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樹
這句話是我看完小說《挪威的森林》之后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它一直在我的耳邊回響,久久難以消散,不由得讓我對生死有了新的看法。
每個人活在世上,匆匆數十年,也許一回頭便是百年身了,死亡終究是難以逃避的話題。更何況我們生活在這個不安分的世界里,無論是離自己很遙遠的陌生人,還是與己相關的人,我們似乎每天都在面對死亡,或者說,我們或多或少都親身經歷過死亡,與它扯上過關系。
大概幾年前,家中有幾個遠親去世,一個是從未見過面的堂叔,一個是每年拜年時都會見一次的舅公,也就是我奶奶的哥哥。因為并不是特別親近的人,我內心的悲傷也就沒有那么強烈。只是零星記得從長輩口中聽來的關于堂叔的勵志故事,每年一見的舅公慈祥的面容,他塞給我的壓歲錢,以及他在菜園里彎著腰摘白菜的身影。縱使人已不再,但這些記憶還在,還存留在我活生生的軀體里和我熱騰騰的心上,這些記憶碎片似乎在沒由來地提醒我,其實他們依然存活。
活的標志是什么,死的標志又是什么?也許你會從生物學的角度來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若是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都能用科學來解釋,那便不會有那樣多的掙扎與震顫了。
當我苦惱于“人人心中有,個個下筆無”的詞句貧乏狀態時,村上的小說給了我關于死亡的一個恰如其分的說法:
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熟悉故事的人應該都知道,在直子自殺后,渡邊過了一段迷茫混沌的生活,也許是他悲傷地不想面對這個事實,也許是他對生死的實質還困惑不清,他隨便搭上了一輛列車,毫無目的地旅行,他背著背包,沿著初秋的海岸不斷地走著。直子的音容相貌,他跟直子共同待過的地方、一起做過的事,以及其他與直子相關的一切,都像放電影一樣在他的腦海里清晰地顯現,書中是這樣寫道的:
就是這樣,直子的形象如同洶涌而來的潮水向我聯翩襲來,將我的身體沖往奇妙的地帶。在這奇妙地帶里,我同死者共同生活。直子也在這里活著,同我交談,同我擁抱。在這個地方,所謂死,并非使生完結的決定性因素,而僅僅是構成生的眾多因素之一。直子在這里仍在含有死的前提下繼續生存,并且對我說:“不要緊,渡邊君,那不過是一死罷了,別介意。”
在這樣的地方,我感覺不出悲哀為何物。因為死是死,直子是直子。“瞧,這有什么,我不是在這里么?”直子羞澀地笑著說道。她這一如往日的平平常常的一言一行,使我頓感釋然,心緒平靜如初。于是我這樣想到:如果說這就是所謂死,則死并不壞。“是啊,死有什么大不了的。”直子說,“死單單是死罷了。再說我在這里覺得非常快活。”直子在濁浪轟鳴的間歇里這樣告訴我。
是的,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死的確是沒什么大不了的。死生本就一體,只不過是兩種不同的存活狀態、存在方式罷了。死去的人總會留在某些活著的人的記憶里,一直都不曾真正離去。“我們通過生而同時培育了死”,“死”這個概念也是由活人定下的,所以死本就融在生之中,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但是,書中還有這樣的話:
我們通過生而同時培育了死,但這僅僅是我們必須懂得的哲理的一小部分。而直子的死還使我明白:無論諳熟怎樣的哲理,也無以消除所愛之人的死帶來的悲哀。無論怎樣的哲理,怎樣的真誠,怎樣的堅韌,怎樣的柔情,也無以排遣這種悲哀。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從這片悲哀中掙脫出來,并從中領悟某種哲理。而領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繼之而來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樣地軟弱無力。
的確,縱使我們有著千般理智、萬般道理,一旦死這件事涉及到了親近的人,涉及到了自己愛的人,我們對生死的體悟便沒那么理性客觀了。那種對所愛之人死去的悲哀,那種蝕骨之痛,是任何哲理都沒有辦法將之排遣的。我們能做的,不過只有忍受罷了,忍受這種悲哀,任它肆意腐蝕我們的心神,待到傷痛的潮水暫時褪去,再用理性與早已諳熟的哲理讓我們恢復抵御悲哀的能力。
仍然記得當得知舅公去世的消息時,奶奶緩緩說出的一句話:“再也沒有哥哥了,現在連哥哥也沒有了。”舅公是奶奶娘家那邊僅存的最親的人,從小賺錢供奶奶念書。在經歷了那樣多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之后,奶奶仿佛看淡了一切,但她說出那句話時的語氣,卻依然透著一絲淡淡的悲哀。生之為人,縱使歷經世事,兩鬢斑白,卻依然敵不過所愛之人逝去的悲哀。
只是生活還要繼續,我們終會走出悲哀的桎梏,領悟生死本一體的哲理。
一切,終歸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