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醺醺的六斤帶著傻兒子來的時候,老北和胡二高兩人已經喝了一斤多高度白酒了,以他倆的酒量,喝這些還不至于醉的里拉歪斜,但也有點兒飄忽。
胡二高一看六斤帶著傻兒子來了,就扯著嗓子喊:“俺小兒來啦。”
“二高叔,我擔心你和俺北爺倆喝不熱鬧,所以來陪二老來啦。”六斤說。
坐下之后,四人又胡亂喝了幾杯。
“他起早就要回去,說大過年不能賴在人家里喝大酒,還是在疫情期間,不能招人煩。”老北對六斤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北叔,實話難聽,要不是咱這世代的交情,我不說這話。”胡二高大聲嘿嘿地笑著說。
“你要這么說,我不該來啊二高叔,我和北爺前墻后院的老鄰居,沒那么多規矩。但是,您這從西院跑來我們東院喝一頓,不喝開心就要走,北爺酒不管夠是不是,你要是覺得北爺家沒…沒酒,我讓俺兒回家拿一瓶去。”六斤搖頭晃腦地對胡二高說。
“安子,我考考你,恁爹喊我啥。” 胡二高轉頭對著六斤的兒子問。
安子,聳著肩膀,摳著手指頭傻傻地笑著不吭聲。
“恁媽媽喊我啥。”胡二高接著問。
安子還是撇著嘴傻笑不吭聲。
“你幾歲了,安子。” 胡二高又問。
六斤轉身對坐在身邊的兒子說:“兒子,這個可以告訴他的。”
老北今年五十六了,與胡二高和六斤相處了二十來年,比他倆大十來歲,他了解他們。胡二高喝酒的時候,是那種只對他服帖的人尊敬,年輕的時候,胡二高和他老子要干架,被老北教訓了一頓,老北體格強壯,渾身的力氣;胡二高那時候瘦弱,自不是他對手,從那以后,對老北說話恭恭敬敬。要是不如自己或者比自己輩份低的,他愛拿人調侃過嘴癮,占些嘴巴便宜。所以,現在他正拿六斤的傻兒子尋樂。六斤人油滑,會耍聰明,喝酒的時候特別會來事兒,一般不吃虧,喝醉了也不耍酒瘋。所以老北也不摻合他倆的對話,任他倆耍。
“安子,回家再拿瓶就來,大過年的,得給你二高爺端酒。”六斤說。
“不用回家拿酒,來北爺這喝酒,喝多少都有。”老北笑著說。
胡二高一聽六斤要和他開戰了,便來了勁。他說:“本來都說不喝了要回去了,你看看你,還弄這個……,這樣吧,別讓安子敬酒了,安子喊我爺,你喊我叔,你也是小孩子,你喊我一聲叔我們倆喝一個就行了。” 胡二高知道,要是六斤父子一人一杯的灌下去,自己肯定吃不消,所以才這么說。但是六斤不同意,說大過年的你來北爺家就是客,我和北爺是貼臉的鄰居,我和我兒子要好好的陪你喝,喝開心才行。 ?說著他讓兒子給胡二高倒酒,端上。安子愣頭愣腦地拿起酒瓶就去倒酒,胡二高伸手攔住了。
“你叫我爺爺對不對,那你爸爸叫我啥,你好好縷縷,你爸爸是不是叫我爹呀。”說完哈哈地笑著。然后又說:“你讓你爹喊我爹,我就喝這杯酒,怎么樣。”這時,安子轉過頭來傻笑著看他爸爸,小眼睛一挑一挑的。
安子今年十九歲了,因早產腦子發育不良,智商有些缺陷。還有些斗雞眼,一米八的大個子,瘦瘦的,跟個電線桿似的,平時也不說話,不管問他什么話他幾乎不會回答你,只會笑。
“安子,先給你二高爺爺把酒倒上,大過年的你給你二高爺爺端個酒,你二高爺爺一高興,給你發壓歲錢。”六斤指著二高的酒杯說。
“壓歲錢,好!安子,讓你爸爸叫我爹,我給你發壓歲錢。”胡二高挑著眉毛說。
“兒子,讓你二高爺爺先把錢拿出來。”六斤說。
“拿出來~。”安子呲牙咧嘴的笑著,眼睛都瞇成一了條縫,歪著頭終于說出了一句說。
胡二高將手伸進胸口的口袋里,把手放在那里看著六斤不動了,六斤盯著胡二高的手,兩人沉默對視。
胡二高轉頭看看坐在旁邊的老北,老北拖著下巴笑而不語。
胡二高從兜里把手拿出來時,抓著一沓花紅的鈔票,然后抽出兩張,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看著六斤說:“來!喊吧,喊一聲,兩百塊!來啊,沒錢?。”
“大過年的,在您面前我本來就是小孩,喊您一聲爹,讓您開開心——爹!”六斤一聲——爹——喊的聲音洪亮。然后看著安子說:“把二高爺爺給的壓歲錢收起來兒子。”
安子伸手要拿錢,這時胡二高轉頭看著安子說:“你爸爸叫我爹,我可是你親爺爺,叫聲親爺爺。”
“叫親爺爺可以啊,你再拿二百,我讓安子叫你親爺爺。”六斤說。
“他,他——不吭聲,叫——叫不出來,你光說白搭。”胡二高說的時候有些結巴。
胡二高的話剛落音,只聽旁邊的安子聲音洪亮的叫了聲:“親爺爺!”
胡二高喊出一聲:哎呦!我滴個乖乖!”
“快再拿二百,孩子都喊了!”
胡二高,從另一只手攥得緊緊的鈔票里,又慢騰騰地抽出二百塊錢來,剛放到桌子上,就被安子一把抓走了。這時六斤又說,爹也喊了,親爺爺也喊了,錢也領了,但是您老酒沒喝呢,兒子端酒!”
安子將倒滿的酒杯端到胡二高面前。六斤說:“喝吧,拜年的酒,應了爹和爺爺最少喝兩杯。”
胡二高只好接過酒杯,一仰頭,將一杯五十二度的白酒灌進肚子里。喝完之后,閉著眼睛咂巴著嘴喊了一聲:“我滴個乖乖兒!”
“安子,再給你二高爺爺倒一杯。”六斤笑著說。
安子又倒了一杯,端到胡二高嘴邊。胡二高看了看老北,老北依然笑而不語。
胡二高又喝下了第二杯,喝完又閉著眼咂吧著嘴喊了聲:我滴個乖乖兒!”
“還喊不二高叔,你要說喊,我和安子繼續,一次二百。”六斤有些得意地說。
胡二高閉著眼,對六斤揮著手,說算了算了,喊一回就算那么回事了,說著把剩下的錢又塞進了口袋里。”
“哈哈哈!還治不了你!”六斤笑著對胡二高說。
“今晚喊了你爹,明天和我兒子一起去你家看您去,您要管酒管飯。”六斤接著說。
“行,明天你爺倆得來,來看爹,來看爺爺,管飯管酒。”胡二高眼神渙散地看著六斤說。
老北在一旁依然地笑而不語。胡二高有些坐不住了,要去上個廁所。
“別走啊!還喝不二高叔。”六斤看胡二高要出去,喊住他說。
“不喝啦,不喝啦,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胡二高說。
“喝的開心不,有沒有喝好二高叔?”六斤追著問。
“開心!今天喝的他媽開心!”胡二高晃晃悠悠地看著老北說,今天在您喝的開心北叔。
“喝的開心,那我們就結束吧。”老北終于發話了。
六斤領著兒子,回家了。胡二高去了廁所。等他出來的時候,老北過去問:“沒事吧,沒喝醉吧?”
“沒有,沒有……,北叔,您說我這是弄得個啥!弄來弄去,賠了四百塊錢。”胡二高拍著腦門說。
“不虧,大過年的,應了個爹和爺爺,不虧。”老北抽著煙,略帶諷刺的說。
說完,胡二高晃晃悠悠地走了。
安子出了老北家的大門,就一溜煙的往自個家里大跑,他媽已經睡下了,那時差不多凌晨一點多了。到家后,安子喊醒了他媽,手里晃著嶄新四百塊咯咯咯地傻笑著對他媽說:“我爸喊胡二高——爹——他給我爸四百塊錢!”
那天晚上,六斤家里一直吵架吵到天蒙蒙亮。
安子一直在勸架,勸來去勸去,嘴里也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復喊著倆字: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