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萌依然兩點一線百無聊賴的生活著，除了平時上上班，周末、下班的時間她總是宅在家里，埋頭寫著她那些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人愿意去讀的故事。她也曾熱血沸騰地把她的劇本投遞給影視公司，或者專業編劇看，甚至是冒著被別人侵犯版權的危險，把全文都發出去，可是發出的郵件至今都沒有任何消息。有時候，她會想，她發出去的這些郵件現在正在這偌大的城市的某一個角落的電腦的郵箱里冰冷躺著，像一具陳年的尸體。
萬分沮喪的時候，她也責備自己，那么理想主義干什么呢？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出去交際，釣金龜婿才對。虛擲光陰在這些毫無希望的事情上，到頭來年華蹉跎、一事無成的還是自己。每一次她想放棄，夜里那些虛虛實實的故事又橫沖亂撞地沖進腦門，讓她血氣上涌，夜不能寐。于是，她又爬起來乖乖地坐到電腦前敲敲打打。
這天，張曉萌下班回到家，家里清清冷冷，她的室友——同系的師姐的房門緊閉著。房子是畢業時師姐拉著她一起合租的，師姐對張曉萌不錯，就是自從交了男朋友以后就很少回來。每次見面，張曉萌都像對待一位久未謀面的戀人一般欣喜。她的心里多少有點忐忑，師姐什么時候就搬出去和男友同居了，剩下她這只單身的母狗躲在這個繁華的城市的一棟落寞的90年代建筑里，承擔著和這小房子毫不匹配的房租。
房子是小小的兩居室，每一個房間都是小小的，客廳也是如此。客廳同時兼作餐廳，擺了一桌四椅和一個小沙發。師姐是個懂得生活的人，把家里布置得比較溫馨。但是因為師姐較少回來，張曉萌也不邀請朋友們來玩兒，所以再溫馨的裝飾也顯得冷清。
今天還是老樣子，張曉萌給自己煮了一碗泡面，伴著老干媽吃了下去。自從工作后，老干媽是陪伴她時間最長的女人。有時候她也自嘲“都說老干媽是宅男女神，我看也是宅女的女神啊！”
吃完后，張曉萌又爬回到客廳的餐桌上，對著電腦敲敲打打。寫著寫著，她感到心灰意冷、靈感枯竭，又進入敲不出字的死胡同了。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怒火就竄上心頭，她用力地在電腦上嗶嗶啪啪地亂敲一通，然后猛地合上電腦，癱在桌上。
這時候，張曉萌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她的博士師兄打來的。
這個師兄在學校里就愛占小便宜，除非需要張曉萌幫忙才會來個電話，張曉萌很不情愿地接起電話：“喂，師兄。”
電話里傳來“喂，曉萌啊。”通過師兄油膩又親熱的聲音，張曉萌也能腦補出師兄那張諂笑的臉。
出于禮貌，張曉萌努力讓自己振奮起精神：“師兄打電話給我有什么事兒啊？”
“曉萌啊，師兄直說啊，有男朋友了沒有啊？”
張曉萌很討厭別人問她這個問題，她還是控制住自己的厭惡之情，回答道：“沒。”
師兄聽到這個答案很高興，說道：“這樣，師兄搞了一個聯誼，這周六，我們學校和隔壁學校的都有。你來不來啊？”
張曉萌大概知道師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了，問道：“都是博士啊？”
師兄急忙回答：“是啊，是啊。”
張曉萌一聽，心里有點不高興：“師兄，不要了吧，我都工作兩年了，我可不想找學生談戀愛呀！”
師兄好聲規勸：“誒呀，來嘛，就當幫師兄撐撐場子吧，女生不夠呀！”
張曉萌覺得可笑，調侃道：“我們英文系還能女生不夠？太搞笑了吧！”
師兄解釋道：“這一次前期沒宣傳好，來的大部分是我們隔壁學校的男生。你懂的，咱們是尼姑學校，咱們隔壁是和尚學校。這一次我們自己的女生來的太少了，臨時找不到人才來麻煩你的，幫幫忙！”
張曉萌就知道好事兒不會輪到自己，準是這些爛攤子才會想起自己，她說道：“好吧，好吧，我過來，你把地址和具體時間發給我。”
“好，謝謝啊，記得帶100塊錢活動經費啊。”
張曉萌無語了，自己是去幫忙的，還要掏錢，這師兄可是真夠可以的。她本想抗議，想想算了，自己以后說不定還有求得著師兄的地方呢，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強，“好了，好了，知道了，師兄干脆去開婚姻介紹所吧！”
“嘿嘿，回頭請你吃飯。”
張曉萌掛了電話，正低頭嘆氣。忽然間，師姐的門開了。張曉萌嚇了一跳。“誒呀，嚇死我了。師姐，你在啊？我還以為你今天又不在呢！”
師姐從屋子里出來了，化了艷麗的妝，穿著性感的吊帶長裙，裙子的領口正好卡在胸部上方一點點，男生的高度還是能偷窺到一點點春光的。師姐走向門邊，一邊穿高跟鞋一邊對張曉萌說：“今天剛出差回來，累壞了，回來睡了會兒，順道換件衣服。曉萌啊，我今天晚上不回來住了，你不用給我留門啊。”
“啊？又出去啊，”張曉萌一臉落寞，應道，“哦，知道了。”
師姐穿好鞋子就出去了，剩下張曉萌一個人空蕩蕩地在客廳呆著。
張曉萌苦悶地念叨著：“單位里韓雨欣句句不離老公，把我當狗虐，回家師姐天天去約會，把我當狗虐。每天狗糧吃到撐，欸！算了，去參加師兄的聯誼也好，有合適的博士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雖然張曉萌是來捧師兄的場子的，但是還是稍加打扮了一下。考慮到都是學生，她還是盡量把自己往清純里打扮。她把長發扎起，穿的拼接假兩件藍白條紋短袖連衣裙，稍稍描了描眉，臉上只是抹了點BB霜，她自己不說，沒人能看出來她已經走出校園了。餐廳里坐了幾桌人，都是來聯誼的博士。
一進去，就看到了西裝革履的師兄，他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觀看背影不看臉還以為是費玉清呢。師兄伸著手臂忙著張羅大家，仿佛他是這家飯店的主人。他看到張曉萌來了，笑著走上去。“曉萌，你隨便坐，我就不招呼你啦。”
張曉萌心里也不指望他招呼自己，說道：“哦，你忙吧，不用管我。”
張曉萌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私下打量著來參加聯誼的男生。同桌的男士見來了個漂亮姑娘，一個個對著張曉萌笑。張曉萌看著他們的臉，覺得萬分尷尬。有的博士的發際線已經像退潮的海岸線，上升到了頭頂中央；有的已經發福，肥頭大耳的把眼睛都擠沒了，鼻孔又撐得特別大；有的帶著一個啤酒瓶底一樣的厚眼睛，高高聳起的顴骨仿佛年輕的馬三立。
張曉萌覺得簡直目不忍視，心里想：這一個一個歪瓜裂棗的，難道知識和容貌是成反比的嗎？
她只好將視線轉移到了隔壁桌上，一個側臉很帥的男生映入眼簾。帥哥穿了一件褐色的細格襯衫，下面是牛仔褲。頭發是最簡單的寸頭，一副未加任何修飾的樣子，卻帥得純粹好看。在時隔八年以后，林皓的這張側臉再度吸引了她，而她卻根本沒有人出來這是林皓。
坐在林皓旁邊的是一個穿著咸蛋黃休閑西裝的女孩，臉型有點方，笑起來也算可愛。她一直和全場最帥的林皓聊個不停，沒有注意到鄰桌張曉萌這雙銳利的眼睛。
張曉萌看著這個她已經全然忘記的林皓，眼里射出餓狼般勢在必得的眼神，默念道：“這應該是全場最好看的男生了吧。”她挺了挺身板，翕動了一下鼻翅，“不能白花了這一百塊錢！看老娘怎么把你拿下。”
說完就朝林皓那一桌走去。林皓的另一邊沒有人，但是擺了一個粉色的包。張曉萌趕緊坐過去，把粉色的包挪到另一個位子上去。林皓察覺到背后有人來了，轉過身。張曉萌坐下后對桌上的人抿著嘴笑了笑，尤其是旁邊的林皓。說道：“大家好！”
林皓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姑娘，覺得似曾相識。
這時，粉色包的女主人回來了，看到張曉萌已經把她的位置占了。她有些生氣，對著張曉萌說：“喂，這是我的座位。”
張曉萌一點都不怵，假裝特別純良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現在我要坐這兒了。”
粉包的女孩本來想和她理論一番，但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不好意思，只好不高興地走了，上別桌玩兒了。張曉萌暗自得意，她往后捋了捋頭發，一股風情萬種的樣子。然后她拿起面前的盛有半杯啤酒的玻璃杯，碰了碰旁邊林皓的杯子。眼睛媚媚地看著他，特別挑逗地說：“來，碰一個。”
林皓看著她，有點懵了，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嘿，你好！”
另一邊黃衣服的女孩對張曉萌這個忽然殺出來的程咬金弄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很顯然，張曉萌是要霸占著林皓和自己說話了。
張曉萌問林皓：“你叫什么名字啊？”
“哦，我叫林皓，您呢？”
林皓都已經自報姓名了，張曉萌還是傻乎乎的沒有想起來，她大學里“健忘魚”的外號不是白來的。她還是很嫵媚地向林皓介紹自己：“張曉萌，叫我曉萌就可以。”
“哦，幸會，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
張曉萌正要針對這個似曾相識展開話題的時候，討厭的師兄站到幾桌人中間，開始主持。張曉萌只好停下來，聽師兄啰嗦那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師兄揮動著雙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后用結婚司儀一般洪亮的嗓音，說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我們的聯誼正式開始。今天請來的都是即將畢業走向工作崗位的博士們，包括我的母校和隔壁院校的博士，當然也有個別非博士。今天晚上大家有緣相聚一場，希望大家玩的盡興。”
大家鼓掌，張曉萌看著林皓拍手，她也跟著拍。她強行壓住撩漢子被打斷的喪氣，低頭對林皓竊竊私語。“我們一會兒聊。”
“好。”
師兄被大家的掌聲點燃了熱情，廢話也是特別的多。“我們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到自己心儀的男孩、女孩，為了增進大家的了解，我建議大家玩一個小游戲，叫誰是臥底，一桌選出一個人給要發給每個人的紙條上寫一樣東西，只有一張是和別人不一樣，每一輪大家描述自己手上寫的東西，然后大家投票找出那個不一樣的臥底，投票選出的那個人如果是臥底，游戲結束，要是不是臥底，接著往下玩兒。”
張曉萌對這種大學期間已經玩爛了的小把戲很鄙視，小聲地說：“又玩這一招，不就是《快樂大本營》里的游戲嗎？”
師兄又說：“臥底要誤導別人，避免自己被找到，全部人都淘汰了臥底才能贏喲！”說完就去拿紙條，張曉萌很興奮，躍躍欲試。
林皓還是一頭霧水，他顯然是第一次玩兒，他低頭問老油條玩家張曉萌。“我沒玩兒過，你會嗎？”
張曉萌特別仗義地說：“玩一圈就會了，沒事兒，我罩著你！”
師兄的紙條拿來了，張曉萌忽然站了起來，對著自己這一桌子人說：“咱們這一桌我來寫！”轉身把師兄的一把便利貼紙搶了過來。
她坐在桌上，用手捂著，悄悄地給大家寫了“口臭”，然后給林皓寫了“腳臭”，寫完后難掩得意，自己偷偷笑個不停。
林皓想要湊過來看，張曉萌嬌嗔著：“不許看嘛，看到了就沒意思了！”
寫完后，她站起來給每一個人發下去，叫到：“哈哈，這下好玩兒了！”說完，自己站在旁邊指揮戰局。“來來來，大家都看好自己的啊，我們開始啦！”
大家拿到紙條展開后，都竊笑不止。尤其是林皓，他撲哧一笑又快速地收起紙條，生怕泄露了天機，一臉嚴肅地坐在那里。
張曉萌隨便點了一個人開始。
第一個人是個靦腆的女博士，她說道：“這是一種獨特的氣息。”
大家笑了。
第二個男博士強行忍住笑，說道：“多刷牙。”
第三個是一個長相猥瑣的男博士，說道：“不能和妹子親親了。”
全場發出吁的聲音。
第四個還是一個斯文的女博士，她說：“吃大蒜會導致這個問題。”
還沒有輪到第五個男博士，他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我前女友有這個問題。”
全場笑的前仰后合。
接下來是穿黃衣服的坐在林浩旁邊的那個女博士，她強行忍住剛才那個男生鬧的笑話，說道：“可能是腸胃問題導致的。”
輪到林皓了。
林皓看了一圈，很審慎地慢悠悠地說道：“里面可能含有硫化氫。”
全場笑成一片，張曉萌也笑得彎下腰，捂住肚子，林皓旁邊黃衣服的女孩更是看著林皓笑得癱在桌子上。林皓看大家都笑了，好點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也叫香港腳。”
全場又暴發出雷鳴一樣的笑聲，林皓有點不知所措。
大家紛紛說：“你說的是腳臭吧？你是臥底，哈哈哈……”
說完，黃衣服女孩主動地翻開林皓的紙條，果然是，大家笑作一團。張曉萌也笑得很開心，她聳聳肩，說：“這位耿直的博士自殺式地結束了這一局。換誰來寫？”
其中一個博士自告奮勇地站起來，張曉萌回到原處坐下。
林皓笑著盯著張曉萌看，他覺得眼前的女孩太有趣了。張曉萌當然知道林皓在盯著她看，她的挑逗顯然很成功，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心里美滋滋的。
林皓一臉仰慕的神情，說：“嘿，你可真好玩兒！”
張曉萌假裝客套：“哈哈，瞎胡鬧而已！”
林皓開始主動打聽張曉萌的信息：“你哪個學院的啊？”
“哦，我已經工作了，這是我師兄組的局，我過來玩兒的。你哪個學院的啊？”
林皓興致很高，回答道：“電信學院的，學的是通信工程，博士時候的研究方向是下一代移動通信傳輸與網絡技術……”
張曉萌一聽，剛才的興奮勁兒像游離在空中的煙塵，瞬間散去。她有點失望，但還是強作歡笑。有點敷衍地說道：“哦哦哦，好厲害！”
林皓一聽張曉萌夸他呢，很害羞地說：“也沒有啦！”
林皓不知道該問點什么，愣在那里。張曉萌雖然心里失望了一大截，但至少覺得今天的聯誼還是要體面地結束。她用一種大姐大的口氣問道：“來今天的聯誼想找個什么樣的啊？”
林皓很直白地說：“哦，想找個離家近的，最好是江浙滬的，到我家的直線距離最好不要超過500公里。”
張曉萌心里已經非常不爽了，她陰陽怪氣地說：“喲，這是找女朋友還是寄快遞呢？”
林皓有點不好意思，問：“你是哪里人啊？”
“江西的。”
林皓懵了，不知道給怎么接話了。張曉萌一肚子氣，撇過臉，找另外一邊的男生聊天。林皓見她已經不理他了，不知道怎么把話題引導下去，這時候另一邊穿黃衣服的女孩又主動和他說話，他只好和黃衣服女孩接著聊。
鬧了一個多小時，聯誼結束了，師兄建議同桌的把微信加一下。“大家記得把微信加一下哈，有看對眼的可以私底下聯系啊！”
大家又把手機掏出來加微信。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散去。
張曉萌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發現大家都已經散掉了，只剩下師兄一人。
師兄問道：“曉萌，要我送送你嗎？”
張曉萌無精打采地說：“不用了。”
師兄又說：“改天請你吃飯！”
張曉萌擺擺手，邁開了離開的步伐，頭也不回地說：“不用了，舉手之勞！”
從餐廳出來后，張曉萌獨自走向地鐵。夜晚的城市霓虹閃爍，有的女孩挽著戀人的胳膊與她擦肩而過。張曉萌嘴里嘀嘀咕咕：“今天的運氣可真是背啊，好不容易碰到個帥哥還是個智障，和工科男聊天真是糟心。”
她一邊嘀嘀咕咕，卻發現前面是林皓和穿黃衣服的女博士一起往地鐵站走去的背影。雖然沒有挽著手，各走各的，張曉萌也還是失落，嘆了一口氣。“今天還能更糟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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