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灰白的城市淋了雨,雨水裹著顆粒狀的污染物急匆匆地親吻落滿灰塵的灌木。黑色的影子沒有帶傘,踩著夜空的眼淚,風一樣掠過神情麻木的行人,裙角掃過濕漉漉的灌木,汽油味的水珠掛在黑色的皮革上輕輕顫抖著。
秋天到了,又是這么個下著夜雨的日子,更冷了。
影子走到十字路口,向對面的步行街張望,肯德基門口的短發女人是她約的人。紅燈是一分鐘,凌波在這一分鐘里用了十秒觀察那女人,高中畢業后她們有半年沒見了,她們保持著電話聯系,雖然微信、QQ之類的很方便,可凌波更喜歡打電話的感覺,因為打電話的時候凌波覺得對方與自己只是一個聽筒的距離。而打字或者語音有很強的不確定性,可能上午發一句話要等到下午才會回復,她們倆都不喜歡等待。
“喂,要不我過去找你吧,我們查考勤不嚴,想請假就請假。”
然后她就買票跑到了凌波在的城市,她一向喜歡這樣說走就走的旅行,喜歡突然出現在她想念,也同樣思念她的人面前。
那女人染了亞麻色的頭發,挺有光澤,看來保養的不錯。她穿了件綠色的燈籠袖針織衫,白嫩的手臂從袖子里滑出來,拿著個丑不拉幾卻正在流行的手包,下身是個騷氣紅的包臀裙,大冷天連個肉色連褲襪都不穿,腳上踩著尖頭恨天高,看那又翻了幾倍的顏值,這女人絕對畫了半個小時的妝。啊!她完全變成女人了啊!
遠遠看著這樣的王思譯,凌波突然很想哭,于是剩下的五十秒凌波全部用來抑制燙眼的淚水。
綠燈一亮凌波第一個沖出去,速度很快,像從摩天大樓上空劃過的幽靈。王思譯也看到了她,剛才端莊優雅的雨中貴婦形象瞬間崩壞,咧著大嘴用丹田之力大喊凌波的名字。
“謝凌波!我想死你啦!”
凌波笑著揮揮手,躲過一亮風馳電掣的電動車,長發被風帶起擦過眼睛,有點疼。
“你小心點!這車騎得趕著投胎啊!”
還是一樣的大嗓門嬰兒肥,王思譯變了很多,不過總有些東西不會變,凌波就靠著這些東西來認出她。
“別生氣啦你,咱們當年騎車的時候一個個都是馬路殺手。”
王思譯笑彎了眼睛,她想起了他們當年的豐功偉績,有個同學因為剎車晚了被自行車撞掉了門牙。
“那是,當年你是逢雨雪天必滑呢,這可是你的必殺技啊!”
在王思譯的記憶里,凌波最具代表性的動作就是推她那輛紅色電動,穿著沾了泥巴的鞋子,褲腳粘著沒化完的雪,一瘸一拐地沿著馬路牙子走。這時候你如果在后面叫她一聲,她一定會立刻回過頭,用她那張凍得通紅的臉擺出興奮的表情,笑著大喊:“大姐我又摔倒了!”
天知道她為什么摔倒了還那么高興。
“別杵在門口了,進去暖和暖和吧。”凌波邊推門邊數落王思譯,“你就欠送到我媽那里治治,準把你不分季節露腿的毛病治好了。”
王思譯吐吐舌頭,熟練地把手臂插到凌波的臂彎里往自己這邊一拉,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凌波的身體還是那么軟那么涼,和以前一樣,像根融化的雪糕。
凌波點了她倆在肯德基的標配餐:巧克力圣代兩個,蛋撻兩個,勁脆雞腿堡三個(凌波吃兩個)。
王思譯看著越做越小的漢堡吐槽,“難道是我的手變大了?這肯德基的東西越做越小,這是往旺仔小饅頭的方向努力啊。”
“以前的很多東西都變了啊,就像玻璃絲一樣,現在的小孩誰還拿那個編手鏈啊?”
“哈哈,我過去編的時候一定要綁個小鈴鐺。我還記得我把我爸的鑰匙扣拆了,把那個鐵環拿玻璃絲纏上當戒指玩。”
“我也是我也是!”凌波激動地拍著桌子,把粘在脖子上的頭發捋到脖子一側,眉毛高高地揚起,手比了個八字形,食指一下一下點著,“還有專門賣各種鐵環的,當時爛大街的是骨頭形狀的,普及程度堪比高中校園里的新百倫和MLB!”
“沒錯沒錯。”王思譯用紙巾擦掉口紅,確定不會吃進去化學物質后開始享受冰淇淋,“不過世界變化再快也有保持原狀的,比如你。”
“我?我也告別少女時代了好不好。再過兩三年就要逃離校園走向社會了,你畢業以后有什么打算?”
“是啊,也就過兩三年。”王思譯放下勺子托起下巴,疲憊地看著對面認認真真吃蛋撻的凌波,心里慢慢升起一朵愁云。她努努嘴,又拿起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拌著深褐色的巧克力醬。“我如果能和你一樣就好了。”
凌波笑笑,“我怎么了?”
“你好唄。”王思譯換了一只手撐下巴,“和以前一樣,喜歡穿boylondon,自帶鎂光燈,多低調都惹人注目,還有啊,你說話的時候總是為別人考慮。”
“喲,我在你心目中這么美好善良啊。”
王思譯咬了一大口被她攪得不成樣子的圣代,“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怕我想起陳葛來才岔開話題問我以后干嗎吧。”
凌波撇撇嘴,眉毛耷拉成一個八,手在胸口畫了一道,提醒王思譯溝都露出來了。
“我這個擔心是沒有必要了,你看,你還是想起他來了。”
2.
剛上高中那會陳葛不是年級極草,是比他矮了一頭的王思譯。
性子放得開的女生天天組團去八班門口看王思譯,更有甚者拿著個小本子等著她簽名。凌波每次經過這些粉絲團都會特意放慢腳步,聽她們怎么討論王思譯。女孩們犯花癡的樣子出奇的統一,半仰著臉,雙手下意識抱拳舉在胸前,嘴巴像剛切開的西瓜大大地咧開,眼球上移四十五度呈望天狀,在沒有燈的樓道里你可以借她們眼中的光點照明。
“王思譯真的好可愛啊,那小虎牙怎么這么萌啊!”
“腿長腰細,就是個頭不高,也就一米七五那塊。”
“你這人,別說的跟人家配不上你似的,人家肯定還要長個的。”
“你倆差不多得了啊,為個男人吵架羞不羞啊。”
為個男人?凌波繃著臉,嘴巴抿成一條線,調動全部的面部肌肉艱難抵抗那顆想要放聲大笑的心。王思譯真是個禍害,照這個趨勢,她這是要男女通吃啊!一張中性的臉和時下男生中流行的小卷毛,這得迷死多少無知少女喲。凌波不忍心告訴情竇初開的少女實情,哪怕是同班同學她也沒有說出王思譯是純丫頭。
后來知道王思譯上女廁所的人越來越多,女孩們心里那點小幻想也破滅了。可怕的是王思譯在女生中的人氣不升反降,只要到了大課間就能看見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少女們跟小奶貓一樣貼著王思譯,王思譯這只領頭貓領著一幫人浩浩蕩蕩地向門口栽了四株桃花的廁所走去。下午一到飯點年級里有點姿色的男生就去八班找王思譯吃飯,那時候流行認哥哥妹妹,可是他們叫王思譯弟弟,王思譯還挺高興,每次都笑瞇瞇地回應他們。有時候凌波會覺得王思譯生錯了性別,她和男孩子玩更開心一點。每次他們這一群人說說笑笑去買飯凌波就從窗臺那看著,她一個一個看過和王思譯玩的男生,他們之中有的和王思譯一邊高,有的比他高半頭,有的沒她高還駝背,他們到底哪來的自信和王思譯站在一起的?
凌波開始以為王思譯會從這幾個褲腿改到四寸半的男生中找到對象,可是一學期過去王思譯那里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說王思譯,你身邊那么多鶯鶯燕燕,怎么一直沒情況?”
“我和他們是哥們啊,他們真就拿我當弟弟。”
“弟弟?”凌波扶住額頭夸張地搖了搖,“這弟弟胸真大!”
“嘿你個謝凌波兒!小姑娘家家的說什么呢?”
“說你是美男團里金雞獨立的大兄(胸)弟。”
然后兩個人扭打起來。她倆經常打著玩,凌波通常是閉著眼睛亂打一通,打哪算哪靠寸勁取勝。那天凌波沒閉上眼,她一邊接著王思譯的無影掌一邊觀察這個有心事的少女。剛剛談到男朋友的問題王思譯難得靦腆了一下,這個傻呵呵的大個子竟然臉紅了,弄得凌波也有點小驚慌。凌波沒說破,她猜王思譯心里的那個人一定很優秀,是能讓驕傲的王思譯低下頭的人。
麻雀大小的城市,麻雀大小的校園,占據三層樓的高二的同學們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八班的王思譯和體育班的陳葛。在幾千人的學校想要風光無限很簡單,有臉就行了。說實話王思譯長得并不漂亮,小眼睛大嘴巴,各個零件都很一般,組合在一起也挺平常,好在一白遮百丑再加上大長腿和小虎牙,這么一算加分項也不少了。
而陳葛,那個以微弱的性別優勢成為高二極草的籃球男。青春期的少年在球場上炫技,不懂球的女生就會哇哇叫,為了和男神有幾句共同語言大中午的特意調到體育頻道看籃球,記住幾個人名和比分,下午就故意特別大聲的和小伙伴討論籃球,希望被男生另眼相看。凌波終于明白王思譯那陣子為什么瘋一樣補籃球的知識了。王思譯和大部分女孩一樣被陳葛吸引了,他那旺盛的荷爾蒙就像深夜的紅酒,氣味香甜,充滿誘惑。
“你喜歡他什么呢?你不是喜歡軟萌的男孩子嗎?這陳葛也不好看啊,就會個打籃球。”凌波知道他們在一起后有點不能接受,他們兩人簡直格格不入。
“喜歡哪需要那么多理由?你什么時候也成事事都要理由的人了?我就是喜歡他啊。”
“那好吧。”凌波也不方便多說什么,這種事作為朋友能勸則勸,不能就祝福。她相信王思譯能經營好這份感情,她揉揉王思譯的小卷毛說:“你倆好好過,別做幾個月就分手的情侶。”
“嘿你個謝凌波兒!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王思譯捏著凌波的臉蛋,“你不知道你這丫頭說的一向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嗎?”
凌波也揪住王思譯的頭發,齜牙咧嘴地說:“總之我是真心祝福你啦!放開你的蹄子!”
“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哦!所以,你先松手!”
“陳葛愛你就夠了,我才不愛你!你先松蹄子!”
凌波是不會輕易說愛的人,你看,簡化了的愛本來就少了心,說愛的人也不一定有心。
有人跟凌波說過他們這個年紀說喜歡可以,愛是不能隨便說的。如果有個男孩說他愛你,那你可要小心了,他要么是真能讓你托付,要么就是玩玩而已。這個年齡的男生喜歡和漂亮女孩在一起,女孩喜歡能給自己買東西的男生,說到底都是為了面子。關于面子不面子的觀點凌波不想評論,畢竟從年少走到白頭的不少,不過三天就分手的也有,陳葛屬于哪一種?
陳葛這個人看著挺溫和的,有著和形象不符的細膩一面,他還給王思譯抄寫葉芝的詩歌,其他的凌波也沒多問,她覺得只要這些不是陳葛的假面他和王思譯是可能長久的,反正王思譯已經陷進去了。她陷進去的標志就是越來越女生的打扮,頭發長得慢也阻擋不了她帶少女發夾,凌波第一次知道她還有喜歡兔子耳朵這樣的癖好。她穿夏季校服褲的時候會把褲腿卷到膝蓋的位置,為了好看還要刮腿毛,凌波問她為什么這么做,她說陳葛喜歡腿好看的女生,所以就要露腿嗎?王思譯變了,她正在一點一點告別假小子,這就是傳說中愛情的力量嗎?
凌波有點擔心,女性作為弱勢群體真是哪哪都弱,據說感情中受傷害的往往是女生,這句話在王思譯身上會不會應驗呢?
答案是肯定。
王思譯受到的第一重暴擊來自學校,她班主任看見陳葛來找她來了就請家長了。
“我從辦公室外面都能聽見那氣若洪鐘的聲音,你班主任瘋了吧?”
“誰讓我自己不小心呢。”王思譯哭喪著臉,一灘爛泥一樣趴在凌波身邊,看她畫畫。
“我這幅畫是送給你們倆做紀念日禮物的喲,感動吧?”凌波擦掉多余的線條開始勾線。
王思譯眨眨眼,長嘆一口氣,換了個姿勢趴著,“要是陳葛也能像你一樣記得這么清楚就好了。”王思譯掏出手機給凌波看聊天記錄,“你瞅瞅,我上午給他發了個歌,暗示他我們一個月紀念日要到了,你猜他回我什么?他回了我一首搖滾,說他更喜歡這種曲風!”
凌波忍住笑,清了清嗓子,安慰王思譯說:“哎呦,男生就是這樣啦。”
“可我很重視啊。”
凌波停下筆,看著王思譯頭頂扎眼的蝴蝶結,她搖搖頭,繼續上色。
“你就直接跟他說,別暗示了。”
“好吧。”王思譯舉手投降,皺著眉頭看著紙上鮮活起來的樹葉,再看看凌波,問:“你這樹葉子到底涂得什么顏色?黃色嗎?”
“對啊,還能是什么顏色。”
3.
八點左右,雨停了。
“其實我到現在也想不通你為什么和陳葛提出分手,你那么喜歡他。”凌波呼嚕呼嚕地喝掉剛剛買來的可樂,“所以我一直認為是陳葛出軌,畢竟他那么招女孩子喜歡。”
“是啊,除了你這種害怕肌肉男的,女孩們都喜歡他。”王思譯重重點了兩下頭,凌波覺得她對陳葛受歡迎這件事很無奈,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王思譯每天都提心吊膽,就差防火防盜防閨蜜了。
“不過讓我決定放棄他的原因不是這個,還記得你送我倆的那幅畫嗎?我問過你葉子究竟是什么顏色,你和我都說是黃色。”
“我得筆當時混了色來著,這和你倆分手有關系嗎?”
王思譯打了個響指,身子往前傾,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當然有,陳葛那廝說那葉子是青色,請注意,他不是色盲!他不是色盲!”
“這說明你們的意見不同,然后呢?”
王思譯撇撇嘴,調整了一下手表的位置。“凌波你一直不支持我們的吧,你不說我也明白,你覺得我們太不一樣了。事實也是如此,我追他之前就看的出來,但是誰知道我當時怎么想的,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他活的太自在,從不考慮未來,咱們學校的女生太瘋狂把他寵壞了,他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中心。而我不一樣,我要的是穩定的生活,明確的方向,我會把陳葛納入我的計劃中,而在陳葛那里,連他自己都是模糊不清的。我發現我們談論的話題只局限于那么幾個,還都是陳葛感興趣的,我一直在努力讓他高興。叫家長以后我說我們可能要保持距離,他生氣了,說我要是那么怕老師就不應該和他在一起,我還想方設法哄他,我真想給那時候的自己一個大巴掌,這天下除了陳葛沒男人了?”
“王思譯。”凌波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像下午兩點的太陽,毫不留情地刺痛了王思譯的眼睛,射到心里,王思譯的瞳孔明顯顫了一下。朋友太了解彼此有時候也很麻煩,她真的很怕凌波說出她的問題,有時候,她并不想把自己看得太清。
“王思譯,你真的該給自己一個巴掌,你沒發現你這幾年根本沒有走出來嗎?你自己提的分手就應該自己斷的徹徹底底的。”凌波揉揉鼻子,“你看看你現在一點原來的樣子都沒有了,我挺佩服陳葛的,竟然能讓你完全變了一個人。我喜歡boylondon還不是你推薦給我的,可現在再也沒有人和我一起穿他家的衣服了,那個人已經愛上了少女系穿搭,說好的情侶裝呢王美女?”
王思譯安靜地聽凌波說話,手里玩著她從漢堡里挑出來的生菜葉,臉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凌波知道她和王思譯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喜歡隱藏內心,她越是這樣云淡風輕心里越是電閃雷鳴。凌波知道她今天說的太直接了,有的話聽起來很刺耳,但是她今天必須把王思譯點醒了,她不想看到王思譯成為第二個尹女士。
尹女士是凌波的媽媽,一個對自己高要求,對身邊的人(尤其是對凌波)也高要求的人。
尹女士大學畢業后選擇了回家鄉賺錢養家,她家有四個姐妹呢。后來凌波的姥爺以女兒結婚要按順序結為由逼尹女士結婚,然后她就糊里糊涂的被介紹了個對象,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給了那個煉油廠工人。她結婚之后才看清了她嫁得是什么樣的人,首先兩個人的文化水平不同,凌波的爸爸高中沒畢業,事實上是初中讀了一陣就去當兵了。他是瞞著家里人去的部隊,這是一種特別的報復方式,報復不同意讓他學畫畫的父親,那個老一輩的大學生。他心中一直有當畫家的夢,為了畫畫辭去工作,說尹女士和凌波耽誤他前途就要離婚。尹女士當初生下凌波是希望這個孩子能讓丈夫有些改變,別再眼高手低追求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可是孩子卻成了丈夫口中的累贅。為了不影響孩子,尹女士和凌波爸爸湊合了十多年,終于在凌波初三的時候把婚離了。其實凌波從知道婚是可以離的起就盼著他們倆離婚,這對于他們,對于她,都是一種解脫。她從父母失敗的婚姻中看出兩個文化水平和價值觀不同的人在一起生活就是互相折磨,她爸媽就折騰了十幾年。
爸爸沒工作后畫了一陣子就不再動筆,每天渾渾噩噩,爺爺只能養著這個大兒子。媽媽在公司干的風生水起,當年欺負她的胖主管也不敢惹這尊大佛了,后來尹女士給凌波找了個高薪高情商的繼父,那是她的大學同學,如果她當初沒回家鄉恐怕就和他在一起了。看吧,他們兩個人的人生越來越不一樣,可以說本就是不該有交集的。凌波覺得如果沒有姥爺當年的糊涂,尹女士的人生里是不該有這段十幾年的煎熬的。
現在輪到了王思譯,沒有人逼迫她,是她自己選擇陳葛,自己離開陳葛的。可是說到底,王思譯已經下意識把陳葛變成了她的習慣。習慣多可怕啊,如果王思譯自己改不了,那凌波愿意做個惡人,幫她改的一點痕跡都沒有才好。
“我想我們應該去酒吧的,邊喝酒邊聽你教育才對,這肯德基也吃不醉。”王思譯舀了一勺凌波的冰淇淋,“你不是說青春總要留點回憶嗎?你就當現在的我是回憶青春的產物唄。我記著那時候變了的我,并且之后一直沒變,這樣也不錯啊。”
“哎呦我的大思譯喲,你到底聽沒聽明白?”凌波彈了王思譯一個腦瓜崩,真的是嘣的一聲。
“總而言之,你知道我們家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步我媽的后塵,你搞對象什么的我也不多說,但是如果結婚的話!”凌波指著王思譯的鼻子,做出兇狠的表情,“不許找個陳葛一樣的,要找和你一樣的人。雖然有人說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一起很無聊,不過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我指的是你們志趣相投,性情相仿,能說得到一塊去。不是你和陳葛一樣,永遠是你在遷就,你在改變,那樣子沒法幸福。要是你真和那樣的人在一起了,說句不好聽的,你的孩子可能會活的像我一樣,從小就體驗什么叫戰爭家庭,不是吵架摔東西就是冷暴力。”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你別拿你自己做例子嘛,這說著我呢,干嘛提讓你不痛快的事。”王思譯怕凌波話匣子打開就收不回去,她一提起她家的破事就容易剎不住車,這人太需要一個發泄口了。
“陳葛于我,是忘不掉的,他就像一幅畫,時間只能破壞它原本的色澤,模糊線條和背景,而最精彩的部分是不會流逝的。”王思譯深吸一口氣,看著凌波高高撅起的嘴巴心里發緊。“我啊,都懂。像‘青黃不知色’還妄想能靠自己把青變成黃這種事呢,哈哈,堅決不會有第二次啦!放心放心!”
王思譯突然扯出一個露出二十四顆牙的大大笑臉,凌波看著她這鬼樣子也跟著笑起來,她們笑成了一對傻子。
八點半,兩個人離開肯德基,去了王思譯日思夜想的酒吧,雖然她第一次來這座城市但比凌波還熟門熟路,沒辦法啊,她知道凌波是殿堂級路癡,所以必須要提前做好旅行攻略。
沉重的話題結束了,未來的日子長著呢。凌波跟小學生似的死死坐在吧臺邊上,王思譯在不遠處的舞池搔首弄姿,凌波舉起酒杯隔著彩色的液體看著女王一樣的王思譯,她現在其實很好看。
服務生小哥給凌波送上一杯不知道誰送的某某酒,凌波嚇了一跳朝小哥笑了笑,王思譯看見了嘴巴張成了O型,那樣子頗有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凌波吐了吐舌頭把酒放到手邊,她有點不敢喝,而且腦子里還滿是王思譯的事情呢。
“唉,她會找到適合她的青色吧,到時候大姐我就再畫一幅畫送他們,畫一幅不會分不清是青是黃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