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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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那一天,我知道自己患了甲狀腺癌


? ? ? ?彩超醫生說,你左邊的結節雖然大,但是沒有問題;倒是右邊的結節不太好,現在就去找外科醫生看一下,早發現早治療。

? ? ? ?我讓丈夫幫我預約了一名外科醫生。他看了看彩超報告單,說右邊的結節90%是惡性的。雖然我對各種疾病有著諸多的無知,但是我還是知道惡性的腫瘤意味著什么,于是隨口問了一句:死不了吧?他笑了,說甲狀腺癌是最幸福的癌,切了就行了,不影響吃也不影響喝。如果一個人一生中一定要患一種癌,那就是甲狀腺癌。我說您不是安慰我吧?他說我是醫生,醫生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任。你住院吧,做個穿刺再詳細檢查一下,如果是良性的根本不用做手術,如果是惡性的直接做手術。我說穿刺一定要住院嗎?他說門診也可以做,但是住院檢查可以省點費用。你要是在門診做穿刺,讓他把右側IV頸區也做一下,因為右側淋巴結腫大有可能是腫瘤擴散過去的。

? ? ? ?我其實很想聽他的建議馬上住院做檢查,但是家里的現實情況又讓我猶豫了。公公和婆婆一周前因為肺結節(準確地說是肺癌)手術剛出院,現在家里等著我照顧,如果我再住院,丈夫一個人又上班又要照顧父母怎么忙得開?于是我說先回家安排一下再聯系您,家中現在有點特殊情況。他給了我一個紙片,上面有他的聯系方式以及主刀醫生的名字。主刀醫生是他的主任,雖然我對這個名字不熟悉,但是在這個城市,他說是很有名氣的。

? ? ? 我跟丈夫說了自己的情況,他說先等一個月再做手術吧,他剛才查閱了一些資料,網上多數觀點認為這種癌不像其他癌那么讓人談癌色變,過一個月爸媽回家后再去做手術吧。我沒吱聲,其實我心里不太高興,良性的腫瘤長在身上不需要擔心,惡性的腫瘤長在身上多存在一天不就多一天擴散的風險嗎?

? ? ? ?我靜下心來開始查閱關于這種癌的一些信息,逐漸清晰了一些東西:這種癌大致有:乳頭狀癌、濾泡狀癌、未分化癌等其他幾種,只要不是運氣太差患了后幾種癌,前兩種手術后的效果都可以,但是如果是后幾種癌,那么存活的日子就不多了。于是我又有點焦躁,覺得不管怎樣我都應該馬上住院手術因為終究要有一個惡的結果。


? ? ? ?第二天,婆婆的弟弟妹妹來看望她,我小姑子也來了。丈夫、我、她在廚房里準備點簡餐,她笑著問我前兩天去檢查身體查出來是什么問題嗎?我說那個手麻木沒有問題,但是查出了甲狀腺問題,丈夫關上廚房拉門,小姑子問什么問題?我說是甲狀腺癌,她愣神了一下,丈夫說這種癌不像其他癌那么可怕,我說前提是我沒有患甲狀腺癌中比較嚴重類型,你哥的想法是過一個月再住院手術,但是我想現在就住院手術,因為惡性的東西留在身體里不是等著在體內擴散嗎?小姑子說是的,畢竟不是什么好東西,還是手術除掉比較好。這次丈夫沒吱聲。


? ? ? ?接下來我們開始討論如果我去住院的安排問題,公婆由小姑接回家,丈夫做陪護時兒子得有人照顧,可以等小姑的丈夫出差回來,也可以把我的爸媽接過來。然后又商量是否要告訴公婆,最后還是決定暫不告訴他們倆,因為今年是公公的所謂73歲年頭,公公一直說他們家的老一輩沒有活過這個坎的,所以這一整年他都蔫頭搭腦的。我開始聯系那名外科醫生咨詢甲狀腺手術問題,結果是等床位。那個周末我是在焦急的等待中度過的,周一我又問醫生有無床位,他說你那么著急住進去干什么,像蹲監獄一樣。我說我接受了逃不過這一刀,我就希望能快點接受這一刀,因為一想到這可惡的腫瘤在我體內張牙舞爪,我就恨不得立即一刀殺死它,殺死它!周一下午他告訴我說你明天去做核酸檢測吧,還有拍胸部CT。


? ? ? ?周二早晨,我和丈夫一起去做核酸檢測,以前做陪護時做過,只需要張嘴說“啊”就行,可這一次張完嘴后又要取鼻腔物。工作人員問我鼻子有問題嗎?我說什么意思?她說鼻子有沒有毛病?比如鼻中格彎曲。我說有,她說哪邊?我說記不住了,以前體檢時發現的。她說有點問題不要緊,直接拿著棉簽往我的右邊鼻孔里伸,我本能地往后退,她說別動。然后棉簽出來了,我還覺得鼻腔里一陣難受,同時也不理解,既然你是一定要取鼻腔物檢測,那么還問我鼻子有無問題做什么?下午三點多鐘,我們去取核酸檢測報告時,我順便打包了簡單的行李,以備住院。取完核酸檢測結果我聯系上醫生,他告訴我說直接去聯合路二部A座8樓找某某住26床。當時已經是四點半了。


? ? ? ?到達A座8樓時找某某不在,在外面等了十幾分鐘,見到他說先到一樓辦理住院手續,又說得快點,因為樓下工作人員要下班了。我和丈夫匆匆趕到一樓掛號窗口說辦理住院,她們讓填表但是說找不到我的信息,得讓醫生幫我錄一個住院患者信息,然后她們這才能辦理手續。我給那個外科醫生打電話,但是沒人接聽。我說必須是那個外科醫生錄入信息嗎?她說別的醫生也行。于是我又跑到八樓找某某讓他幫我錄入患者信息,但是他又不在,我對同辦公室另外兩個實習醫生說了我的情況,問她們能否幫我錄一下,她們回復說等一下,等她們忙完了手頭的事情。當時她們正在幫助準備一臺晚上的手術,在網上開藥品,很快進來一名護士,問她們怎么把肌肉注射的安定開成靜脈注射了,于是又是修改。某某回來了,我跟他說明了情況,他說你得先掛號,于是掛了個急診號,他幫我錄入信息,我跑到一樓,此時白班的掛號已經下班了,丈夫在夜間急診掛號處等我。辦理完入住手續后,他陪我到8樓。因為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檢查,所以暫不需要他入院陪護。我被直接拉去做心電圖,量血壓等基礎檢查,出來時丈夫告訴我,他去病房看過了,是個男女混合病房,目前有2個男病人,一個女家屬陪護。床位緊張啊!

? ? ? ?然后我又去見醫生某某,填寫有關身體健康情況信息。我的身體一向很好,最近一次手術是十五年前生兒子時的剖宮產,最近一次因感冒發燒輸液是十二年前,平時偶爾有個感冒咳嗽什么的,多喝白開水就解決了。所以這種病根本是與身體素質沒關。他告訴我明天要做四個檢查:甲狀腺彩超、頸部加強CT、去一部那邊做個喉鏡、穿刺。住院這幾天恰值我的生理期,但是已經延遲2天沒來月經,本來丈夫說是要等生理期過后再辦理住院,我說內分泌系統都已經紊亂了,還不知道哪天能來呢!這樣我每天還要肌肉注射黃體酮來推遲經期。回到病房護士又過來告訴明天早晨采血留尿,彩超和CT都需要空腹,具體時間等她們明天預約。

? ? ? ?次日早晨不到六點,護士過來采血、拿走了尿樣。在床上呆到六點半我開始起床洗漱,因為不讓吃喝,我收拾完自己后出病房。早餐車已經過來了,有的是病號,有的是家屬開始排隊打飯了。

? ? ? ?我順著各病房門口轉了幾圈,實在無聊,又回到病房翻看帶來的一本書。然后護士過來告訴我預約好的彩超和CT時間以及需要準備兩瓶水做完CT喝掉。彩超的預約時間是十點半至十一點,CT的時間是十點,但是因為做彩超需要空腹,CT做完需要喝水排藥,所以我打算先做彩超再去做CT.丈夫不到九點鐘就過來了,陪我做完彩超再去樓下做CT,打完針、躺下準備檢測時,我只聽到那個工作人員說不要動,連吞咽的動作都不要有,發熱、心跳加快都正常,否則出來的那一段圖像就是虛的,就白檢查了,堅持4、5分鐘就行。然后她又告訴我丈夫扶著綁在我手臂上的一個東西,好像是說如果這個東西鼓起來就告知她們,但是正常情況下它不會鼓起來。我靜靜地躺在那里,任由檢查設備將我的身體前后移動,后來又出現一股煙霧,接著就是身上立刻發熱起來,感覺口渴,于是我后悔自己躺下時不應該閉上嘴巴,因為此刻覺得嗓子發粘,我不知道還剩余多久才能檢查完,雖然也記得她們告訴我不能吞咽,但還是沒忍住吞咽了一次,也不知道是個哪位置的圖像虛化了,有沒有影響檢查結果。后來我想,如果當時能更多地關注呼吸而不是嗓子發粘,也許就能忍住吞咽。

? ? ? CT做完,我立即咕咚咕咚喝了近一瓶礦泉水,超過12小時沒喝一口水,渴啊,對于我這種喝水就能喝飽的人來說,水的重要性幾乎超過食物。

? ? ? ?下午的安排是做穿刺和喉鏡。其實我對穿刺一直是心懷恐懼的,本來想問問醫生穿刺是不是很疼,但是又覺得這個問題太傻,他又沒做過穿刺怎么會知道那種感覺。于是我跟自己說:劉,你要治病,所以這個環節是必需的,也有很多人和你一樣因為這種病做穿刺,別人能忍受你就能忍受。躺下時,我聽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說拿什么針時,我還是絕望地大腦一片空白。我緊閉著雙眼,向后仰著頭,沒有看到針的樣子,只聽一個人跟我說放松。穿刺是從右邊甲狀腺開始的,說實話,穿刺的疼痛遠不及對穿刺的恐懼讓我喘不過氣來,但是我還是覺得口渴,于是輕輕吞咽了一下,馬上我就后悔了,因為針在那里會不會扎到別處去。然后是右邊IV頸區,她說我的脖子沒打開,我又不敢亂動。右邊結束后,她說脖子要打開,那樣針能更深入,穿刺的效果才更好。另外一個工作人員直接拿了一個小枕頭墊在我的脖子下,讓我的頭直接倒空著,她手壓著我的額頭和左肩膀,于是我覺得肩部特別難受,好不容易挨到穿刺結束,我忍不住叫起來,不是因為穿刺的疼痛,而是肩部極度不舒服,像被 撕裂了一樣,那個工作人員嚇了一跳,讓我坐起來緩一緩。左右甲狀腺和右側IV頸區,我共計接受了五針。醫生說穿刺的結果要等三天,如果有需要不排除再做一次穿刺。我知道她說的是套話,否則我想我一定會暈死過去。走路的時候因為脖子不能自由轉動,所以轉頭的動作我都是先轉身完成的。

? ? ? ?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2:40了,我要打車去一部做喉鏡。預約的號是下午三點,所以時間上剛好合適。預約的是一個專家號,但是我覺得是有點浪費錢了,我告訴她我要做甲狀腺手術需要做喉鏡,她給我開了個單子、擰開個瓶子往我的喉嚨噴了點液體,告訴我先含6、7分鐘再吞下去,然后讓我先去交錢再去做窺鏡最后拿報告單回她這里。這個液體讓我的喉嚨格外發粘,仿佛上下粘一起,讓我忍不住吞咽。后來醫生告訴我這是一種麻醉劑,感覺喉嚨發粘是因為腫脹。做窺鏡的室外坐滿了病人和家屬,用來排隊的單子分列兩排,有的人剛出來和其他人交流做窺鏡時的感受,于是我知道除了喉鏡還有做鼻腔窺鏡。等了一陣子室內出來一女醫生問有沒有單獨做喉鏡的,目前里面的鼻窺鏡不能使用,只能做喉鏡。于是排隊的單子一片混亂,我剛好是符合條件的跟著進去。

? ? ? ?室內一女醫生正在給另外一個人做喉鏡檢查,她讓患者伸舌頭總達不到要求的長度,接著又讓吸氣,可是患者總是呼氣,于是她不停地說吸氣吸氣,往里吸---輪到我了,檢查過程很順利,看報告也沒問題。于是我回到專家那里,她看了一眼報告說沒問題,加了枚個人印章讓我拿單子給住院部醫生。沒問題是最好的,現在身上任何一個零部件有問題都足以讓我心驚肉跳的。

? ? ? ?再打車回到住院部時已經接近5點鐘了,今天的四項檢查都按照計劃完成了。今天是星期三,等穿刺的結果出來才能決定手術方案,我推算了一下手術的日期應該是在下個周一。回到病房時發現病房多了個病友,一個老奶奶,他兒子把她送過來的。老人很要強,76歲住院,不需要人陪護,性格也極樂觀,給我們講她從二院轉過來的經歷以及在二院住院時的人事都把我們逗笑了。大家彼此間又交流起病情,于是我知道另外一個男病友患的是袖狀胃,癥狀是總有饑餓感,任其發展的話就是糖尿病。醫生告訴他可以通過腹腔鏡手術切除部分胃,是個小手術,目前還在各項檢查中,周五能排上手術。接著又說到手術費用,醫生告訴他總費用大約4萬元,但是醫保只能報4000多元,主要是醫藥費,腹腔鏡相關手術費用不在醫保報銷范圍內。這個信息讓大家都多少有點不開心,本來腹腔鏡手術的優點是可以減小創面,利于患者術后恢復,費用較傳統手術也高一些,但是醫保只報銷傳統手術費用,這意味著在醫保局看來,如果患者能選擇腹腔鏡手術就意味著你還是有錢治病,那么就不用在乎報銷多少。轉念一想,體諒一下國家吧,那么大的人口基數,如果每個人都享受一流的醫療救治服務,也是壓力山大啊。

? ? ? ? 周四的早晨,同病房的一位男病人做膽切除手術,是首臺。看著護士給他注射完鎮定藥,家屬把他推上輪椅,我不知道他當時的心情,但我知道自己也要有這么一天。我慢慢地吃早飯,早餐我訂得很豐富,小米粥,半個饅頭、蒸蛋糕、牛奶、小菜,我得把它們都吃下去。醫院的飲食特別清淡,很多患者和家屬反映沒法吃,但是我能適應。平時為了保持體型我一直控制飲食,現在我得多積累點能量供手術前后消耗。那個男病人10點多鐘就回來了,聽家屬說是個小手術,切下來的部分還讓家屬看與拍照,上面長滿了小石頭。他平躺在床上,還未完全清醒過來,護士為他連接好各項監測設施,叮囑家屬看好血氧濃度不能低于90,2個小時內盡量別讓患者睡覺。我只看見屏幕時不是閃亮一下,跟著是儀器的鳴響。11點多主治醫生來查房,病人說疼,醫生說覺得疼痛就打止疼針,千萬別忍著,否則容易形成血栓。打完針就睡一覺,家屬說護士告訴不讓睡覺,醫生說血氧濃度只要不低于90可以睡覺,讓病人總是清醒著不睡覺就剩下感覺疼痛了。過6個小時就可以吃點小米粥一類的食物了。于是我突然想到公婆住院手術的第二天,我去看他倆,公公說手術完回病房后迷迷糊糊地感覺和麗娜(我小姑子的名字)打了一晚上的仗,他想睡點覺但是麗娜總叫他不讓他睡覺。現在我明白原來是可以睡覺的。我又想手術安排在首臺也挺幸福的,因為過6個小時就可以吃東西了,像我這樣動上面的手術應該是不會影響下面的進食消化的。

? ? ? 下午我去另外一個病房看了兩個和我一樣要做甲狀腺手術的病友,同樣是女性,其中一個年齡還沒有我大,另外一個和我一樣需要雙側甲狀腺切除,她們的手術都是在明天。其實這幾天在病房外散步,經常看見因甲狀腺類疾病住院的病友:男的、女的、年輕的、中年的、年老的都有。這種病,看網上說患病比例女性高于男性,中年女性為易發病期,但是在病區,我感覺患病的男女比例是差不多的。沒做手術的脫下病號服就是正常人一個,做完手術的,脖子上縛著膠帶紗布,感覺脖子抬不起來,身上掛著一或兩個頸部導流瓶,基本上術后一兩天就能出院。我知道我也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他(她)們走過的每一步都是我要走的,這個對我個體而言屬于癌癥很可怕的病對于醫院來說實在不算什么,因為做乳腺切除、肝膽脾胃腸部分切除的人實在太多了。

? ? ? ?不知是緊張還是壓力大,我覺得腹痛還有點腹瀉,醫生說反正病理結果這個周末出不來,你明天去做個胃腸鏡吧。

? ? ? ?同病房明天做手術的男病友調到另外一個病房,負責更換床單的大姐馬上換上一套干凈的床單被罩,按照正常思路,這是要進一個新病友了,但是那天沒有住進新人來。晚飯后,護士給我送做腸鏡的用藥,告訴我晚上六點開始喝藥,去護士站取量杯。我喝完藥要扔藥盒時覺得藥盒里好像還有東西,打開一看,里面還有兩個小包藥。原來要喝的應該是三包藥的混合物,而我由于粗心只放入其中的大包。我當時想哭的心都有了,這一個小時我白白喝了1升水!我跑去問夜間值班醫生,他看了看剩余的兩包藥說,沒事你喝的大包藥是瀉藥,這兩個小包是補充鈉鉀離子的,不喝也行。堅強的老奶奶開始她晚上的經歷分享:她在二院住院時遇到一個女人,女人講她一生全身是病,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原因是她婆家在農村,她結婚那天婆家不知從哪里弄來一輛救護車接親,到她家門口才貼上喜字,然后她結婚沒幾年丈夫就生病去逝了,接著又走了一個兒子,那女人邊講邊哭。于是老奶奶問她救護車來接親,你為什么上車,她說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當初那么憋屈跟著上車,現在自己全身都是病,是姑娘陪自己來看病的。大家跟著嘆息了一番,想自己還沒全身是病,應該是很幸福的了。接著老奶奶又講她老伴是“特務”,她因為腿腳不好,上下樓不方便,所以買菜的事是她老伴負責,但她管錢,只不過不記帳。每次她給老伴200元錢,但是老伴硬是從平常的買菜錢里倒騰出2000元錢給她的小孫女,還讓小孫女別告訴奶奶。老奶奶認為老兩口年紀大了,除了退休金也沒有別的收入來源,不向兒子女兒要錢就是給他們減輕負擔,平常不給兒孫零花錢也正常。但是既然給錢就說是爺奶一起給的不更好嗎?還偷偷摸摸的不讓告訴奶奶,這不是在顯擺爺爺好奶奶不好嗎?所以她覺得老伴和她兩條心,自己不信任他。大家笑著安慰她,和她兩條心怎么會過一輩了呢?也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這么否定他的。老奶奶不服氣,又講她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和她老伴年輕時逛街,結果是她上衛生間的時間她老伴溜達走了,然后兩人走散了各自回家自然免不得一場爭吵。于是她再一次總結老伴不可靠,她就得靠自己,所以每次生病住院,只要不動手術 她就自己去,絕不麻煩第二個人,以至于她家附近的第五人民醫院里幾個常接觸的醫生和護士都認識她了。老奶奶絮絮叨叨地說著,我們有時感嘆有時笑,原以為一個人到了七十六歲,回憶過往的經歷多半是很平和的心態吧,但這個老奶奶就不是,她有那么一種個性,讓你感覺在她身上還有一股使不完的勁。

? ? ? ?我沒有出現預期的腹瀉癥狀,因為明天早晨4:00就要起床喝剩余2盒藥,我擔心自己睡過頭去找護士叫醒我。護士很不客氣,說你可以訂鬧鐘,每個人都是自己定鬧鐘,我說訂鬧鐘不把別人也吵醒了嗎?再說萬一鬧鐘叫不醒我,那豈不是誤事。她說四點鐘的時候她們正忙,你平時上班不起床嗎?我說平時上班哪有四點鐘就起床的。她說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其他人都是自己定鬧鐘解決的。回到病房我越想越生氣,病患需要她幫助時難道她沒有責任和義務提供幫助嗎?但是我沒有表現出不高興,回去跟她說自己不一定需要她叫醒,我這幾天睡眠一直不好。正常情況下我是會醒的,只怕萬一不醒,麻煩她去叫我。看我這么客氣,她也沒有辦法,于是說那我幫你記一下,你自己也定鬧鐘吧。

? ? ? ?次日三點半我就醒了,到四點鐘的時候(順便說一下,護士也來房間提醒我了)開始喝藥、然后就是不停地去衛生間,好在這種腹瀉不同于生病時的腹瀉,即使瀉了好多次也不覺得身上沒有力氣。至六點鐘時,已經排出了符合要求的水樣便,我于是又喝另外一種應該是有止瀉作用的藥。護士給我埋完針,我拿著相關物品和丈夫到達一部時還不到八點鐘,我們先去做麻醉評估,接著去胃腸鏡窺鏡區排隊,才知道預約單子上的時間其實是讓去排隊的時間而不是做檢查的時間。排隊的人太多了,讓我感覺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健康人都是假象,病人一列,家屬一列。我喝完帶來的藥,坐在椅子上,聽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被叫走,以為很快會輪到我。但是出來的信息是呼叫家屬進去問是否需要切息肉。只聽負責排號的醫生說現在檢查進度要慢了,因為開始切息肉了。

? ? ? ?再叫我的名字時,我把手里材料送給另外一名醫生審核,然后又一位醫務人員把我帶到另外一個等候區:一個至多坐5人的拐角沙發此時要做七個戴口罩的人。我先是坐在最外邊,然后挪至拐角頭,再加上長得瘦倒也沒覺得怎么擁擠。然后我被帶上一張移動臺,按照她們的要求放好體姿,靜脈輸液已經開始了。我被丟棄在那里,靜靜地躺著,看別的移動臺從我身邊滑過。再有人過來時,我感覺她們推著我在一個手術室外排隊。當我被推進房內時,一個人要往我的嘴里塞一個東西,我說我想咽一口痰,一個人說等做完再咽吧,另一個人說好吧,你現在咽吧。然后發生什么,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再醒來時,丈夫在我身邊,他扶我下移動臺。還好,我沒像有些人那樣,捂著肚子直不起腿來,我能走路。我問丈夫我切息肉了嗎?他說不知道。我說中間她們讓你進來簽字了么,他說沒有。我說那就說明沒有什么大問題。一會兒,手機端就能查到檢查結果了,和我想的一樣:胃和腸都各有一個90%的人都會有的沒有癥狀的小問題。我向她們要紙質報告單,她們說住院患者的報告單是由她們這邊轉給住院部的。

? ? ? ?下午回到病房,發現病房里來了新人,年齡和我一樣,甲狀腺患者,彩超直接顯示5a級惡性腫瘤,穿刺都不用做了。我們說昨天換床單被罩的大姐就換好這些東西,以為昨天就能住進來呢。她說是的,她是昨天上午10點多去見的醫生,當時就決定住院,但是沒有床位,讓她等一下。后來有床位通知她時,沒聯系上她,所以她和丈夫在外面住了一晚旅店。說到發現病癥的原因,她說前幾天自己總感覺右側頭痛,然后去當地看醫生,醫生說頭沒問題,但是脖子有點不對勁,建議去做甲狀腺彩超。她于是去做彩超顯示是惡性腫瘤,但是很小。她來這邊檢查時都沒預約上號,她是直接進診室找的醫生問能否幫她補個號,醫生看了她的彩超單說不用掛號了,去住院吧,是個小手術 ,做完就可以走,然后給她留了相關人員的聯系方式。她的安排是下個周一做頸部加強CT,然后就等手術。雖然我們倆同為甲狀腺癌,但是我總感覺她比我還要幸運點,第一她是單側切除,第二因為我的穿刺結果還沒出來,所以不確定性讓結果變得更悲觀。當天晚上,我向醫生要促進睡眠的藥,我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好覺了。我說自己從小就少覺,能讓我睡上6個小時就行,他說一片就夠了。

? ? ? ?周六早晨醫生查房,告訴我說穿刺結果出來了,我說是濾泡狀癌嗎?頸部加強CT顯示不排除濾泡狀癌。他說是乳頭狀的,我說還沒看見報告,他說是通過內部他的一個同學查到的,但是還要再確認一下,別搞錯了。然后我問下個周一能手術嗎,他說能。白天我看了一會兒書,覺得實在太無聊,于是去旁邊的步行樓梯爬了半個小時。回來后去另外一個病房看望昨天做手術的兩個病友,她們的狀態都還不錯,都能下床活動,醫生告訴她們下周一出院,只是說話的聲音很小。醫生說甲狀腺手術有可能造成喉返神經的暫時性損傷,所以聲音低甚至嘶啞都是正常的。我想她們的恢復狀態是這樣的,我應該也不會差,因為我的身體素質真的不錯。

? ? ? ?周六晚上,堅強奶奶要擦洗身體,因為下個周一她也手術。我說我幫您擦吧,您那么大歲數,也不用太要強了。她說不用,她自己能行。我說您就別客氣了,本來您自己行動就不方便,她沒再堅持。于是我幫她把上半身擦洗干凈,可下半身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讓我幫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保護自己的隱私或許也是維護自尊的一種方式。這天晚上我照例吃了一片藥,但是很不幸,凌晨一點我就醒了,然后睜著眼睛想亂七八糟的事情,到四點多時又迷迷糊糊了一陣子,然后就是護士開燈查房、大家陸續起床、去衛生間、洗漱的聲音。

? ? ? ?同病房的人都是主刀醫生也就是那個主任收治進來的,唯獨我是他的助理收治的。從住院至今,我見過主任來查房,都是來去匆匆的,從沒和他正面說過話。我覺得作為病患從沒和主刀醫生有交流是不正常的,我從周五入住的患者那里要到了他的電話,我嘗試加他的微信詢問我應該采用哪種手術方式,但是他并未回我。周日的早晨剛好他來查房,我說主任聽說我的手術安排在周一,我想知道我適合用哪種手術方式。他說你是甲狀腺手術,穿刺說淋巴結區域有活躍細胞的,那樣淋巴區域需要徹底清掃,用腔鏡做你這個手術就得做一天。那樣最快得在周二手術,我不可能周一其余三臺手術都不做了,除非你愿意開刀。我說那我就開刀,他說那行,周一能做。我說我的穿刺結果還沒出來,您剛才說的活躍細胞是什么?他說你的結果還沒出來,那是我把另外一個人的情況和你的搞混了,你的是右側淋巴結頸區腫大,懷疑是癌細胞轉移那個,你的等穿刺結果出來再定吧。他走出病房,我可是被嚇得不輕,他說的那個人可能不是我,也可能是我,因為我的穿刺結果雖然沒出來,但是內部消息都是他的助理打聽到的,他可能記不住患者名字。


? ? ? ?晚上護士來送周一手術的一些要求。但是醫生并未找我以及家屬簽署手術同意書,直到晚上九點多鐘,我的主治醫生過來找我,問家屬明天能否早晨七點就來這邊,他要跟家屬講一下手術風險。我說不能,他要送孩子去上學,您和我說吧。我大致聽他講了手術風險:可能造成喉返神經損傷,導致聲音暫時或永久性嘶啞;可能會傷及甲狀旁腺,導致血鈣下降、手足抽搐甚至丟命;可能會傷及頸部其他神經等,另外術后需要終身服藥。其實我內心很明白,多大的風險都得簽字,因為現在不做手術以后等癌細胞擴散轉移風險更大。于是我說多大的風險,現在的手術都得做,您把需要我丈夫簽字的材料準備好交給其他人,他來時簽字就行了。

? ? ? ?周一早晨,我一切都按照手術前的要求準備著,因為不是首臺,所以我告訴丈夫不用著急過來,但是丈夫說他已經在路上了。等他進病房時我的主治醫生也進來了,他跟我說你的手術再推一天,你的右邊頸區腫大得認超聲專家和病理專家再聯合會診一次,看看究竟是不是轉移。如果是轉移就涉及淋巴結徹底清掃,不然以后更是個麻煩。當時我想萬一專家會診失誤,豈不是錯過了清除它的時機?于是我說既然怕它是個禍害,那不能按照清掃處理嗎?以后也不用擔心了。他說那哪能行?這不僅牽涉到手術開口的大小,那個區域還有許多面部神經,搞不好誤傷了哪個,這半邊臉以后都得是麻木的。他又說我今天幫你預約了超聲的某某某,讓她給你再好好看一次,護士會告訴你時間的。再等等,別著急手術。于是我和丈夫都沉默了,沉默中又添新的憂慮,整個上午我明顯感覺丈夫的情緒十分低落。我跟他說,親愛的,你別多想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六年前我們就知道有結節,這么多年也做身體檢查只是沒把它當回事,是什么樣的結果我們都得認。我讓他回去,因為不手術也不用他陪我,他堅持要等下午的彩超結果出來后再走。

? ? ? ?上午10點多鐘,主治醫生打電話問24床(那個后來的甲狀腺病患,在醫院,我們都沒有名字,床號就是我們的臨時名字)早晨有無吃喝,她回說沒有,彩超和加強CT都需要空腹,都還沒做。然后醫生告訴她今天都不要吃喝,為下午手術做準備。她說我的檢查還沒做完,而且加強CT讓多喝水排藥,不讓喝怎么辦?醫生說檢查正常做,來得及,可以輸液排尿。我的手術空出來了,正好可以排上她,分秒必爭啊。堅強奶奶是11點多去的手術室,是她兒子陪著去的。他告訴老奶奶就放心吧,該打的招呼他都已經安排好了。

? ? ? ?下午我和24床一起去做彩超,專家說是反應性增生。我告訴丈夫,就等病理專家的意見了,他明顯松了一口氣。老奶奶是下午兩點多回病房的,她還沒清醒,她的兒子、她請的護工和我不停地叫她和她說話。她完全清醒后的第一句話就是問護工:我兒子在哪?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幾乎快流下來,這幾天老奶奶講自己的情況時對兒子是頗有幾分不滿的,但是她對兒子的愛和依賴在這一刻一句話里就體現出來了。24床是下午四點多去的手術室,晚上六點多就回到病房,進門的一瞬間,我突然看見她睜開了眼睛,應該是麻醉過時了。同40床的男病友的反應不一樣,她并未說疼痛,只說感覺睡了一覺,覺醒了手術就做完了。輸液、血氧監測、量血壓、排尿各個環節有條不紊。第二天早晨她的狀態很好,不僅能下床活動,而且右側導流瓶里的血液也沒幾滴,后來醫生來查房的時候告訴她今天就可以出院了,真羨慕她啊。

? ? ? ?周 二的早晨,主任帶著助理和實習醫生一起查房。他告訴我說超聲和病理專家都認為是反應性增生,那樣就不牽涉淋巴結的清掃,切口就不用很大。我說今天能手術嗎?他說不行,今天已經排滿了,周三腔鏡被預約出去了,只能等周四了。我說我要開刀。他說那行,明天手術。我馬上告訴丈夫專家會診的結果以及明天手術,然后我是既高興又害怕。高興的是住了這么多天終于可以手術了,而且結果不是想象得那么糟;害怕的是手術,這一刻再也沒法逃避了。醫生同時讓昨天手術的堅強奶奶輸完液后出院。我十分驚訝,昨天聽她兒子說,壓迫她肋骨疼痛的那個東西是長在肝上的,所以切了一部分肝就可以了,是個小手術,但是我還是想她那么大歲數,不需要再住院觀察一天嗎?轉而又想醫生應該是結合以往的經驗判斷沒有問題才讓患者出院的,畢竟醫院是治病而不是養病的地方。老奶奶也挺高興,前一天手術第二天就讓出院充分證明自己這個病不是大病,所以精神狀態格外好。她的兒子來接她時說自己特意從同事那里借了一臺底盤矮的車方便她上車,然后她就可以回家安心養身體了。但我想堅強奶奶說自己家住五樓,平時買菜都是老伴下樓,讓她這時候上五樓也真是考驗她的堅強了。晚上護士又來給我送關于手術前注意事項的紙條,我說不用給我了,我已經記下了,我問她是首臺嗎?她說目前收到的信息是接臺。

? ? ? ?晚飯后我照例在病房外散步,護士長問我的月經來了嗎?我說沒有,然后我問她用黃體酮能堅持多久?她說不知道。我開玩笑地說我不會是懷孕了吧?她笑了,說你去買個試紙測一下吧,樓下就有藥房,很準的。我說我天天注射黃體酮,孕激素也很高啊,她說那也達不到懷孕的水平。我想我現在是不會去買試紙的,不管怎樣,我都要先解決完外科手術的問題然后才能去婦科掛號。等我回房時病友告訴我,剛才主任來查房了,說我明天是第二臺,因為我一直靠黃體酮推遲生理期,另外一個病友是第三臺,但是因為是接臺,所以不能確定是幾點可能去手術室。晚上八點多鐘病房來了一位美女醫生找我,她說是我明天手術的麻醉師,想讓我配合做一個痛覺調查。她讓我在床上以舒服的姿勢躺好、閉上眼睛,然后我能聽見金屬碰撞聲音,估計是針一類的東西。我猜如果自己睜著眼睛一定不會配合她做這個調查。她用不同的針扎在我的右邊手臂上,同時問我疼痛的程度,我說都是可以忍受的。然后她說疼痛是有分級的,一級二級的疼痛都是可以忍受的,稱為無痛,接下來是中度疼痛、重度疼痛。她想讓我幫忙的是記下手術后每兩個小時內身體的疼痛感覺程度,我答應了她。這個晚上我依然靠藥物助眠,但是睡得并不好。

? ? ? ?周三早晨,丈夫送完孩子就來醫院了。我故作輕松地和他說話,九點多鐘護士來給我腳部輸液,說是打營養,但是我的腳部血管太細了,她看了右腳又換左腳,看來看去還是選擇了右腳。我說不能打手部嗎?她說因為在上半身動手術所以扎腳部對醫生來講更方便。10點多鐘護士來通知我坐輪椅去手術室準備,她給我拔了針,注射了鎮定,看我臀部全是針眼,說從今天開始你就不用再打黃體酮了。其實我想自己走著去,因為我始終認為輪椅是給行動不變的人使用的,而我只要不上手術臺就是個健康的人。但是我只能遵從醫院的規定,丈夫推我下至3樓,然后被留在室外等候。我下了輪椅,又被要求躺到一個移動臺上,然后有醫生問姓名、做什么手術、口罩是新換的嗎?家里有人接觸冷鏈食品嗎?核酸檢測報告、家屬簽字書等逐項看過后,就把移動臺推至靠墻的位置擺放,接著就各自忙去了。

? ? ? ?在去手術室前,其實我的內心是害怕的。但是此時我很平靜,我靜靜地躺著,看我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他們穿著不同的衣服,表明了他(她)們的崗位和職責。有人推著車,車上裝滿了箱子;有人邊走邊打電話,有兩個美女邊走邊討論今天中午吃的是魚,因為魚香已經飄進來了。然后我聽到咣當一聲,我的移動臺動了一下,原來是另有一個移動臺被推至我的前面,撞擊了我的移動臺。我看見那上面躺的是一個年老的男人,他用渾濁的雙眼盯著我。我們就像兩件被人丟棄的舊衣服,沒人愿意在路過時多看一眼。我覺得嘴唇很干,但是并不渴,于是我不停地咽唾液,看著這些和我不相干的人來來往往,想他們和我一樣要在某個可能自己并不喜歡的崗位上工作至退休。后來我實在無聊,叫住了一個路過的醫務人員,我說美女我能睡一會兒嗎?她說別睡,等上手術臺時再睡。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有兩個人來推我的移動臺,靜脈輸液已經接上了。我說美女,現在幾點了?她說十一點半。我被推進一個標記“麻醉科二”的房間,我覺得自己有氣無力,什么都不想做。她們給我墊好特制枕頭,把胳膊從衣袖里拿出來,告訴我手術時是要頭向下仰,把脖子完全暴露出來。然后問我平時護士讓你訓練體位了嗎?我說沒有,她說現在的護士什么也不做了。她問我體重多少,我說50公斤。她說正好是50嗎?我說今天早晨我稱的是49.75公斤。她說你太瘦了。接下來我就迷糊過去了。

? ? ? ? 等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另外一個房間。我的胳膊上綁著血壓計,每隔一會兒它就鼓起來再恢復。房間里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我說美女我在哪?她說在麻醉恢復室,手術已經做完了。我想問她我能出去嗎?因為丈夫在外面等了好長時間了,他一定特別擔憂,但是我還是閉上嘴,因為儀器在監測,不到時間她們不可能讓我出去。過了一會兒,她們來推我的移動臺,門打開的一瞬間,有人在喊劉的家屬——我看見丈夫站起來,彎腰在我身邊幫助推車,我沖他擺擺手,說親愛的,我很好 。我已經完全清醒了!

? ? ? ?回到病房,護士跟過來接好監測儀器,連接輸液,告訴要傷口壓特制枕頭平躺6個小時,2個小時后要側翻身,看好血氧,然后她說:這眼珠轉來轉去的,精神得很。我問丈夫幾點了?他說兩點。平躺是我的強項,我睡覺都是平躺著的。我也的確精神得很,因為平時白天我從來不睡覺,我也從不覺得困。我的血氧濃度總是100%。我跟丈夫說你去小憩一會兒吧,我能看好自己。他說你是不是得少說話,前幾天沒睡好,可以睡一會。但我睡不著,閑得無聊,于是跟他講我能記下來的上手術臺之前的事,同時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聲音沒有受手術影響。不過為了安全,我還是減少說話。下行3點多鐘,另一個病友準備去手術室。看著她坐上輪椅,我說韓姐,只是睡一覺,手術就做完了。不知輸完幾瓶液,護士來問排尿了嗎?丈夫說沒有。護士問有尿嗎?我說有。她說趕緊排尿吧,不然往后就困難了。丈夫將尿盆墊在我的身底下,我試了試尿不出來,后來想周一24床手術后是直接尿在尿不濕上的,于是拿開尿盆,但還是尿不出來。我覺得這樣的姿勢是憋尿而不是排尿,怎么能尿出來呢?于是護士說那就起來尿吧,丈夫說怎么能起來?護士說你幫她把頭部扶起來,又對我說不要緊,你只是頭部動起來不方便,下半身沒問題,不要不敢動。丈夫試著扶我的頭和后背讓我坐起,但是我感覺上半身使不上勁,脖子還疼。試了兩次都不行,我說親愛的,我自己來。不能平起,只能側起。我試著先把身體右轉、用右胳膊軸撐床、頭部略低、右膝蓋跪在床上負重身體,然后是左膝也跪下,排尿很順利。輸液到下午五點左右時,也不知輸的什么藥,流速特別慢,而且腳部腫脹難受。護士看過后說這藥刺激血管,如果實在不行就換扎手吧。于是又改扎左手,她使勁拍了幾下,說你這手也不好找血管,血管又細又癟,跟別人的毛細血管差不多。還好她扎得很準,并且我也不感覺像剛才那樣難受了。晚上問護士我能否吃點東西,她說別吃了,等明天早晨主任查房時聽他怎么說。八點多,主治醫生帶著實習醫生查房,問我感覺怎樣,我說還好。他說你的聲音沒受影響,看狀態也不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說我不出院,兩個導流瓶還流很多血水呢。九點多鐘另一個病友下手術臺回病房,她的狀態不是很好,她的體質本來就弱,做的是椎管麻醉,聽她的丈夫說,由于血小板低,麻醉師找他談話時說病人下手術臺后可能進ICU。我能想象,在她進手術室后的這六個小時里,她的家人在室外內心承受著怎樣的煎熬!輸液直到晚上10點多鐘。我發現白天做手術有很多優勢,像根據病情有的醫生允許術后六個小時吃半流質食品,陪護人員不容易犯困,然后輸液可以早點結束,病人還有陪護可以早點休息。我記得24床下手術臺后,她的丈夫說晚上輸液到凌晨一點多。

? ? ? ? 我自己還是睡不著,吸氧管從左邊鼻孔換到右邊鼻孔,兩個導流瓶掛在胸前怎么躺都覺得難受。后來想自己也真是傻,那個導流瓶固定的位置本來是可以自己調整的,如果把它掛到衣襟偏下的位置睡覺時就會舒服很多,只要注意翻身時不被壓到。可是當時就想不到啊,認為醫務人員已經做好的應該是一個最佳的狀態,擔心改變這個位置對導流瓶會有影響。越是睡不著,聽著房間里其他人的呼嚕聲就越清楚。我特別羨慕新來的25床,頭靠在枕頭上就睡著了,而且在沒有檢查的時間里,她基本上是在床上躺著,睡著,也不覺得頭暈。她的男朋友還善解人意地說上班族就是感覺覺不夠睡。小姑娘有她的煩惱,她要割胃減肥,確切地說也是袖狀胃患者,這個周五手術。一年前她的體重是130多斤,現在是196斤。我曾經問她,要減肥只要少吃飯就行了,你為什么要手術呢?她說自己不能節食,只要少吃一頓飯,她就覺得頭暈、全身沒勁,腿發軟邁不動步。而且每次當她吃東西時她就想反正以后要手術切胃,再也沒機會多吃了,所以現在要多吃點,于是吃成了現在的狀態。她說在接到住院的通知后,她在門外哭了半個小時,害怕手術又必須手術。我知道每個人對手術都心存恐懼,但只要想到手術后就可以解決肉體、心理上的痛苦,我們都能積極坦然面對它。對于患者家屬來說,來住院接受手術的人是他(她)們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希望能得到醫務人員的關心和心理疏導;同時我也知道,在醫生看來,來手術的每個人跟屠宰廠待宰殺的動物并沒有什么不同,他們要做的是盡可能讓這種動物活下去而不是宰殺它;而對于其他醫務人員來說,自己只不過是盡崗位職責,這跟飼養動物要喂食,生病了要喂藥是一樣的。所以在醫院,患者是沒有名字的,床號就是他們的名字。每次護士交班時我能聽到的最多的話是:24床是甲狀腺患者,檢查已經做完了,等穿刺結果出來安排手術;25床是周五手術、26床頸部長了個東西,檢查做完了,等著排手術;40床等著周五手術。從她們說話的語氣,我能聽出哪個病人需要重點關注,哪個病人不需要分心理會。他們是醫護人員,不是家人。

? ? ? ?40床的輸液到次日五點多,他丈夫說為了幫自己提神,犯困時就出去抽支煙。早晨醫生查房時說我今天可以吃軟質食品,比如饅頭、粥、豆腐,但是要吃溫涼的,不能吃熱的,不能大口喝水,另外今天要下床活動。我覺得太幸福了。只要讓我吃飯,讓我活動,我很快就會恢復的。但是40床的韓姐就沒有這么幸運,醫生說她三天之內不能吃東西,今天可以坐起來,但是坐起來她覺得疼,于是又不得不躺下,好在沒手術之前,她大部分時間是在床上躺著的,應該容易適應躺著的狀態。醫生給她沖洗腹腔,我看見瓶子里很快積滿了紅色的液體,想她幾天后也要拔管,腹腔里的積血根本不可能排干凈,都靠身體慢慢吸收,感慨我們的身體真是一個強大的垃圾處理系統。我今天的用藥是七種,四個靜脈輸液,三個靜脈推送。輸液過程中又遇到了昨天的問題:手部腫脹難受,藥液滴速極慢。我又實在堅持不住,這次換扎右手,年輕的小護士把針頭扎進去就拔出來了,我知道是沒扎成功。我沒說話,她退出去了,然后來了一個年長一點的護士,在我右邊小臂上扎下去。我覺得甲狀腺手術都沒有采血、輸液、扎針疼,我的臀部、兩只手背、小臂都是針眼。看在治病的分上,我全忍了!下午四點多鐘輸液完畢,下床活動時遇見一個矮個子女人,她主動向我走來,說她是陪護家屬,明天她丈夫做手術,看我脖子上的紗布就知道剛做完手術,想問我手術情況。我說去手術室前護士給注射鎮定藥,心理一點都不害怕,睡了一覺手術就做完了,對醫生來講是個小手術,術后恢復不疼痛。她說自己去告訴丈夫,讓他別擔心。傍晚丈夫陪我上衛生間時,我發現自己來月經了,我長吁了一口氣,可以不用去婦科了。

? ? ? ? 這個晚上我調整了導流瓶的固定位置,躺下一會兒就睡著了。我太困了,住院這么多天即使借助藥物我也沒能好好睡一覺,但是現在心理的壓力徹底釋放,什么呼嚕聲也不能阻止我睡覺。半夜翻身時醒了一次,調整好導流瓶的位置又睡過去了。

? ? ? ? 次日主任查房,告訴我今天拔管出院。我說導流瓶里還有好多血液,他說不要緊,身體會慢慢吸收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帶管回去,過幾天再拔管。我說那我帶管回去,我用最簡單的頭腦分析,只要液體還在流出,它總得尋找個出口,如果管拔了,那么傷口處就是它的出口,那樣傷口就會易發感染,后續更麻煩。40床的韓姐還在沖洗腹腔,瓶里的水依然是紅色的,主任說她今天要下床活動、下周一出院。主任前腳剛出,護士進門收了我的床頭卡,我已經不在病患籍了。我跑去問主治醫生除了優甲樂,其他藥品該怎么服用?他說辦理出院時會告訴你的。現在我已經出院十天了,我也沒收到藥品服用說明。倒是因為我吃鈣片消化不暢問他能否減量,他回復一句既然這樣那就別吃了。我到底是必須補鈣還是無需?我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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