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和同事出去吃飯，出門前習慣性地先去照了照鏡子。
不想讓同事久等，略有些匆忙，出來的時候右邊袖子上的絨線不小心掛在了洗手間的門把手上，瞬間一條毛線被扯了出來，整個袖子也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褶皺。
勉強把袖子扯平，再把扯出來的毛錢藏進袖子里，匆匆和同事出了門。
回來以后，一直坐在座位前盯著袖子上刮壞了的地方發呆。
小時候就特別喜歡穿毛衣。記得上初中以前，所有的毛衣毛褲全都是媽媽手工織的。媽媽說手織的毛衣針腳密，比買得毛衣穿著緩和。
媽媽織毛衣的手藝特別好，經常有人跑到家里來向媽媽請教。有時候是連個袖子，有時候是學習針法，偶爾還有人會直接掏錢請媽媽幫忙織整件毛衣。
都是村里的老熟人，忙是一定要幫的，不過錢卻是不好意思收。
別人看媽媽不收錢就會買好多零食送到家里來，記得最多的就是薯片。每到這時候，我就特別開心，心里還盼著大家都來讓媽媽幫忙織毛衣才好呢！那我就會有吃不完的零食了。
我總是想著吃，卻從未想過媽媽織毛衣的辛苦。
媽媽做事特別認真，若是答應了別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得又快又好。除了吃飯做家務剩下的時間都用來織毛衣，就連睡覺前也要坐在床上織一會兒，往往一件毛衣要不了多久就能織完。
織得久了，手會酸，脖子會僵，眼睛會疼，可我卻對這些毫不關心。
有一次，一位長輩來請媽媽給她的小外孫織一件毛衣。她沒有送零食過來，而是送了一包鮮綠色的線團。
我看著那堆線團心里直犯嘀咕：“送什么線團啊，還不如直接送薯片呢？”
媽媽打量著那包線團，只稍稍一眼她便知那根本就不夠給我織一件完整的毛衣，無奈之下她只好準備自己去配線。
也不知道別人那包線是打哪兒來的，媽媽在附近的小街上走遍了也找不到與之相同的顏色。最后，她索性買了一包與之質地相同的暗紅色毛線。當然，這包暗紅色毛線也是不夠織一整件毛衣的。
看著她買回來的線，我有點驚訝，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一邊把我的書包打開，掏出白紙，鉛筆，直尺和文具盒，一邊跟我解釋，她說別人送的那包綠線不夠織一整件毛衣，又找不到相同顏色的配線，所以她就買了一包質地相同的紅線，準備在衣服上設計些花樣。
我看著她用直尺比對著在紙上畫小格子，每個小格長1毫米，寬1毫米。
她知道我的文具盒里層都是英文字母，而那些字母又是由小格拼成的。她就想到可以把字母織在毛衣上。
之后的那一個星期里，我一直把文具盒丟在家里。
媽媽白天織毛衣，晚上就在燈下用鉛筆和直尺在紙上畫小格，再到畫好的小格上打叉，標記字母所處的方位并估算每個字母所需要的針腳數。樣子特別認真，就好像是建筑師在精心設計圖紙一般。
如此反復循環，不知道過了幾個月，那件毛衣終于織好了。
前邊從領口開始一直到下擺都是橫著的暗紅色英文字母，從字母A開始按順序一直往下。袖子和后面其他部分都是由兩種顏色相互交錯的大塊三角形，接近手腕的地方還是因為那團鮮綠色的絨線不夠，媽媽又給我補上了顏色略淺的綠線，兩邊袖子上淺色綠線的地方完全對稱。
雖然一件衣服摻雜著3種顏色，但絲毫不影響它的美觀，反而因為色差的相互融合更顯獨特。
我只覺得它好看，特別好看，從沒想過媽媽為了它耗費了多少心力。那應該是她耗時最長的一件衣服。當我穿著它走在外面的時候，每個人都說它好看，都夸媽媽手巧。我聽了心里也很是得意。
那真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啊！直到現在我都記得它的樣子。
媽媽的花樣特別多，她每年都能讓我穿上令人稱奇的毛衣，一直到我小學畢業。
初一那年，我開始住校，身上仍然穿著媽媽為我織的毛衣。寢室的同學都羨慕我的手織毛衣好看，還羨慕我有一個心靈手巧的好媽媽。聽著她們的贊美，心里自然是很開心。可我也在心里默默地羨慕著她們，羨慕她們都穿著從商店里買來的衣服。
那時候我還從未穿過買來的毛衣。即使媽媽為我織的毛衣花樣再奇特，我心里還是感到自己很“土”，甚至隱隱為自己穿著手織毛衣而感到自卑。
回家后，我跟媽媽說所有同學都穿著從店鋪里買來的毛衣，她們的衣服好漂亮，衣服上有好多亮片還有小花，走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特別好看。只有我穿著手織的毛衣，和她們一起感覺怪怪的。
我央求著她去給我買了一件毛衣，也和同學們的一樣，衣服帶著亮片和小花，走在眼光下一閃一閃。我穿著它，滿心歡喜，心里想著終于和其他同學一樣了。
可還沒穿兩天，衣服上的裝飾品就掉了，我看著它既心疼又嫌棄。
還是媽媽織的毛衣好，所有裝飾與毛衣融為一體，根本就不用有任何擔心。
自從買了那件毛衣之后，媽媽再也沒給我織過毛衣了。
我不知道是因為上初中后，家里負擔重了，以至于她再也沒有時間和心情織毛衣，還是那一次真的被我傷到了。
偶爾我會求她再幫我織毛衣，她總是說，忙，還是去買吧！買的方便，買的款式也多。
的確是忙，從我上初中開始，她就開始做一次性的袖套，從初一一直到現在，十年如一日的在那臺機器上忙碌著，沒有一絲怨言。
現在滿大街都賣著各種款式的毛衣，長款的，短款的，連帽的，帶紐扣的，帶拉鏈的......
盡管我現在依然喜歡穿毛衣，依然會買很多毛衣，可在我眼里，那些毛衣遠不如媽媽當年為我織的好看，穿著也沒有媽媽為我織的暖和。
真想再穿上媽媽親手為我織的毛衣啊！
等我回過神來，又看了看袖子上那個被勾出來的線頭，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剪刀把它剪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