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這個題目時,我突然想到了我老家村子里的南鄰。
這一家男主人天生有些耳聾,妻子也有些腦筋不靈光,家里有三四個孩子,因為身體原因,能打的工不多,只靠著幾畝地過日子,日子過得非常艱難。以至村里人都替這一家人發愁,覺得這要是攤在自己身上,跳南河(我們村南的一條河,據說是古滹沱河)的心都有了。我曾經也這樣認為,但有一天路過他家小院的時候才明白自己太膚淺了。
他家的院墻還是泥墻,很矮,墻根底下種著幾棵牽牛花,還有絲瓜。墻上爬滿了綠葉,牽牛花開著紫色的花朵。絲瓜也開著一朵朵的小黃花。這些紫色黃色的花朵在綠葉的“夜空”里星星點點,特別好看。而這家的男主人就倚著鋤頭站在自家綠油油的菜畦里,樂呵呵的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的妻子和孩子正歡天喜地地在院子里種花。花就是最尋常的雞冠花。他們都弄得兩手泥,臉上也有,互相指著笑。笑得都很大聲。
我看呆了,被他們的快樂感動。原來他們的快樂一點也不比我們少,甚至比我們還多。并不是我們想象的愁云慘淡的樣子。
由此我更深地體會到這個道理,快樂其實和貧富無關。就如同詩意和遠方,它也并不是生活的奢侈品,再茍且的生活,其實你也可以擁有它,只要你想。
九十六歲的許淵沖老人在電視節目《開學第一課》上說,他是在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做喜歡的事。這也許就是不茍且活著的定義。但以這句話來考量,可以說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茍且的。而很多時候我們并不能拒絕生活的這種安排,這個時候怎么辦?詩意和遠方就有了用場。
你很難叫一個詩意的人無趣的活著,即使再茍且的生活他們也可以過得妙趣橫生。同時你也不一定要到遠方去尋找遠方。因為遠方只是一種姿態,古人說的“心遠地自偏”就是這個道理。
我們大多數人喜歡大詩人蘇東坡,很多時候并不只是因為他詩文好,更多的是因為他在生活里是個有詩意的人。他從來沒有被生活中的茍且擊倒。即使在茍且的生活里他也保持著自己的詩意,沒有拋棄自己的遠方。這種詩意就體現在他的詩文里。譬如他的《記承天寺夜游》。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
才華橫溢,譽滿天下的他剛剛經歷過烏臺詩案,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被貶在黃州這荒遠之地,但他并沒有因此茍且而放縱自己沉淪,他依然是個最詩意的人,還能夠欣賞到月光之美。為此本已要睡的他特地起來,甚至去尋找自己的朋友張懷民,與之共享。每每讀到這里,我都不禁感慨,這樣的詩意之人我們現在又有多少呢?聰明的現代人在燈紅酒綠里恐怕早已經麻木了自己的感覺,無法感知到明月的皎潔美好了。沉在茍且的生活里茍且地過了自己的一生是大多數人的可悲的結局。而詩意和遠方的難能可貴就體現在這里,它不僅拯救了蘇東坡自己,更滋養了無數的后來人。
茍且的生活你可以有不茍且的生活態度,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耳得之則為聲,目遇之則為色,造物者之無盡藏就在你的眼前,只要詩和遠方住在你的心里,只要你是一個詩意的人,它們就決不會因為你茍且的生活而棄你遠去,隨時都在等待與你的相遇。
穆罕默德說:假如你有兩塊面包,你要用其中的一塊面包去換一朵水仙花。這其實就是一種不茍且的生活態度。我們可不要吃著一塊面包揣著另一塊面包發愁,愁自己的第三塊面包在哪里。而是要拿出一塊面包,去換一朵水仙花,保留自己的詩意和遠方。當我們對著那朵水仙花微笑嫵媚時,我們的生活也就能撥開烏云見月明了。
我們都處在溝壑的底部,但我們中仍有人在仰望星空。王爾德這樣說。愿我們都能在這溝壑的底部,看到天上璀璨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