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女兒懷孕后,誰幫帶孩子很為糾結。她清楚我是不愿帶,因為生下她我都是請保姆帶的。她婆婆倒是希望帶孫子,可是媳婦肯定不很樂意。
? ? 開始女兒故意說氣話:我自己來帶。也許他們夫妻都不愿夾在這種難處的關系中別扭,于是決定請保姆。
? ? ? 女兒出院后第一位月嫂跟著產婦一起回了婆婆家,可這月嫂作派太大,晚上也不管孩子啼哭照樣睡大覺。女兒做了手術還不能活動太多,于是她婆婆、老公都不高興,跟家政公司交涉請求換人,第三天他們另派來一位月嫂,曹秀蓮。
? ? 這個曹秀蓮,個子矮矮的,不胖不瘦,剪個短發,一看就給人精干清爽的印象。月嫂一來就熟練地帶娃,舉手投足都很到位。原來她已經干過好幾年月嫂工作了,持有上崗證,跟公司也簽了合同。
? ? 還沒滿月,女兒要求回自己家,月嫂也就跟著轉移。孩子沒有母乳喂養,月嫂工作量就大了。三小時喂一次奶粉,換一次尿不濕。晚上嬰兒也跟月嫂睡覺,挺辛苦的。
? ? 我就充當他們的后勤了,已經跟兩代保姆打過交道,很快就跟曹秀蓮熟絡,她管我叫阿姨。雖然月嫂要負責產婦的飲食,但是女兒沒奶,食譜跟我們無異(除了不能吃辣椒)。于是白天只要孩子睡覺了,我就趕緊讓月嫂也跟著睡。
原本只打算請一個月,女婿見曹秀蓮人不錯,決定再請一個月。還沒滿月,女兒就跟曹秀蓮學著為嬰兒洗澡了,曹秀蓮還一個勁夸她。每次做撫觸她也跟著一起做,女兒天生比我會帶娃(她知道靠我沒譜,月子里我從未幫她給孩子洗澡),跟了兩個月她自己完全可以勝任了。
為了不參合他們的小日子,月嫂還沒走我們就先走了(回老家)。繼續請月嫂肯定負擔不起,就打算請個保姆,曹秀蓮推薦了表妹胡玉萍。她介紹說,表妹去深圳打過工,人挺不錯的。于是,胡玉萍就成了我們家第三代保姆。(第一代是帶我的江姨;第二代是帶我女兒的朱淑珍;這第三代胡玉萍帶我外孫女)。
曹秀蓮還沒走就讓保姆上班了,胡玉萍比女兒大幾歲,女兒叫她胡姐。胡姐說好只是來做家務,女兒自己帶娃(她請了一年的產假)。胡姐言語不多,做事很認真,買菜做飯、打掃衛生,有空也協助女兒帶娃。見我女兒帶娃很有一套,她想學習帶孩子的方法,日后也能跟表姐一樣當月嫂。
胡姐將此想法告訴我女兒,女兒非常支持她。當時保姆工資是1200元/月,月嫂是4000到5000元/月,差距很大。女兒生孩子前家里買了一本《育兒手冊》,這本書成了胡姐的入門“教科書”。
胡姐工作之余沒閑著,女兒家里事情也不是很多,有空她就開始自學。月嫂上崗是有上崗證的,需要考核,考核還分等級。她從最初級學起,除了自己看書外,跟著我女兒幫孩子洗澡(女兒給孩子洗澡的視頻還被同伴拿去做示范呢),對著書本為孩子做輔食,觀察孩子喂奶后偶爾出現的吐奶現象。
胡姐有過兩次婚姻。第一次婚姻的失敗說來令人費解。20歲時與同村王姓男子結婚,原本兩人關系還好,可婚后幾年胡姐都沒懷孕。農村女人不能生娃那是非常不幸的,而且從不會想到男人也有責任,更何況婆家也會100個看不起,最后這男人屈服于世俗觀念和家庭壓力,只得“休妻”。
不能生育的女人活得很自卑,胡姐還是讀過高中的女性,在農村也還算得上“文化人”。可是讀書并未改變她的命運,離婚后萬念俱灰的她只得跟人南下去深圳打工。
女性進廠的機會比男性多,胡姐比較順利地進了工廠,做了一名流水線上的女工。同事中盡管男性很少,但還是有人向她示愛,自卑的胡姐不敢接單。
打工兩年,家中父母不甘心女兒就此孤獨一身。經媒人撮合,鄰村有個自幼患小兒麻痹癥的未婚男人李保仁,年紀32歲(胡姐當時24歲),一只腿略有殘疾但不影響生活,而且心靈手巧學了木工手藝,自食其力還能養家糊口,胡姐只得奉命回家相親。
見面后胡姐當即沒有表態,回復媒人還需考慮。胡姐思忖,自己有過婚史 年紀也不輕,且最沒有資本的是不能生育。正常的男人恐怕很難接受自己了,這個李保仁除了腿腳有點殘疾其他條件也還過得去。父母也一旁相勸,女兒認命吧。想到年邁的父母(胡姐僅有兩姐妹沒有兄弟,姐姐出嫁),最后胡姐有點勉強的接受了這個男人。
沒想到婚后幾個月,胡姐奇跡般地懷孕了。起初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也不敢聲張,只是悄悄地告訴了丈夫。李保仁原本與胡姐結婚就沒打算能生孩子,如今聽到這個消息,真是驚喜欲狂。恨不得馬上抱起妻子轉兩圈,可是想到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又有點暗自神傷。
但是很快就被意外的喜訊掩蓋了自己的自卑,胡姐提醒丈夫暫時還不能說,必須要等去醫院檢查確認才能發布消息。李保仁聽后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是的是的,還不能說。
夫妻倆第二天趕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確定地告訴他們是懷孕了。夫妻倆喜極而泣,胡姐忍受了幾年的屈辱,此刻她終于可以揚眉吐氣;李保仁一心以為自己這輩子當不了爹,還未出世的嬰兒可以改變他的命運了。
回到家李保仁興奮難忍,告訴了父母,胡姐也抑制不住告訴了自己的父母。兩邊的老人聞聽喜訊,馬上就向外人公布,于是胡姐懷孕的消息迅速傳遍了這個不大的山村。人們為這一對夫妻高興,也為兩家老人高興。
10月懷胎,胡姐順利地生下一女嬰,全家歡慶。云南中部對生兒生女無所謂,這邊的風俗是如果家中沒有男丁,都可以招親來家里,愿意上門的女婿很不難找。一般招親對象都是貴州偏僻農村,甚至家中只有一個兒子也“嫁”出去。
胡姐將孩子帶到4歲,禁不住外出打工潮的影響,她也想去深圳打工。與丈夫商量后,李保仁雖說不是很贊成,但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老婆,也就只有隨她去。胡姐自從生了孩子,早已不是那個自卑自憐的女人了。底氣足了,說話辦事就很有主見。
打工2年,婆婆生病無力幫她帶孩子,只得回鄉。回家不久可喜她又懷孕了,這回丈夫、婆婆更高興,不過有點遺憾的是又生了個女孩。
胡姐來我們家之前,大女兒上小學,小女兒剛上幼兒園,全由丈夫一人照顧這兩個孩子,抽空李保仁還要干點木工活,家里經濟還是很拮據。所以表姐問她是否愿意出來當保姆,沒怎么考慮就答應了。
我女兒休假10個月的時候,單位催她上班了。不過工作比較輕松,基本上只有上半天班。這樣一來胡姐就要既做家務又要帶孩子,女兒跟胡姐商量,給她增加300元/月的工資,胡姐答應了。
這一年的年底,我們從東南亞旅行回來,順別過來看外孫女,有幸與胡姐相處了10多天。那些日子,胡姐很關心照顧我們,我呢又享受了一段有“保姆伺候”的日子。臨走時我還跟胡姐說,請你盡可能地留下來幫助我女兒,將孩子帶到三歲上幼兒園。胡姐說只要沒有特殊情況我會的。
女兒夫婦對胡姐確實好,他們去朋友家做客、同事聚會,赴宴,每次都帶著胡姐一起參加。女兒單位很多同事都知道她家請了一個好保姆,羨慕得不得了。
誰知道過完年胡姐提出要回家去一些時間,開始女兒以為她嫌工資太低,就答應再增加工資。但胡姐說:不是這個原因。其實是她女兒讀書后丈夫管理兩個孩子力不從心,再就是她自己母親生病住院,也需要回去照顧。
于是女兒一張機票一個電話,將我從湖南速速叫來,說是讓我先來頂替一下,她再找保姆。呵呵,有了我這個免費保姆他們還能再去花錢請保姆嗎?
這胡玉萍回去后,女兒有媽在身邊當然會好些。只是她自己母親沒病多久就去世了。兩個女兒上學,丈夫掙錢不多,經濟上的巨大壓力,迫使她不得不還是出來找工作。
這回她找了一家專門帶孩子的雇主,月嫂走了后她就接著帶嬰兒,畢竟自己在老家帶過2個孩子,又跟我女兒帶了一年的嬰兒,胡姐很快就能得心應手了。
在這家將孩子帶到一歲,胡姐辭了雇主脫產去月嫂培訓機構學習。培訓了一個月后她被公司聘用,前幾年月嫂市場還不及現在規范,上崗工作也比較容易。
一開始胡姐被派往地州級雇主家,第一次去了水城的一家雇主。一個暴發戶老板,不過對月嫂還不錯,帶孩子方面很愿意聽從月嫂的建議,工資也不低(6000元/月)。干了一個月下來胡姐也嘗到(甜頭),月嫂工作雖然辛苦,但是來錢比較快。這家剛做完,很快又接了一單,胡姐半年內在水城做了三單,月嫂的口碑都是靠雇主相互傳播。
換崗位的間隙,胡姐還會來我們家玩。當然也會談起她遇到的各種雇主。她說:“阿姨,不是所有雇主都跟你們一樣的好,有時候遇到扎筋的人你會哭笑不得。”
一次在昆明一個很有錢的老板家,住在大別墅。家中有老人在,除了月嫂還有做飯的保姆,外加一個專門打掃衛生的保姆。那兩個保姆都是主人的親戚,平日里在胡姐面前有點拽(牛逼),不把她放在眼里。
胡姐說這個我倒不怎么在乎,她們也只是狐假虎威罷了。她說平日帶孩子外出玩耍,主人家的老人隨時都會跟著,感覺就像羈押犯人一樣寸步不離。這樣對保姆的防范很少遇見,胡姐心想,這樣也好,萬一有什么不慎無需監控攝像頭。
兩年前女兒隔壁鄰居生老二,知道我們家以前的保姆當月嫂了,就問是否可以來她家帶孩子?聯系后胡姐說檔期不沖突就答應了。前面一個月鄰居家的公婆沒來,產婦跟胡姐也算投緣處得不錯。
胡姐上班半個月后才抽空來我們家,交談中知道鄰居家沒有網絡,而胡姐希望有空時跟家人聯系,我就將家里網絡跟她連上。不過網絡信號不強,有時候我在陽臺上隔著窗戶見她緊貼陽臺才能上網。
滿月后,鄰居還想再續幾個月,提前將公公婆婆接來跟月嫂學習喂養寶寶方法。老人從鄉下來,原本就不支持兒子媳婦花那么多錢請月嫂(胡姐的工資已經漲到8000了),老人來了后對胡姐略有不滿。
一天,胡姐利用休息日來我們家串門,我問起在鄰居家做得如何?她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到:“阿姨,干我們這一行的要學會跟各種不同的雇主打交道。需要忍氣吞聲時要有肚量,永遠都不能對雇主發火賭氣。接著胡姐說:“奶奶昨天不讓我將衛生巾扔垃圾桶,要我自己去樓下扔,以前無論在哪家都從來沒有遇過這種情況。”我明顯感到胡姐不高興,說完眼圈都有點紅了。
接著她又說:“娃娃爹媽都還好,我們處得也不錯,就是爺爺奶奶來后有些挑事,對我不怎么滿意。我知道他們不是嫌棄我做得不好,而是不想讓兒子媳婦再花錢請月嫂。”我也不知該怎么安慰她,還沒出聲她接著又說:“阿姨,我打算做完這個月就走了。小張(主婦)本來還想讓我再做一個月,既然老人不想要我在那就不再續簽了。”
胡姐不久之后就走了,她也沒跟我們告別,是后來在微信里告訴我的。幾年努力下來,她已經在縣城買了房子,一家人都住在城里。女兒們也在縣城上學,丈夫一直對她有點不放心,總擔心她在外面有相好。
胡姐跟我說,自己已經快50歲,再干幾年大女兒差不多該出嫁,就不再當月嫂了。現在她的級別更高,月薪已經達到9000元。但是我不可能老是干下去,人年紀大了力不從心,晚上熬夜吃不消了,害怕年紀大了帶孩子萬一出問題。
前幾年在我的串掇下,胡姐給自己買了養老保險。換雇主的空檔期她還是來我們家跟我聊天,反而跟女兒聯系不多了。后來又又朋友找我幫忙聯系請她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