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一句話把事情說完了,可是語言精確又籠統,而人心實在太微妙了。
說說“聰明”和“傻”的事情吧——
我兩個月大的時候得了腦膜炎。媽媽說,如果不是看我總攥著拳頭,抱到醫院檢查,拖一拖可能就傻掉了。小時候聰明和傻,不由人選的。
讀幼兒園的時候,我很會做手工。一塊橡皮泥搓啊搓,搓成蘿卜,把細頭卷回來、壓扁,粗頭加上嘴巴,肚子中間加上小腿,變成小喜鵲,老師說比別人做得都好。
其他小朋友羨慕我,我就教他們做,覺得聰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因為能當小老師,特權的滋味美極了。
聽說大猩猩也懂特權的滋味。如果小猩猩發現吃香蕉的新方法,其他猩猩不會理睬它;可領頭猩猩學會了這個方法,大家就爭著學習。
我們有很多聰明的做法,和動物用同一種本能。
讀小學的時候,一個年輕老師問我,“你爸爸叫什么名字?”隔得太遠,我沒有聽清,說“我不知道。”
老師笑壞了,扭頭和另一個老師說,“這孩子是不是傻?”?不是的,是你誤會了。
大家都是很聰明的小朋友。我問丁丁,“明天要考試了,你復習完了嗎?”她說,“沒有沒有,我一頁書都沒看。”結果她考了第一名。
我想丁丁不是我的朋友,因為訛朋友是很傻的,訛敵人才是聰明的。她考了第一名,一定很聰明,她不是我的朋友。
讀初中的時候,我的記憶好極了,閉著眼睛可以把頭腦里的古文讀出來。同學說,“你真聰明。”
可我英語不好,拿著英語書對著媽媽哭了出來。媽媽安慰我,“哭有什么用?學聰明一點。”
可一直聰明,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讀高一的時候,老師在黑板上講三角函數,我和同桌竊竊私語。老師說,“你上來做題?”,拿粉筆指著我。
我沒有做出來,低著頭站在旁邊。老師又說,“你也來做!”同桌也被叫上來,他也沒做出來。
同學在下面哄笑,我們倆并排站到墻角,覺得“傻”這件事,也沒那么難堪了。
高二的時候我失戀了,忽然想把時間花在學習上,每天學到很晚,后來排到年級前三名,我過去從來沒有進過百名榜。
第一次知道,努力可以讓人聰明起來。
讀大學的時候,我競選藝術團團長,競爭者是一個活潑、點子很多的女孩兒。
我內向、保守得多,沒有人覺得我有優勢。但她的男朋友是文藝部長,老師擔心感情會影響工作,選了我。
做決定的人,不一定把你的聰明放在眼里,盡人事聽天命。
鄰居奶奶一個人住,每天逗逗貓、遛遛狗,最大的樂趣是買彩票,每天都要買,從來沒有中過。
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她不要買了。還沒來得及說,她的兒子先這樣講。奶奶不買了,可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其實她沒有想過暴富,只是覺得好玩。
比別人多知道的知識,應該告訴求助的人,不應該塞給不感興趣的人。
有一個朋友,做事靠譜,也很謙虛,我們都喜歡她。但是面試時,別人問她有哪些成績,她總說“沒什么”,面試結果也總“沒什么”。
生活里謙虛,讓朋友喜歡你、讓敵人低估你;展示能力的時候謙虛,可能會沒有出頭之日。
在合適的場合做合適的事,才是聰明的。
實習時的同事,工作能力很強,有點咄咄逼人,每說一句話都包裝自己一次。
有一次領導問我,“這個工作你覺得安排誰合適?”我說,這個同事能力足夠。領導想了想,把這個事擱下了。
把“我很聰明”寫在臉上,會讓人不舒服;如果私心人盡皆知,別人就覺得你把他當傻子。
還有一個同事,一點不懂人情世故。領導帶他去飯局,他說不會擋酒,真的一次酒都不擋。但是工作做得好,人很實在。后來領導不帶他去飯局了,只讓他做工作。
世界上會做人情的人很多,會做事的人也很多,沒有必要讓擅長做事的人去做人情。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比勉強站到不合適的位置,要更聰明。
過去有一個人,不喜歡社交,這本來沒什么,大家各有所好。可是他看不慣別人社交,總說“一個人喜歡社交的程度,是和天才的程度是成反比的。”
我想,他是因為脾氣太差,交不到朋友,不是因為天才的程度太高,找不到誰可以交流。季羨林先生是大師,但不是大師的人也喜歡他。
孤僻和孤獨是不一樣的。聰明人的生活可以自己選擇,傻的人沒得選。
有時候會遇到一些過分自信的人,相處越久越發現,他沒有跟自信程度匹配的聰明;
有時候會遇到一些十分謙虛的人,相處越久越發現,他比表現的態度更有深度。
人心靈的容量不一樣。聰明的人怎么填都填不滿,所以很難驕傲;沒那么聰明的人輕易就填滿了,也輕易地驕傲起來。
有時會遇到自以為聰明其實傻的人,沒法看到更大的天空;
有時會遇到真正的聰明人裝傻,他們把姿態放低是為了避禍。
因為我們太容易嫉妒身邊的人,不會嫉妒大洋彼岸的富豪,和地下的喬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