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無比炎熱無比炎熱的下午,長相安全的展小花和媽媽來到一家看似平常的飯店里,點了一碗雞蛋湯,一份魚香肉絲,一份糖醋里脊和兩個饅頭,打算美美的吃頓晚餐,這時候,展小花還不知道,坐在過道旁是一個多么大的失策。
十幾分鐘后,雖不是縣長但待遇卻勝似縣長的“李天王”從這個過道走過,帶著一幫隨從去二樓吃私房菜,展小花正拿筷子夾著一塊滑溜溜的糖醋里脊,在菜碗里作加速順時針運動,以便盡可能地裹上糖醋汁,一串紅粘紅粘地糖醋汁就這么的被甩在了昂首傲然而過的“李天王”價值四千塊的媽媽尼褲子上,不過所幸這一行人因昂首而將注意力集中于了自己視線偏上四十五度的位置,從而無一人注意到展小花的過失,展媽媽彼時正專注于拌著自己那碗魚香肉絲汁米飯而對發生的一切無從知曉,“李天王”就帶著屁股上的一串糖醋汁以及屁股前后的一幫跟班上了二樓的雅間。而展氏母女闖了大禍還不自知,依舊怡然自得的拿著饅頭蘸菜汁。
一分鐘后,“李天王”在眾人的簇擁中坐在椅子上,糖醋汁在一塊二百斤油膩膩的肥肉的重壓下滲透了媽媽尼纖薄的布料,逐漸黏在了這塊肥肉表面,“李天王”只覺得自己大腿突然地黏糊起來,于是本能地一摸,抬起手來只見到一道濃稠的血紅色醬汁,頓時皺起眉頭來,旁邊的服務生趕忙遞上濕巾一塊,李天王勉強接過濕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褲子,獲罪的凳子被服務生換下,幾個反應快的隨從隨即詛咒起那不知姓名的低素質畜生,一個隨從打開隨身攜帶的手提箱,從中拿出一條褲子,李天王擺擺手,不礙事,來這純粹是為了吃飯,大家坐下吧。
眾人這才眉開眼笑,尷尬的氣氛瞬間緩解。就在大家對這飯店的菜品品評一二的時候,一個綽號“曹大能”的家伙偷偷溜了出來,他走到飯店大堂,按照來時的路線又重走了一遍過道,過道旁邊統共八張桌子,現有一張剛空出來,其余七個都有人坐著,七張桌子里頭三張桌子點的有帶紅色湯汁的菜,李天王被濺臟的是右邊的褲子,所以右邊的人最有嫌疑,右邊有兩張桌子,他仔細地觀察著這兩張桌子上的動向,A桌疑似一對母女,女兒此刻正聚精會神地往饅頭上添菜,母親則作吃飯中的小憩;B桌一桌四人,疑似朋友聚餐,四人以談話為主,菜似乎沒怎么動。曹大能不愧為大能,很快他就發現了地上的可疑紅點,這紅點從展小花面前的菜盤左邊一直延伸至桌邊,而后有在地面上留下了沒有結尾的殘跡,很明顯,這“結尾”就是導致李天王皺眉頭的罪魁禍首。
曹大能嘴角微微一翹,為自己的精彩推理感到滿意,他緩緩走到展氏母女旁邊,猶如獵人走向被陷阱所困的獵物,正在小憩中的展媽媽,迷茫地看著這個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小瘦子,她的腦袋自動進行了一番熟人數據庫搜索,然而結果是查找無果,于是她在小瘦子開口說話前,將其歸類為了陌生人。
曹大能在桌子前站定,先是禮貌地笑笑:“您好,這兒的飯菜挺合你們胃口,是吧?”展媽松懈下來,原來是作飯店的意見回饋,回答的好說不定還能得贈品。她暗咽一口唾沫,準備發表一個專業一點的美食嘗后感,但曹大能又緊接著說:“我是城關大隊李隊長身邊的,這是你閨女吧,剛剛把糖醋汁弄到隊長的褲子上了,你說怎么辦吧。”展媽腦袋嗡的一聲,怎么也想不到李大隊長會來這種小飯店吃飯,如果是真的,不就得真金白銀賠上去?她故作鎮定地說:“怎么可能,李大隊長也不會來這小地方吃飯啊,就算真來了,吃飯的人也不少,你怎么就肯定是我閨女弄的?”
二人眼看就要陷入一場無休止的爭執,突然從門外吹來一股濕潤的氣流,遠遠地街上響起了喧鬧聲,一個小哥身騎摩托快速經過店門,他大喊著:“發洪水啦!”
出于對危險信息的本能敏感,曹大能猛地把腦袋扭向門口,展小花從他那皮肉層疊的后勃頸上看到了一線生機,曹大能看過門口正要回頭,猝不及防地,眼前襲來了一片猩紅的黏稠,這是展小花朝他扔來的糖醋菜盤,他本能地舉起手來,想要擋住這粘滯的暗算,但可惜,他還是慢了半拍。
展小花扔完盤子便拉著展媽從桌邊溜走。盡管曹大能盡可能快速地拉起衣角擦了把臉,卻只捕捉到展氏母女消失的背影,他來不及去洗手間整理一番,就這樣帶著滿手滿臉的糖醋汁朝著門口奔了過去,這該死的母女倆,還有那個喊著洪水來了的瘋子,他不會放過他們的!
曹大能平時是多么愛干凈的一個人,他的褲兜里常年放著紙巾,上衣袋里疊著手絹,就連掛在腕子上的便攜手包里都放有一包花瓣狀的香皂片,可現在由于展氏母女的緣故,這些他都沒時間用上,他只來得及用掀起褂子來擦擦眼睛,掀起褂子,把大半截肚子都露在外面,這是多么粗鄙的姿勢!他曹大能是個體面人啊,這體面卻由于展氏母女頑抗的緣故而被犧牲了!怒火騰騰騰地在他的腦袋里升起,突突地沖撞著他的太陽穴,他像個負傷的戰士一般,帶著頭上身上光榮負傷的幾撇子猩紅奔到了人民的戰場——飯館外的人行道上!!!
展小花和展媽媽此刻已經坐上小雅迪,突突地發動著往街上開去,曹大能抓起旁邊一個行人丟到一旁,然后跨上他的小愛瑪,朝著展氏母女追擊而去。身后傳來一聲呼喊:“強盜!當街搶東西啦!”
曹大能不怕這喊叫,這喊叫也不會招來警察或者好事的熱心腸,自然會有閑人向大家講明自己的身份,解釋自己的行動,讓這強盜的罪名消于無形。他此刻全部的精力,必須全部放到展氏母女身上。
展小花此刻載著媽媽,本打算立馬趕回家中,但看到后視鏡中窮追不舍的曹大能后,她改變了主意,決定把車子駛入人民的汪洋大海中,混入其中徹底甩開曹大能。可她開車竄過一個個街口后,才發現,街上的車輛稀稀拉拉,完全起不到障礙的作用,筆直通暢的大道上,自己的一舉一動,曹大能都可以毫不費力的盡收眼底,完全沒有甩掉他的機會。展小花的心焦躁起來,腳下不由自主地就把油門踩大了。就這么疾駛了好一會兒后,展媽發現不對勁兒。
“閨女,閨女,你這是要出城啊?”
“出城了?那也沒法子。那李隊的狗腿子還在后頭追呢!”
“那,出了城去哪?”
“不知道,要不咱就這么開著,去市里算了。”
“市里頭?”
“對,市里頭車多人多街道多,又不是李隊長的地盤。咱能甩掉他就甩,甩不掉咱就找警察。”
“行。走。”
展媽坐在后座想,這狗腿說不定追一會兒就累了,沒準沒到市里人就回去了呢?這么想著,心里頭不覺有了光亮,也不似先前那樣發涼了,她抱著女兒的腰,吹著風,嘴角也有了笑意。
但可惜了,展媽想得挺美,曹大能卻偏不是她想的那種人,對曹大能來說,口里吸著的風塵和頭上頂著的日頭,就像藝術家們偏愛的致幻劑,讓他感覺自己既像是追趕獵物的雄鷹,又像是追捕嫌犯的特工,還像是以一當百的孤膽英雄,他迷醉于這種荒涼悲壯的英雄幻影中難以自拔,能將這種感情變得濃郁熱烈的方式,唯有離獵物近些,更近些。
一堆烏云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這片城郊的上空,展小花感覺到臉上起了涼意,沒過多久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雨滴先是綠豆大,再是黃豆大,再然后就是如同小水球一般啪嘰啪嘰往地上砸了,展小花的視線不時被沖下來的雨水發絲所干擾,腳下的小雅迪也越來越難以控制,展小花這時候寧愿自己沒有逃跑,沒有反抗,在飯館里就掏出一把錢來破財消災,免去這場劫難,雖然說回頭路難走,但展小花在此時決定走一走,她吸溜著鼻子大聲問道:“媽!你包里裝了多少錢?!”
“啥?!”
“你包里裝了多少錢?!”
“八百!”
八百,不多,但總比沒有強,估計那追來的男子這會兒也累得夠嗆,用這八百撫恤他,再多說點好話,估計也就能免去一場奔波了。
展小花跟媽媽商量:“媽,我實在跑不動了,要不,破財免災算啦!”
“我本來就是這個意思,是你偏要跑的。”展媽是個沒主意的人,但她常常又愛說這種話,你也不能說她沒有主意。
展小花記得前面一條岔路上有個破廟,干脆把曹大能引到破廟,談判之余還能休息一番。
想到這兒,展小花便調轉車頭向破廟奔去。
曹大能緊緊跟著展小花,也往岔路上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