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又一次來到我的夢中,他安靜地端坐在舊屋的椅子上,只看到穿著黑藍色衣服的半截身子,不曾說話,且看不清臉面,但我知道那就是父親,因為父親的氣息,以這樣的方式不止一次的彌散在我的周圍,我的生命里……
九一年的中秋,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給父親寫了一封信。住在異鄉醫院的父親,估計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病情,而且又逢中秋佳節,所以在收到我的信時,堅強了一輩子的他痛哭流涕。
至今已然忘記了年少不懂事的我,是以怎樣的心態,怎樣的語調書寫的那封信,因為當時的我根本就不知道父親已是癌癥晚期。我也不知道,我寫的是哪般內容?在記憶的長河里已經太過于模糊,只知道后來那封信被姑父收下了。后來他每每提及都會說父親當時哭的很傷心,我們邊聽,酸楚的淚水也總會跟著潸然而下。
所以就這樣,每逢中秋的前夕,都會情不自禁的想到父親瘦骨嶙峋地坐在病榻上不吃不喝,看了一天,哭了一天。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懷啊,讓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淚落如雨。
每個月圓的日子里,我都會站到窗前,靜靜地看著東方的地平線,看著蛋黃一般柔和的月亮緩緩升起,我的心便也跟著思緒萬千,找尋著一些情感的出口。
當月到中天時,竟是一個燦燦的大銀盤了。此時的她好似一個幸福的母親,把整個世界都攏抱在了懷中,輕輕撫摸著大地子孫,撫摸著萬物魂靈,撫摸著人間幸福,溫暖裊裊升騰,擴散開來。
而我總在愜意時不免惆悵,不免被這博大的情懷感動,不免五味雜陳涌入心間。遙望蒼穹,目視銀月,似乎感受到了父親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和我們同在月光的撫慰之下,定會有一些彼此的祈愿在其中,盡管回憶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遙遠,那么模糊。
花好月圓,闔家幸福,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而這樣的相聚卻很難被不知道珍惜的人,或者不知道珍惜的時段所擱淺。失去的,殘缺的,任何人,任何時候都無法也不可能彌補得了。
父親在那個中秋過后兩個多月就永遠的離開了我們。那一封信竟成了我們父女最后的訣別,也成了我們當時唯一的情感傳遞,我們還以為可以等到他回家過下一個中秋節呢。我每每是夢里依稀相對,夢醒淚濕枕巾,數次的夢境寄托的何不是一種思念和一輩子的疼痛呢?
月圓時總不免傷情,各路情感紛至沓來,試想,幾許人團聚幸福,幾許人天堂人間,幾許人漂泊流離,幾許人天涯海角?
在這如波的月光下,更加思念故鄉和親人。多少人在這夢魂縈繞的月夜翹首凝望,為游子祈禱祝福,為團聚喜笑顏開,為離魂淺唱低吟……
月圓之夜漸漸貼近,我想老母一定又是思緒萬千。老母信奉菩薩,每個初一,十五必定不沾葷腥,焚爐上香,是對祖魂的祭奠,對逝者的哀思,對生者的祈福。每個母親的心如出一轍,如銀的光輝,如水的溫柔,博大包容,可以容下每一縷,每一寸不幸,以此換得后人的幸福安寧。
人的生老病死,月之陰晴圓缺,實乃生物界的自然規律,且不可在潛意識中增加無休止的欲望,不論歷經的是大風大浪,還是和風細雨,該怎樣就怎樣,敢于面對現實才是最為堅強之人。不要沉迷于生命能否輪回,不要神往于命運剎那改變,只要還可以行走在江湖,就已是最大的幸福。
十五的月漸次飽滿,我的思緒竟縈繞在了這牽魂的圓月之時,不得回歸。
? ? ? ? ? ? ? ? 2007年9月22日/流沙輕語(牧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