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由兩條線組成。主線是富商張蓓蓓和舞男楊東之間相差十幾歲的愛戀糾葛,蛋糕店女孩豐小勉的加入,讓這條線變成了三角戀。單說這樣一個故事顯然不足以撐起整個小說的篇幅,作者從一個亡靈的角度開始了小說的敘述,帶出了副線:詩人石乃瑛與舞女夏之綠的亂世情緣。這是一個大膽的寫作手法,兩條線相互交織,兩個年代相互交叉,隔空對話。
張蓓蓓是這個社會的頂層,海歸精英律師,一個人經營著40多個律師的公司,住好房開豪車,穿著不下于五位數,隨便手指一揮,就開得起一箱80年代的紅酒,交往的閨蜜們都是有海外背景的富婆們,說話夾雜著幾個英文單詞,一股高人一等的高傲味道。忙碌之外,跳舞好像成了社會中流行的娛樂方式,亦如今日的K歌、電影一般,在這樣一個充滿情欲的環境里,她陰差陽錯的邂逅了年輕舞師楊東。這是一個四十多歲依然孤身一人的中年女性,遇見了年輕、青澀的有點害羞的大男孩,霎時間一種母性的愛憐興起,她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楊東。
我不想把這樣的愛情稱作“畸戀”,它并非是扭曲的畸形,只是他們之間不可填補的差異,造成了不平等的愛情。
楊東是社會的底層,上海普通工人的兒子,住著四平米的小屋,頭在屋里腳在父母房間,每天8小時教人跳舞,賺著可憐的工資,有著小混混的犯罪經歷。愛情的產生總要有那么點相似性,才得以延續,而這兩個人,除了舞蹈和對詩人石乃瑛的追溯以外,無論是年齡、閱歷、身份、地位,都沒有相同之處,僅憑瞬間擦出的火花,維系著遲早要崩塌的愛情。
張蓓蓓的女強人個性,無時不刻的控制著楊東的生活,給他買衣服,給他豪車開,為他報了電腦版,帶他認識上層社會的朋友們,可楊東畢竟對這個社會完全陌生,出了不少亂子,他并不喜歡這個社會,完全融入不進去,有的只是羞愧自卑,而蓓蓓對他的呵護和填補漏洞,明顯的在提示他,你是個笑話,除了跳舞和給她情欲的需求,你一無是處。可蓓蓓把這僅有的意義也剝奪了,她不允許他繼續留在舞廳跳舞,她相信她可以幫他擺脫底層的標簽,可這種控制欲讓楊東心累,跳舞是他的靈魂,一個16歲開始跳舞的人,離開了舞蹈,就等于離開了生命。這樣的壓抑和痛苦,她張蓓蓓怎么會懂。他在她面前是一個被控制的木偶,她怎么擺,他就要怎么動。楊東的日子靠著買菜做飯,種花弄草,修理水管,置換燈泡來填補,他做的一切都在證明他在蓓蓓面前微弱的存在感,這種男性強烈表達自我的欲望,在蓓蓓面前總是得不到絲毫重視,直到他遇到比他更底層的豐小勉。
豐小勉是底層中的底層,一個外地來的打工妹子,夢想開著蛋糕店生活。這個出場極為清純的妹子,卻被生活墮落成穿著齊腿根短裙的夜小姐。楊東在豐小勉面前是高一等的,他終于找回了男性能夠駕馭的話語權,一聲不響的跟著豐小勉回到她的家鄉,開起了有著巴黎味道的蛋糕店,可這個小城并不知道巴黎是什么摸樣,蛋糕對他們來說并不美味,還不如鍋盔來的實在,小城人民是不懂得大都市的浪漫的,加上不懂得經營理念的兩個人,蛋糕店敗的一塌糊涂。孩子的到來,讓本就潰敗的生活更加沉重,而對于楊東來說,這個孩子代表了他的希望,是他楊東生命的延續,是他可以做出個男人樣的理由,是他用來奮斗保護家庭欲望的釋放,他重新開始老本行,全部的收入用來養活小勉、孩子,還有小勉那無底洞的家。
楊東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孩子許堰出生后,他毅然帶兒子回到上海,卻依然養著那個大后方。他對蓓蓓是有依賴的,舞池重遇那刻起,后來的一切都開始錯了。蓓蓓對小生命的疼愛讓他再次感受到上層社會的物質溫暖,這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在蓓蓓面前,永遠是孩子摸樣。蓓蓓像是養著兩個兒子,大兒子楊東,小兒子許堰。一輩子沒能做成母親的蓓蓓,得到了滿足,她多么希望這樣的三口之家就如此繼續下去,也幸福下去。
豐小勉的回歸攪的這個局更加復雜,自己的兒子不能認媽,想看一眼孩子,還被當成鐘點工和小偷,從小的平窮,讓她瘋狂的想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見到蓓蓓家那種氣息的震撼,讓她明白,她要的已經不是開著蛋糕店的簡單生活了,她想和蓓蓓那樣的上層社會抗衡。她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偽造了4個身份,開始了夜小姐的生活,她沒有什么好武器了,只有自己年輕的身體。這個單純的川妹子,毫無痕跡的變成了潑辣、蠻橫、貪婪、滿身謊言滿口臟話的妖精。終于,三個人的秘密糾葛在一場沖突中暴露。
蓓蓓是一個律師,即使楊東掩飾的再完美,她敏銳的嗅覺早已覺察出許堰的真實身份。她一腔熱血的相信楊東的愛,她編造了一個謊言用來說服自己,一定是借腹生子,一定是的。金錢至上的上層社會相信,錢可以控制一切,包括這個孩子到來的理由。一場對豐小勉疑似小偷的搜身,結束了這場三角戀,蓓蓓用她的強權徹底對底層社會形成侮辱,她想告訴楊東,她張蓓蓓永遠是正確的,她想讓他明白,這樣骯臟的人世和滿是優雅輝煌的上層生活,你還不知道該怎樣選擇嗎。可她忽略了一個事實,楊東也是來自底層社會的人,并不屬于她的世界,搭建在她和楊東之間愛情的最后一根稻草,讓整個世界崩塌了。
楊東自己造的孽,只能選擇離開,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錯了。
對嚴歌苓副線的安排一直存在困惑,她是否是因為故事的單一性才啟用了第三人石乃瑛敘述視角。而這兩個故事是否具有相似之處。
石乃瑛對夏之綠是飛蛾撲火的愛,他一生對這個舞女的追隨,讓他不惜放棄生命,不顧一切。張蓓蓓對楊東的愛,是母性激素的爆發,同樣可以為了楊東放棄現有事業,但石乃瑛是純粹的,張蓓蓓是參雜了對下層社會的蔑視,和對這種身份差異的掩飾。夏之綠對上層社會是向往的,對王融輝的選擇是她想要逃離舞女身份的反抗,而她對石乃瑛的愛是隱忍的,為了不讓他受到傷害,毅然選擇遠離,制造了死亡的謊言,以自我犧牲精神,希望換取他的安全。楊東對張蓓蓓,是一種仰視的崇拜,對紙醉金迷世界的向往,他的離開是彼此傷害的結果。
石乃瑛、張蓓蓓的義無反顧,夏之綠、楊東想要逃離底層生活的欲望,是否能詮釋兩個故事交織的理由?一切交給舞廳吧,這個幾十年幾代人故事唯一的見證者,勾勒起兩個時空的交錯,架起了復雜的敘事技巧,也牽起了兩個社會,永遠不會平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