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寫于2009年8月,修改于2017年6月)
我的父親現在在天堂。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女兒好想您!”
父親于2008年2月15日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在父親離開的好長一段時間里,我心里的傷痛無法撫平。我常常在夜晚躺在床上的時候思念父親。想起父親一生的坎坷經歷,心中就會涌起陣陣的酸楚。多少次祈禱著在夢里與父親相見,再好好看看他的模樣,再細細摸模他的雙手,但均未能如愿。“您不想我嗎?不想看看女兒過得好不好嗎?女兒很想您,想看看您是不是變胖了,是不是不用再拄拐杖了,是不是······。”
父親離開我已經一年多了,現在我終于可以整理好心情,用文字來訴說對他的思念了,雖然還會掉眼淚,但我已經變得堅強了。快到“父親節”了,女兒祝您在天堂身體健康,幸福萬年長!
幼年喪母 ?難尋溫暖
父親生于1938年,在黑龍江省綏棱縣的一個小山村。父親原本兄妹四人。在他3歲時母親去世,一個在襁褓中的妹妹也在不久離開人世。父親和他的兩個哥哥在叔叔、嬸娘的照顧下長大,其中的辛酸自不必說。父親從來也不提起自己的母親,因為他不記得母親長什么樣,甚至沒有一張母親的像片,更不記得母親對他的好,父親那時太小了,“母親”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聽父親說,他有十個叔叔,全家五十來口人,由父親的爺爺帶領全家的男人們開荒種地,奶奶領著女人們在家做飯帶孩子。父親常常跟在哥哥的后面在荒坡上跑著玩。冬天,棉衣里棉花露出來了,腳跟兒露在鞋外的事常有。經過全家的多年勞作,有了一定積蓄,但在準備進城買房的時候,全國解放了,家產收歸公社。父親也因此被定了一個“富農”的成份,影響了父親大半輩子的前途。
父親10歲的時候有幸進了村里的小學,他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努力用功讀書,后來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績考入縣里最好的中學,全村都轟動了。不知道是哪一年,父親跟隨大哥投奔哈爾濱的親屬,在大哥的資助下在哈爾濱市第九中學讀書。高考時父親考上了一所農業大學,因怕畢業后再回農村,所以沒有就讀。第二年再考,以幾分之差名落孫山。后來每次說起這件事,父親都很后悔。如果上了那所農業大學,父親的人生也許會改變許多。后來,父親來到了平房區東北輕合金加工廠(現東北輕合金有限責任公司),當了一名工人。
中年喪妻 ?難求相伴
參加工作后,父親埋頭工作,很快成了業務骨干。但因為自己的“富農”成份,身邊的姑娘沒有人愿意嫁給他,后經人介紹認識了遠在克山縣的我的母親。母親也是“富農”,當時是克山縣一個叫“賓河”的小衛生院的中醫大夫。他們當時不知道是因為感情好還是同病相連的命運而走到了一起。這段相隔兩地的婚姻讓父母飽嘗了12年兩地分居的苦楚。
從我懂事起,就記得母親每年夏天都領著我和妹妹坐火車,來哈爾濱看父親和哥哥。過年的時候,父親再領著哥哥回克山縣。 小時候常聽身邊的大人說父親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的不容易,當時并沒有什么感覺,現在已過而立之年的我早已為人妻,為人母,想想父親獨自帶著哥哥生活的日日夜夜,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1979年,在國家解決夫妻兩地分居政策的幫助下,母親終于帶著我和妹妹調轉到了哈爾濱,不用年年坐火車了,我們成了哈爾濱人。
父親和母親的感情很好。父親承擔了所有家務,而且沒有一絲怨言。那時全家擠在18平方米的筒子樓里,公用的廚房正對著我家的門,有時父親在廚房中忙碌的時候,母親也想幫忙,但每次還沒等母親跨進廚房門檻,父親就沖母親擺擺手,示意她回去。這個動作成了鄰居們最感興趣的話題,她們沖母親笑著,嘴里卻夸著父親的能干、體貼。父親是樓里出了名的“模范丈夫”。
父親不僅照顧著全家人的生活,對我們的學習也非常關心。哥哥小學時成績比較差,五年級的一次家長會,老師對父親說如果以現在的成績考初中會有一些困難。就在那之后,父親做了一個小黑板,掛在家里的墻上。每天晚上給哥哥“補課”。后來哥哥順利地考上了初中。在我和妹妹上學期間,也多次坐在這塊小黑板前面“上課”,這塊小黑板承載著一個父親的愛和希望,也承載著我們的未來。
在我們家,每天早上都是父親為我們做早飯。在我上中專之后,因為每天通勤,父親早上起得更早了,當我起來的時候,他已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把裝好的飯盒放在了我的書包里。但那時我并沒有一顆“感恩的心”,似乎這些都是父親應該做的。現在我常會想:“難道真要等到有了孩子之后,才能慢慢體會到父母的恩情嗎?我會對現在女兒的不能體會而有所抱怨嗎?怎么會呢,父母對孩子的愛最無私!”
我們兄妹長大了。哥哥于1991年結婚,轉年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中專畢業后進了一家事業單位。妹妹也考上了父親所在工廠的技工學校。可就在生活越來越好的時候,母親突然離開了我們。母親退休后身體一直不好,子宮肌瘤手術后,又患上了甲狀腺機能亢進,那時給哥哥買房、結婚欠了一些錢,家里的經濟一直很拮據。母親對她看病、吃藥的花銷總是“耿耿于懷”。1993年7月23日,母親走了,留下了遺書。當天晚上,客人散盡之后,父親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嘴里喃喃地說著他對母親想說還沒有說的話。在處理母親后事的幾天里,父親就象“祥林嫂”一般,對前來問候的親屬、朋友重復著母親離開前的那些事。看著一下子蒼老的父親,我心里充滿了愧疚:我為什么沒有多關心一下母親呢?為什么就沒有發現母親這些天的變化呢?母親有了這樣的想法,這些天她是怎么過來的呢?心里承受了多少煎熬,又有多么的不舍,我這個做女兒的為什么就沒有察覺到呢?——我愧對母親、父親!
老年患病 ?難享天倫
母親的突然離世給父親帶來了綿綿的傷痛。父親常常一個人發呆,除了上班就不再出門。即使在廚房做飯,也聽不到父親同鄰居開的玩笑,他變得形單影只,他太孤獨了。
一年后,在鄰居的撮合下,父親找了一個“老伴”。我們稱她為“姨”。自姨進門以后,父親的臉上又漸漸有了笑容。在這期間我和妹妹相繼結婚,生女。在女兒六個月,我要上班的時候,父親又承擔起了照顧女兒的責任。他說:“孩子太小,等長大點再找人看吧。”我知道,父親不止心疼外孫女,他也心疼我。就這樣兩年多過去了,女兒上了幼兒園,父親可以歇歇了。可父親,病了。
父親年輕時有胃病。現在年老體弱,胃內原有的潰瘍面開始出血,父親經常排黑便,但他從來不說。直到有一天他暈倒了,到醫院檢查。胃鏡檢查淺表性胃炎、胃潰瘍,但血色素只有5.8,父親住院了。治療期間又查出患有糖尿病。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父親好了許多,臉色比以前紅潤了,精神狀態也很好。出院后,父親學會了自己打胰島素,每天都出門溜達。可這樣的生活只持續了兩年,2004年3月,父親又因左側肢體麻木去醫院檢查,是腦梗塞。父親住院了。但因病情比較輕微,經過二十多天的治療后,父親出院了。當父親走出醫院的時候,打掃衛生的阿姨還跟父親開玩笑:“老王頭,你出院了?可別再來了,我們一點都不想你。哈哈······。”父親也笑著說:“不來了,不來了,請我都不來了。”看到父親高興的樣子,我們心里那團烏云也消散了,祈禱著父親從此健康幸福。但三天后,父親腦梗塞的病情突然惡化,腦血管大面積堵塞,父親昏睡不醒。為了盡快緩解病情,醫生用了比較強的融栓通血管藥,但父親卻出現了胃出血。醫生也沒有兩全齊美的辦法,只能改用一般的藥,但效果卻不好。半個月過去了,父親一直昏睡。醫生婉轉地告訴我們,要有心里準備。我們握著父親的手,淚流滿面:父親,不要走,您不是等著房子動遷要買新樓房嗎?您不是要和姨一起去看大海嗎?您不是一直都惦記著看北京的奧運會嗎?您不是······。那么多的心愿還沒了,您怎么能走呢?也許是聽到了我們的呼喚,一個半月之后父親醒了,慢慢的開始恢復了,但左側肢體卻再也不能動了。父親不能獨立行走,失去了自理的能力。針灸、按摩了幾個月也不見一絲的好轉。但父親畢竟還活著,他還在我們身邊,這比什么都重要。
照顧父親的日子是忙碌的。他身邊始終離不開人,白天由姨照顧,晚上、節假日由我們照顧。一年后,父親的房子動遷,姨不同意父親再買房,而是將父親接到了她原有的一處平房里,動遷款說要留著看病,父親聽姨的。可幾個月后,姨因膝關節積水,需要手術,就把父親送到了養老院。本以為這只是暫時的,可姨的腿一直都不好,一直不能接他回去,父親就這樣一直等著。當時我要上班,照顧孩子,也不能自己做主照顧父親,所以父親就一直住養老院,一住就是三年。現在我也常常想起這件事,心里除了愧疚就是自責,愧為人女,愧對父愛!在這期間,每逢節假日,我們都接他回來,但父親心里還想著姨,姨卻離父親越來越遠。
患病四年后,父親走了,最終也沒有看到北京的奧運會。
父親,我們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