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在學校給自己設想的人生是:本科長安大學—北大中文系讀研—讀博。如果自己實現不了,多希望我能給未來的我的那個孩子指導一些人生方向,不要在17歲像我活的一樣迷茫。他不一定要是全才,只求他肯專注,要比我自覺。
我得堵上多大的運氣,才能得到這樣一個能實現我夢想的孩子。假如說,我能與外國友人在英國或者德國偶然相遇。一眼便在人潮中看到了對方,那得前世多少個五百次回眸的不棄啊。然后,可以讓我生下一個寶寶,皮膚白皙會講雙語的小男孩,像安德烈,帶給我無窮無盡的驚喜。我同時企望一份幸福,美滿的婚姻,大概書面語的浸染,總是讓我不自覺地幻想,與丈夫共同撫養一個孩子健康成長,不僅成人還要成才。我多么希望,他走在香港大學的校園里,手不釋卷,陪在他身邊的是從娘胎里出來就要好的青梅竹馬。他不應該被無謂的愛情折磨。他能時常寫信給我,討論他的新體會,他談吐優雅不失風趣,端莊,誠懇善良,人世一切美好的形容詞都加之在他的身上。而我的生活應該是一份十分輕松的工作。每天下午能臥在軟綿綿的躺椅里,手捧一本從未開啟的新書,不管晝夜,不管世事的讀下去。直至深夜的第一縷清風從陽臺吹來,才意識到該與皎白的月光說再見了。清晨偶然站在花園洋房的布滿鮮花的陽臺上,手捧桃子味的伏特加,輕呷一口,待口中的酒精味散開,我睜開慵懶的雙眼,打量從早市回來的英國老太太,長長的碎花裙,跟隨她搖擺不定的步伐,輕輕地飛揚著,似有著青春的氣息。我會精心挑選丈夫的規整的熨燙好的西服,素色花紋的領帶,英倫風格的尖頭皮鞋。早餐當然少不了豆漿,包子,如果他足夠喜歡中國的食物的話。我的孩子在生活中只與我依賴17年,之后他能靠自己獨立于社會。我繼續享受有書為食的生活,他回來看我,與我促膝長談,直至天色拉黑了庭院的亮度,我的眼眸里也漸漸地顯出疲憊的神色,我會提議去附近的餐廳點上我與他愛吃的菜品,點上一壺上好的普洱茶,繼續聽著從他腦子里蹦出來的新奇的想法,他與我沒有隔閡,是親密的。如朋友,可以傾訴的朋友。
我還有時間回中國,回到漢臺中學找尋我青蔥歲月的影子,站在新落成的教學樓前,觀望我們曾經待過的那布滿斑駁的建筑,老樓的外表如掉粉的中年婦女,歲月留下的印跡越來越明顯,讓人們一眼看出來了她的滄桑,是飽含回憶的滄桑。我閉上眼睛站在飛揚的旗桿下,從八月一個炎熱的中午開始回憶,邊回憶邊笑,邊笑邊哭,路過的的學生詫異地從我身邊走過,一個老太太為何會在此落淚呢?我看著他們稚嫩的臉龐,我用手輕撫自己臉上的深深淺淺的皺紋,輕嘆著:“已經四十多年了。”我會用相機拍下那些匆忙的腳步,那些大聲歡笑,那些不知所謂的嬉笑怒罵,那些少男少女青澀的眼神,那些苦澀無人知的臉龐。還要拍下那盛開的櫻花樹,枝繁葉茂的黃色的可憐的迎春花,長滿綠墻的爬山虎,茉莉花叢,大白楊樹,我恰好聽到學生正在朗誦林徽因的《你是人間四月天》,我愿四月天永駐我心間,永駐這些學子的心田。
我匆匆寫下我那不可完成的人生經歷,為的是在我老去的那一天,我能知道我17歲的那年四月的某個夜晚,我的心緒被帶到了哪個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