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德高望重、玉樹臨風的心理師。為尊者諱，寫這個故事時，我需要給他另取一個名字。可我想啊想啊，想破頭也想不出比「吳益軍子」更為尊貴的名字了。怎么辦？那就借他用用唄。

好了，既然他跟我同名，那我就用第一人稱來敘述他的故事吧。

連載中，第二十六篇；上一篇：[連載·一具心理尸?]一個心理師去敦煌，為搞明白在那荒涼的古堡中，誰在反彈著琵琶……

1.

每到這樣的干燥季節，洪積平原上的風會變得更加瘋狂。它就像被圈了一個冬天的牛犢子沖出牛欄，肆意地發起飆來，亂糟糟地不講章法，將地面上的碎屑物質都踢騰到天空中去了。

其中，輕飄飄的塵土往往都被裹挾到千里外的地區了，一點一點地堆壘出今天的黃土高原；摻雜其中的細砂則被一路拋撒掉了，越拋越多，越撒越勻，就現出整片整片的沙漠來；粒徑比較大的礫石，就跟生了根似的，多被留在了原地，慢慢就有了我眼前的這片戈壁地貌。

在這沒有一絲綠意的平坦大地上，黃褐加棕黑的色澤統治著一切，似乎在這里只能感受到那種蒼茫、寂寥、無生命的荒涼感。可奇怪的是，在走過錦繡山川，看遍江河湖海，與它們呈現的令我心儀的感受不同，河西走廊這舉目可見的戈壁，似乎更能激起我對生命的遙想。

我不否認，河西走廊上的綠洲、河流、冰川都是大自然極為精彩的表達，但誰也不能否認，在這茫茫戈壁上，也涌流著詩意。

比如說，透過車窗，我遠遠瞅見三五只瘦削的黃羊。當沙塵騰空而起，彌漫在戈壁上空時，有的黃羊受驚般地蹦跳起來，迅速地消失在空寂的戈壁灘；有的黃羊則不聞不問，自顧自地臥息反芻；有的黃羊卻在東張西望，觀察同伴的反應，接下來該怎么做，一時難以決斷。

比如說，當大巴拐個彎，翻過一道山梁，把黃羊統統甩開了，視線里的戈壁再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時，我也并未生出倦怠來。相反，來自生命的沉思卻從浩瀚無垠、粗獷豪邁、雄渾壯闊的戈壁景致中緩緩升騰起來。

那工夫，一并升騰起來的還有我對生命，我對讓我給撇在了敦煌的女生，以及我對過往生命中愛過又錯過的那些女孩的歉意！

2.

我最為抱歉、遺憾、無奈的是，在愛情關系中，我好多的算計都落了空。難道是，我算計錯了？如果是，我錯在哪了？這些問題我必須搞搞清楚，要不然接下來的旅程，肯定不會痛快。

不過，要把這些問題搞清楚，難免會遇到三個困難：一是，我不能單把我自己揪出來說事的，那實在是太丟臉了；二是，男人有太多款了，我不能粗暴地假借說男人這個群體的事兒來說我個人的事兒；三是，縱然我能直擊要害地戳中絕大部分男人的小心思，也仍有可能有一小部分男人表示我講的是屁話。

為了解決這三個難題，我要學著那位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的老人在男人地圖上也畫一個圈，把我所能代表的、我自認為了解的那一部分男人都圈出來。說到畫圈，我想到一個很好的辦法，那就是勾勒一下這類男人的愛情觀。

一是，對于這類男人來講，愛情才是生活中唯一能夠、也最應該「從心所欲」的事情。

二是，在他們看來，愛情驗證著人類的尊嚴、顯示著人類的高貴，愛情是人類身上最接近神性的部分。

三是，他們一生中也許會愛上很多人，但每一次都很認真、很認真。他們要是說不愛了，那就是真的不愛了；因為他們要抽出身來，去愛別人。

…………

那么，問題就來了：抱持著這套愛情觀的男人，在愛情關系中究竟都在算計些什么呢？

要我說，這類男人就都跟個孩子似的，他們都有兩個偉大而又天真的夢想：一是，拯救地球；二是，單純地憑個人魅力去征服任何其想征服的女人。其實，拯救地球這一條適合所有的男人，可以說它是每一個男人都有的英雄情結，這個且按下不表。那么，什么叫「單純地憑個人魅力」呢？

在說個人魅力之前，我先岔開一筆。男人吸引女人的方式有很多的，比如：學識、品性；相貌、身材；金錢、地位……這是一個由內而外的排序，若姑娘們稍為留心就會發現，這也是一個男人試圖吸引一個女人會使用的伎倆的排序。

這里說的學識、品性便屬于「個人魅力」范疇了。個人魅力，通俗地講，就是個人（男人）滿足他人（女人）需求的能力。甚至可以粗暴地理解為，不借助于外物，單憑語言、動作、氣質表現出來，從而得到他人（女人）的認可。

到了這兒，應該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在影視、小說中，會經常出現一個功成名就的男人回鄉了，卻偏要打扮成落魄潦倒模樣的橋段了吧？

按照我的算計，如果一個男人，不得不用金錢或地位去吸引一個女人，大抵有三種解釋：這個方法比較直接，他想更快地上手，此其一；其二，他對自己的個人魅力實在是沒什么信心了，不得不求助于外物；其三，他不過是覺著，他想吸引的這個女人唯金錢或地位是圖，所以他投其所好。

在這不得不多句嘴的是，靠金錢、地位吸引到的女人，男人通常都會打個折扣的；這個折扣要么打在男人自己身上，要么打在女人身上。

在這一點上，那些個既沒有大把大把的金錢，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地位的男人，就沒什么好算計的了，他們倒是能省下了好多的麻煩事呢。

3.

這會兒我遇到了一個麻煩，那就是，因為天氣干燥，我在車上給自己猛灌了兩瓶水，漸漸有了尿意。說來也是巧，大巴已經在戈壁上開了兩個多小時了，司機師傅算計著可能有人會內急，就將車緩緩地停在了路邊。我和車上的伙伴們陸陸續續就都下了車，各自找地方方便去了，早早方便完了的都在舒展筋骨。

我離開了公路，獨自往戈壁深處走了幾步。忽然間，剛剛明朗過來的天空，從我的頭頂上暗了下來，接著就起風了，跟前的矮蒿也搖晃起來。一只土黃色的蜥蜴，如同得到了上蒼的號令似的，在干涸得四分五裂的大地里鉆了出來。而后，它飛快地消失了，消失在漫漫沙塵之中，在雨點落下前繼續蟄伏的姿態。

有了裹挾著沙塵的大風在鼓與呼，強勁的雨滴很快就拍了下來。當我的手觸及那帶著土腥味的雨點，我感到一種野性的詩意在蔓延生長，堅硬的駱駝刺似乎立馬也變得柔軟和蔥綠……

上了車，我便摘下了耳機，將身子貼著車窗，靜靜地聆聽著那沉默太久的戈壁在大口地喘氣、呼吸。

這時，我聽見前座的一對人兒在說笑。男的挨著女的身子，指著路邊的一株鎖陽（可顧名思義）說笑話：「男人吃了鎖陽，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鎖陽，男人受不了；男人女人都吃了鎖陽，床受不了。城里人問：『那這么好的東西，為什么不多種一點呢？』老農就說：『種多了，地受不了……』」

好了好了，無論真假，葷段子確實是戈壁中最有味道的調劑品。要不然，那一對人兒，連帶后面一個嚴肅的我，哪能笑得這么開心呢？

說到開心，如果男人對女人說：「你開心，我就開心。」那可不是謊話。對男人來說，交往期間最大的成就無非是看到自己女人開心的笑臉了，而這也是男人所認為的交往之最大目的。這種心情就跟一個園丁看到自己澆灌的花兒一天天成長、一點點綻放一樣。

如果交往期間，女人總是不開心、抱怨、不滿，仿佛臭臉才是她的正常表情，剛開始，男人會認真地嘗試變換不同的姿勢去「解決問題」；久而久之，男人會因沒辦法讓女人開心，而有很深的無力感乃至挫敗感，就開始認為，她值得比他更容易讓她開心的人。

所以有些時候，并不是男人突然對女人不好了，而是他算計著，或許他就不是那個能夠讓這個女人開心的人。再說了，也沒有人喜歡談一場從頭到尾都苦哈哈的戀愛吧。

4.

說笑之間，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大巴沿著戈壁灘上這條唯一的公路行駛著，車燈照著起伏不平的、好像是很古老的不知是誰留下的車轍。長時間的顛簸，車上的伙伴們都累了，說話也漸漸地少了，大家只是靜靜地看著車前的路面。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程、翻過了幾道山梁，我突然見遠方有柴垛燃燒發出來的火光，還一閃一閃的；火光邊上是一片黑乎乎、看不清楚的矮房。難道是誰家失火了？我捏了一把汗。

等車駛近了，停下來，我才發現我的擔心是多余的。車門開處，竄上來一年輕婦女，凍得哆哆嗦嗦的；而不遠處，一中年男子正在奮力撲滅柴火呢——他們等車的工夫，就靠它取暖。

大巴接上這一對兒，待他們落座了，重新上路時，我想到《大話西游》里的那句臺詞：「我愛的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駕著七彩祥云來娶我。」

這句經典臺詞放在當下的語境可改為：我愛的人是一個成功人士，有一天他會駕著大巴，哦，不，駕著勞斯萊斯來娶我。這是世相，也是對世相的嘲諷。

有人曾撰文指出，男男女女「在成為情感共同體之前先要締結利益共同體，這是當代的不平等條約」。縱然這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不平等條約，但在沒有嚴刑拷打、威逼利誘下，我們男人仍是照簽不誤的。

很多人都在問，為什么會這樣呢？那是因為我們男人實在是生物里最為慷慨的物種了，大多數男人只要認定誰誰誰是他的女人，他就會心甘情愿為她，乃至為她的家族買單。

不過，這里通常也有兩個算計，女人是應當了解的。一個是，男人在認定誰誰誰是他的女人之前也是有考量的。這取決于，他更愿意選擇那些個他自認為能滿足得了的女人。

另一個是，男人避開某些女人，并非他覺著這些女人不夠好，而是他考量過，覺得他滿足不了她。他想的是，既然自己滿足不了她，那就莫耽誤了人家的幸福，且放手讓別的男人去滿足她吧。

在他們看來，這樣的算計，是他們對自身信仰的忠誠，也是一個男人應有的正派！

5.

有人說，男人無所謂忠誠的，忠誠是因背叛的籌碼太低；也有人說，女人無所謂正派的，正派是因受到的誘惑不夠。

這種說法看似是有道理的，一如我們也能在「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女人是用上半身思考的動物」之類似是而非的言論中體味出幾分道理來一樣。

關于誘惑，關于忠誠，這里有太多可以說道的，只是在這車廂里，磨牙聲、呼嚕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了，惹我心煩，不想說太多。（其實，「不想說」也是一種無力感，因為，有些人對男人的這種偏見太深了。）

臨了，我想強調的是，生活中，不太有那么多能讓男人感覺到自己變得高尚起來的機會，愛情恐怕是唯一的機會了。

這正如他們所抱持的愛情觀：「愛情驗證著人類的尊嚴、顯示著人類的高貴，愛情是人類身上最接近神性的部分。」

6.

胡扯了這么些，有沒有發現，我說的這些和很多人對男人的理解有很大之不同？其實，讀到這些文字后，大抵有兩重境界：你若發現你對男人的理解是有偏差的，是帶著刻板偏見的，那就不枉費我費力地敲下這些文字了，此其一；其二，因為很重要，我得另起一行了。

其二，忘掉我胡扯的這些吧，最好也忘掉你道聽途說的、書上摘錄的關于男人的種種，自己去感受一下，你的男人究竟是怎樣的德行。這才是重點。

另一個重點是，在你以為時間、變心、濫情……毀了愛情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早在某一個時間點上，你就已經對愛、對他失去了信任呢？

如果忘不掉那些偏見，錯失了親密愛人，那就太遺憾了。這遺憾一如我搭乘的這輛大巴車駛過了這一路上最美的風景——萬丈鹽橋，我卻渾然不覺。

萬丈鹽橋實際上是一條修筑在鹽湖之上的用鹽鋪成的寬闊大道。玉帶似的鹽橋，旁無護欄，下無橋墩，更無流水，風光無限。如果是白天路過這里，就能看見筆直坦蕩的路橋，仿佛一把利劍，將浩瀚的察爾汗鹽湖一劈兩半。

來時我還聽說，鹽橋兩旁有鉀肥廠的廠房、宿舍，和溝壑一般的采礦點；不遠處還有舉世聞名的青藏鐵路，一列列長蛇似的火車，吞云吐霧，吼叫著從湖面上飛馳而過……

7.

可惜呀，這些我一路惦記的風景一如我曾經愛過的女人，冥冥之中都讓我給錯過了！

連載中，第二十六篇；下一篇：[連載·一具心理尸?]一個心理師坐在察爾汗鹽湖邊上，假模假樣地憂傷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