到自己活著的證明正是那對殺人的冰刀鞋,那是一種自卑的體現,也是一種最后的防護,更是假性征的符號,唯有在用它殺人的時候他才感受到作為男人的快感。冰刀鞋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他的性缺陷,在一種扭曲的控制欲中變成了殺人的武器。他那種男子氣概也同樣體現在對妻子的包庇上,妻子雖然因皮氅的索賠誤殺他人,但是他愿意為她收拾,拋尸,某種程度上他對吳志貞的愛屬于一個正常人。可以說他的變態行為如冰刀的鋒芒一般刺眼,如焰火般刺眼,多少終究難敵白日的光猛,最后還是難逃一死。
四,榮榮(王景春飾演)。洗衣店的老板,喜歡帶假發來掩飾自卑,安分守己,暗戀吳志貞,依然是個性無能者,有著欣賞女人穿不同衣服的癖好卻沒有真實的滿足女性的能力。他用一種觀望的態度去欣賞吳志貞,也希望她長留身邊,然而吳志貞對他僅僅是一種感激和說不出的距離感。當吳志貞被警方帶走的一刻時,他單純地希望為她捧上一條圍巾。在大雪紛飛的寒冬,無疑是雪中送炭的設置。這也是最讓人感動的地方,當所有的殘酷、愛情、危險都那么真實的時候,他的做法顯得更為人性化,至少美好的一面能體現出來。可是喜歡又如何呢?喜歡就是白天里點燃的焰火,再美再純粹都是不容易被感受的。這是一個帶點懦弱意味的名字,也代表一部分有心無力的人,終究是不夠深刻,注定是成不了主角的。
以上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與感受,或者是吃飽了沒事干吧,但是這也是一種對電影的獨特理解吧。對意象和演技的探討,對演員的演藝里程的探討,對導演的批判,對劇本的挑剔,于我而言都是沒有過多興趣的,因為找點新鮮的地方來探討才是有趣的。此時此刻,也許我也如電影里的主角一般,都處在一個白日里,都成為了一團自我感覺十分璀璨耀眼的焰火,這種自我膨脹的感覺很好,也可能備受批判。但是沒有爭議的人生顯得太沒趣了,我們大家都可以是白日里的一團焰火,至少在某個方面充當一次,日后對人生的變卦也許不至于有那么多的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